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 這胎怕是保不住了。


    陛下, 臣現下孤苦, 父母妻兒皆拋棄臣, 好不容易和夫人有了同甘共苦的情誼, 這般下去, 夫人怕是熬不住了……」


    說著一個頭磕下去,再起身時眼裏已然有了淚花:「陛下,求您讓嶽父嶽母去看看吧……」


    時硯覺得這小子是真識時務, 厚黑學那一套沒白學, 對著堪稱敵人的皇帝跪下去是一點兒心理障礙都沒有。瞧瞧這話說的, 一口一個臣, 一口一個母妃, 你還挑不出人家的錯兒。


    當時為了好看, 人家身上還真掛了一個正五品員外郎的虛職, 自稱臣是一點兒毛病沒有。


    再有寶貴妃的事兒,皇帝也不能不認,現如今整個京城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這寶貴妃的娘家犯了事兒, 寶貴妃本人也被關在牢裏等死呢,可事情能這麽說嗎?不能。


    朝廷要臉,作為新皇帝,不能給老皇帝臉上抹黑,皇室也要臉。


    人沒吃沒喝的時候,麵子就是個屁,放出去都不帶響的,為了一口吃的,就是和豬圈裏的豬搶食吃的事兒也沒少幹。


    可有時候,這在這種吃喝不愁,追求更高層次的精神文明的情況下,臉麵比天大,個人的生命,甚至家族的生命,或者整個九族的生命,都能拿來犧牲一下。


    所以,禮法上,現任皇帝便要將上任皇帝的麵子給兜住了,牢裏那個,誰心裏都清楚是誰,可嘴上說出來,那寶貴妃,或者說,現在該稱唿人家為寶太貴妃,還在宮裏榮養呢。


    皇帝沒有迴應,反倒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那你母妃那兒呢?」


    哦,不提還好,一提起,人家謝朝舟更有說法了,眼裏的淚再是忍不住了,撲簌簌的往下掉,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本人真和寶貴妃有多深的情誼呢,見不得對方受一丁點兒的苦,恨不能以身替之。


    「陛下隆恩,待微臣與幾位哥哥仁厚,臣等以往多有不便,此事確實不該提起,可現如今,陛下榮登大寶,天下歸心,欣欣向榮,萬民敬仰,再留著幾位老太妃在宮裏便有些不方便。」


    時硯眨眨眼,這話是一點兒毛病都沒有,要是按照正常來講,繼承老皇帝皇位的是他親兒子,老皇帝的妃嬪一部分用來殉葬,有兒有女的部分,大多在皇宮圈個地方榮養起來,剩下的部分,直接送去皇家寺廟便罷了。


    反正皇帝對庶母,都是這麽個套路。


    可現如今,繼承皇位的宗持仙他不是老皇帝的兒子,按照輩分兒來說,他和老皇帝是一輩兒,因此老皇帝留下的那些個女人,一定程度上,都是現任皇帝的嫂子。


    這寡嫂和小叔子住在一起,好說不好聽。


    這點就沒人知道嗎?當然有很多人心知肚明,但為什麽不指出來呢?原因也是明擺著的。


    自然是留下當人質的,老皇帝留下的這些兒子,是輕不得,重不得,不能直接哢嚓解決了,也不能將人捧的太高,以免有人打著先帝的旗號,擁躉他們做些什麽麻煩事兒。


    於是這些皇子的母妃留在宮中,給足她們的體麵,麵上做的風風光光,辟出一片地方,讓舒舒服服住著,安安心心當人質,做給天下人看也就是了。


    皇帝也不知出於何種心情,看向地上的五皇子,意外的和對方拉家常:「朝舟啊,你現在住的宅子不過兩進,加上你媳婦兒又懷孕了,等家裏有了孩子,怕是又要添幾個伺候的人了吧,這一來二去,進進出出的,恐怕你那院子都轉不開。


    咱們今兒不說朝堂上的事,不說皇家的彎彎繞,咱就說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你讓寶太貴妃跟你迴家住哪兒?


    在先帝跟前體體麵麵半輩子的人,出入幾十個宮女太監伺候著,衣食住行樣樣精緻到了極點,閑來無事還要開闢兩畝菜園子打發時間,上次你也見著了,你母妃身上穿的衣裳雖然是棉布製成的。


    可那鎖邊兒的線是上好的金線,袖口衣擺都要宮內上等繡娘精心繡上各種暗紋,吃的雖說簡單,可那一盤子清炒白菜,用的卻是品相最好的白菜,選裏麵最嫩的一點兒芯子,一畝地也就能出那麽一盤子。


    更不提其他。


    你將她接迴家,總不能真讓你母妃為了你們一大家子去下地種菜吧?


    既然不能,那你將她接迴家便不是享福,而是大大的不孝啊,又何苦來哉?你若是真放心不下,每月親自進宮去瞧瞧她老人家不美嗎?


    你好好想想再迴答朕,你真的有錢有房有糧有人去供養你母親嗎?」


    謝朝舟心說,就算我有,我也不能這時候大喇喇的說出來啊,這不是擎等著被人抓小辮子,讓我往那個傾家蕩產方向上發展呢嗎?辛辛苦苦在京城演了幾個月的戲,不是白費功夫了嗎?


    於是他十分委屈的看向皇帝,雙眼帶著幾分迷茫的搖頭:「迴陛下,臣,臣並無。」


    說著膝行幾步,直接上前抱住皇帝的大腿,哭的像個沒斷奶的孩子似的,看的圍觀的時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怎麽說呢?


    要是他,真做不到這個地步。從另一方麵來說,這也是個人才。


    「陛下啊,這可如何是好?臣自小便與母親不太親厚,打小見了其他兄弟與母親親香的樣子便十分羨慕。


    現如今這個情況,臣便想著剛好有機會將母親接迴家,可以多和她親近親近,也好不留遺憾。」


    說著還不好意思的看了皇帝一眼,這一眼看過來,反正時硯是差點兒沒噎住,也太他娘的辣眼睛了,眼睛鼻涕一把,全都糊到臉上了,總之時硯手裏的瓜子兒,突然就吃不下去了,甚至還有點兒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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