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填寫到了倒數第五名。


    哦,對了,這榜單是從倒數第一名開始填寫,最後才填寫解元的名字。


    每填一個名字,看榜的人群中就會發生一陣騷動。


    這種騷動猶如開水鼎沸,猶如發生了火災,又猶如亂兵入城或者黃昏時群鴉歸巢,其發聲的嘈雜讓李睿也是深刻體會到了什麽是一腳天堂、一腳地獄?


    好在,名字還在不斷地書寫出來,所有人都還沒有到絕望的程度,目前現場有的隻是喜極而泣或者狂喜失態的表演。


    隨著名字不斷地寫出來,陳壽亭的臉色也是越來越嚴肅,每一個寫出來的名字若不是他,他就有微微的失落,同時又有更高名次的期望。在這種得失之間不斷地轉換心態,確實也是折磨人。


    “這尼瑪誰想出來的發榜辦法?真是一個玩弄人心的好手。”李睿心中長歎一聲,對這大景朝廷又看輕了一分。


    用這種不斷刺激得失的辦法,讓上榜者格外地珍惜到手的功名,實在是沒有必要。


    現在都已經為這功名,人腦子都要卷出狗腦子了,你還來這一套心理暗示有什麽必要?這就是始作俑者,展現自己心理戰的一個舞台而已,剩下的也就隻是他的炫耀罷了。


    炫耀權勢的力量。讓無數人趨之若鶩,卻又不能自拔。


    想到自己上個世界的生活,又何嚐不是這蠅營狗苟的眾生中的一個,李睿長歎一聲:


    “人生如戲,世事如棋。”


    “你說什麽?”現場的聲音太嘈雜,李睿自言自語的聲音又小,陳壽亭沒有聽清楚,以為是什麽重要的話,於是就扯著嗓子大喊。


    扯著嗓子喊叫太費勁,所以,李睿並沒有重複,而隻是揮了揮手,表示自己說的話不重要。然後,李睿又一指榜單,示意陳壽亭專心看榜上的名字。


    也是恰好,此時榜單上已經寫到二榜第七十名,歐陽希的名字赫然出現。忍住為好友雀躍的開心,耐心看著小吏繼續書寫歐陽希的參考報名籍貫:


    寧州北寧郡郡學。


    沒錯了,陳壽亭微微吐出了一口氣,為自己好友能得中而開心。


    看到二榜已經寫完,小吏開始寫第一榜,陳壽亭的麵色也不由得變得越來越嚴肅,畢竟巨大的壓力,讓他心裏有點患得患失了。


    既擔心自己落榜,又期待自己的名字晚點出現,能在這次鄉試中,有一個更好的名次。


    隨著名字不斷被寫出,隨著榜單上可以書寫的名字越來越少,陳壽亭也不是那麽有把握了。


    擔心越來越重,期待也是越來越強烈。


    科舉就是如此,哪怕自己有十足的自信,哪怕文章錦繡如花,可畢竟是人在操作,人在閱卷,總會有一些不確定因素。


    曆朝曆代以來,多少才子在民間都博得無數名聲,可一旦參加科舉都名落孫山。


    所以,這科舉得中,有時又是被認為是命運的安排。


    又被煎熬了兩個小時,一榜第十二名的名字寫完,依然不是陳壽亭。此時的陳壽亭已經是滿滿的失望了。


    畢竟,哪怕陳壽亭有滿滿的自信,他也不認為自己可以進入前十名。陳壽亭很清醒,這次鄉試前的“養望”,有十人取得的巨大的聲譽。


    這十人論名望、論文章都是同輩中的佼佼者,陳壽亭雖然覺得自己的文章不會輸給他們十人中的任何一個,可是在“養望”上,陳壽亭比他們十人差的可不止一籌。


    現在撐著陳壽亭沒有失望後轉身就走的那一點念頭,就是希望能在這最後的十一個人的名單中有自己一個。


    忐忑中,陳壽亭看到小吏寫到一榜第十一名的時候,第一個字寫的是陳。立即,陳壽亭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雖然表明上還是鎮定的模樣,但是內心卻在狂喊:


    第二個字一定要是壽啊!


    或許是老天照顧,也或許是陳壽亭的祈禱,第二個字果然就是“壽”。


    “亭、亭、亭。”陳壽亭在祈禱第三個字的時候,李睿已經不管不顧地大聲喊叫起來。


    喊的就是第三個字。


    “亭,果然是亭,姐夫你中了。”


    李睿在那個“亭”字出來後,就已經興奮地大叫出聲。


    畢竟此時的李睿隻有十六歲,沒有見過“縣試”、“府試”和“院試”的殘酷,流露一點童真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過陳壽亭沒有理會李睿,此時的陳壽亭一言不發,兩眼死死地盯著寫榜文小吏的筆鋒。


    他還要確認,所以他還在忍著,不為別的,名字雖然一樣,但還要看看是不是重名?這就要等到小吏把得中者的報考籍貫寫完,才能最後確認。


    所以,陳壽亭那快要繃斷的神經,此時依然緊緊地繃著。


    “一榜第十一名,陳壽亭,籍貫,寧州北寧郡郡學。”


    看著小吏寫完的報考籍貫,陳壽亭就已經能確認就是自己了,畢竟北寧郡郡學裏麵,可就他一個叫做陳壽亭的考生。


    並沒有如同李睿一樣高聲大叫,陳壽亭隻是輕輕說了一聲:


    “我中了,第十一名。”


    陳壽亭巨大的心理壓力突然被移去,腦子立即就是一暈,整個身體不由得前後晃蕩,渾身的力量瞬間就被抽幹,兩眼一閉,軟軟的就要往地下出溜。


    李睿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了陳壽亭。


    一手扶住陳壽亭的身體,另一隻手立即就掐到了陳壽亭的人中,嘴裏大聲唿喚:


    “姐夫,姐夫,醒來。”


    雖然受到了強烈的衝擊,但好歹是年輕人,身體好。陳壽亭在李睿的急救之下,也就是暈唿了五分鍾,人就恢複了神誌。


    “我好了,二郎鬆手吧。讓你見笑了,平時老是說是要平常心對待,沒想到,事到臨頭,自己也隻是俗人一個啊。”


    恢複過來的陳壽亭,有點自嘲地對李睿說著。


    “行了,你這已經很好了,別說你了,我都要激動得立即就倒下了。”李睿自然是要安慰一番,雖然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但是陳壽亭卻是信了。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哪有人會不激動,不有點懵?


    所以,陳壽亭也隻是自嘲了一句,就立即開解了心胸。


    畢竟,這秋闈高中第十一名,對陳家,甚至是對李家來說,都是可以光宗耀祖的事情,所以李睿的激動,陳壽亭也是可以理解的。


    鄉試過了,陳壽亭就是舉人老爺了,大景朝廷就可以給陳壽亭授予官職了。隻是,此時授予的官職不會太高,一般也就是在從七品到從九品之間。


    至於具體授予什麽官職,什麽品階?關鍵還是要看中舉的老爺銀子花不花得到位了。銀子到位,朝廷大佬自然會給你一個大大的肥缺,若是不肯花銀子,說不得先排隊等上十年再說。


    這整個大景朝,就算是千裏挑一的舉人,也是車載鬥量,多了去了。你若想當官,又不想花銀子,那就且等著去吧。


    不過,不管能不能實際撈到一個官做,大景朝廷都會給中了舉的士子一個特權了,那就是“免稅”。


    也就是說,隻要你中了舉人,什麽人頭稅、徭役和田賦都不用交了。從此,你就是統治階級的一份子,脫離了老百姓的行列了。


    嚴格來說,取得秀才功名就有見官不跪的權利,田賦就可以減免,但是秀才畢竟隻是在縣城這個小圈子裏麵,隻能算是讀書人的基礎,隻有中了舉人,才算是真正的進入了讀書人的行列。


    隻是大部分年輕中舉的學子,都不會馬上去州府掛號等朝廷委派官職,他們都會躊躇滿誌地做好準備,去京城參加“春闈”。


    若是“春闈”得中,成為“進士”,那才算是成為了國家的高級知識分子。甚至是“殿試”奪魁,入了皇帝的法眼,也就順理成章地有了進入朝廷中樞的機會。


    也隻有那些屢次去參加“春闈”而不得高中的舉人,在年紀大了,科舉前途斷絕後,才會踏踏實實地到州府報名掛號,求個一官半職,在鄉土間作威作福。


    穩了穩自己的情緒,陳壽亭拉著李睿就往迴走。


    “我們快迴客棧,一會報喜的人就會去客棧,我們要去準備一二。而且,後麵還要叩謝座師等一係列的事情,我們都不能馬虎。”


    陳壽亭不像李睿,隻知道高中後的喜悅,卻對科舉中的細節是兩眼一抹黑。


    這次“秋闈”陳壽亭得了一個一榜第十一名,這已經是大大的驚喜了,後麵叩謝座師、到文廟拜聖人,甚至是這次中舉的同窗之間的應酬來往,事情不但多,而且雜。


    陳壽亭可是沒什麽背景,自然也沒有什麽人能指點他、幫助他,所有的一切都必須自己親力親為地去操持。


    不過這樣的繁雜也有一樁益處,一係列的雜事,硬是把陳壽亭中舉後的瘋狂喜悅給衝淡了許多,心性很快地就平靜了下來。


    讓他能平靜地麵對後麵一係列事情。


    或許,這也是陳壽亭誌向高遠,目標是“進士”的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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