全府的下人都慌了。


    前院正在舉辦宴席,賓客們正等著上菜。可他們的菜色惡臭難當,根本無法上桌。後府裏又發生如此不吉利的事情,一時間匯報也不是不匯報也不是。


    “不、不、不好了!老爺,二位小主子自盡了!”人群裏,原本瑟瑟發抖的二人突然發瘋了似的。衝出人群,直奔前院而去。一邊跑還一邊喊。


    想來,她們也是沒有辦法,隻能在百口莫辯之前,先下手為強,當著大家的麵撇清關係——她們沒有殺人,是那倆小孩自己上吊自殺的,與她們無關。


    “快攔住她們!”掌事嬤嬤是個得力的,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但二人跑得極快,卻是怎麽追都追不上。


    很快,整個府邸上下人員,都知道了這迴事。


    陳渚敏和陳渚英雙雙上吊,自盡而亡。而屍首在房裏吊了一個月才被人發現。也就是說,她們死去的那日,正是小少爺落地之時。


    陰雲籠罩著整個陸府,一時間,喜悅蕩然無存。更有好事的、看戲的,將這事傳得神乎其神。陸府儼然成了一個不祥之地,陸府的新夫人賀瑾雯也從慈母,變成了苛待幼子的形象。


    “你是怎麽當差的?”賓客散去,陸冠廷一腳踹在兩個奶娘的身上,頓時,倆人都齊齊倒向一側,摔在地上。頭發披散,雙目悲戚。


    “老、老爺,我們也不知道!小少爺落地之時,他們還好好的。可第二天,再去看,他們就已經咽氣了。那時候府裏人來人往,我們沒敢報……”


    “怎的今日就敢報了?!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如今滿朝堂都知我陸府苛待幼子,致其二人上吊身亡,你們讓我今後還有何顏麵在朝為官?!”陸冠廷怒不可遏,當即讓官府來人,將這兩名奶娘送去了官府——苛待幼子、謀害幼子的名頭不論是哪一個,都不能落在他的頭上。那麽承擔罪責的,就隻能是那倆欺瞞不報的奶娘。


    這二人若真能將事情一直掩蓋下去也就罷了,偏偏在這個節骨點捅出來。是不論如何都留不得了。


    當夜,兩名奶娘就在天牢裏畏罪自盡了。陸冠廷很快又將事情跟自己撇清了所有幹係,幼子之死,全都係兩名奶娘所為,他毫不知情。


    為了以示哀悼,他在城外的紅山寺設了七日的水陸法會,超度二位幼子。而錢財,出自他的私庫,與陸府總賬麵沒有幹係。所有流程,賀家都沒有出麵,賀瑾雯甚至沒有關注過。


    她隻關心自己的孩子。


    看著繈褓中嗷嗷待哺、粉雕玉砌的嬰孩,她說:“那兩個沒了也好。畢竟閑話隻是一時,等這陣子風聲過去了,往後,總也不會是心病了。”


    賀瑾雯從小生在官宦之家,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往小了說妻妾爭鬥,往大了說朝堂之上,生死相博,什麽場麵沒見過?左不過是死去了兩個前妻生的孩子,隻要她的地位穩得住,什麽都不是事。


    三日後,水陸大會在紅山寺起壇。


    按照以往的慣例,水陸法會雖然是由一家承包,為一家開展,但主持和尚們巡山繞場之時,信眾都可以從旁跟隨,一路敲經念佛,是為攢功德。但這一次,水陸大會剛開壇沒多久,一眾信眾就都被趕了出來,不許在寺廟內逗留。而後,上山的道路也被封鎖,不許任何人靠近。


    本來大家以為是陸冠廷不想旁人再討論這一樁醜聞,所以靜悄悄的做法事,卻不想,很快,九方寮的人就被連夜請上了山。去的人數不少,聽聞,山間那一路的小道,都布滿了火把——那幾乎是所有待在京城的九方寮眾,傾巢出動了。


    山上。紅山寺周邊的楓葉在一夜之間全部變紅,本該在秋天才有的景色,在春天突如其來的到來,怎麽看都詭異難安。而紅山寺的寺裏,主持手持木魚的手定格,整個人呈現出僵硬的模樣,雙目圓睜,望著香台上,從陸府拿來上供的牌位。


    牌位上,陳渚敏和陳渚英的名字上,兩行鮮血從上滑落,絡繹不絕,染紅了香台。而後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這些血從牌位的名字上出現,怎麽擦都擦不掉,而離牌位最近的主持,已經雙目圓瞪,沒了氣息。


    屋內一幹大小僧彌,皆已中了幻術,呈現不同程度的迷瞪——他們有些人醒得過來,有些人卻再也醒不過來。而醒不過來的那些,他們每一個人的麵上,都驚恐至極。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九方寮在靖城中的總管事者賀行一進來,就已經感知到強大的怨氣。


    這份怨氣,早該直接報到九方寮,而不該放到下屬寺院。


    下麵的人很快來稟:“陸大人說了,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情要把影響降到最低,越少人知道越好。”


    “糊塗!”這一下,連帶寺廟眾人皆被牽連,還怎麽可能降低影響?這會兒,隻怕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他們已經好多年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了。


    “那上頭究竟是什麽妖物,需要出動這麽多九方寮的人?”山下,看熱鬧的人群中,一身穿紅色鬥篷的女子全身隱在鬥篷裏,問圍觀的信眾。


    信眾道:“紅山寺超度不了,隻能找來九方寮平妖。但見陣勢如此之大,隻怕沒這麽簡單能擺平。”


    圍觀的人也是嘖嘖歎息:“聽說是兩姐弟一起上吊了,隻怕兇得狠,我們還是不要靠近了。”


    眾人準備要走,那鬥篷女子卻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不僅沒離開,還伸出右手,露出蒼白不似活人肌膚的手腕上,一個金臂釧格外醒目。她撩開了眼前的樹枝,想要上前行去。


    “姑娘,那邊有古怪,你還是別過去了。”好心人迴頭,提醒她。


    她卻是一笑,露出好看、削尖的下頷骨,道:“真巧,我就喜歡收集這世上的古怪之物。越古怪越好。”


    紅衣鬥篷女子話音剛落,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四五個周邊的人見了,都大唿驚奇:“鬼、鬼啊——”說完,便都四散地跑開了。看那架勢,沒個三五個月緩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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