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府衙之內,周治元正坐在老仇人吳逵床邊,麵色陰沉而又快意。


    陰沉的是他倆近日都被上頭那位大人聲斥,莫說借明州之事高升了,怕是連如今的地位都不保了。


    且他與吳逵已然結了死仇,一個沒了兒子一個沒了女兒,眼下不抬手掐死對方已然是一種克製了。


    至於他的快意,大概就是眼前的吳逵已然被廢,身為武將的他日後隻會比他周治元過的還要艱難。


    “大人,吳大統領帶來的消息我與三七已宣揚的差不多了,眼下別說是咱們明州府城,就是清泉那邊應該也已經知道了。”


    師爺與三七快步走入房門,對床邊的周治元拱手道。


    “好,你與三七都做的不錯,等此間事了本大人重重有賞。”


    “謝大人!”


    師爺說罷便離開處理衙中其他事務,而三七則被周治元留下候在身邊。


    直到身邊隻剩三七這個啞衛,周治元方才對吳逵道:


    “你我此番算是闖了大禍了,若非少主機敏及時派人將你救下,咱們恐怕就很難將清泉那夥人打成叛軍了。”


    聞言的吳逵隻是瞥了周治元一眼,鼻子不是鼻子的道:


    “少主何日可抵明州?”


    “三日後。”


    周治元倒也懶得管吳逵的態度,迅速將上頭的安排與吳逵交代了一番。


    隻是無論是周治元還是吳逵都沒想到,他們的床邊密謀竟很快便出現在了祁霄與鳳曦案頭。


    “好一個禍水東引,這是想讓咱們頂了叛軍的名頭,讓上頭的平亂大軍直接圍剿咱們啊!”


    清泉府衙內,被指勾結的宋以春與聞興眼睛都紅了。


    尤其是那一心為民的宋以春,他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好好的一個明州,好好的一堆百姓,他們隻是想活著而已,為何總有小人從中作梗?


    朝中鬥爭就真的這麽重要,重要到要讓明州這麽多無辜之人成為犧牲品?


    對此鳳曦自是直言不諱:


    “你們在他們眼裏算什麽人,頂多是豬仔而已。”


    鳳曦說話向來紮心,卻也是真的冷酷又冷靜。


    見過人吃人的末世,看過親人反目朋友背刺,也經曆過一座座被放棄的城市,她幾乎是毫不客氣道:


    “看著吧,等平亂大軍一來,你我他都將是太子刀下的鬼,是他建立平亂之功的基石。清白重要嗎?在滔天的權利麵前一點都不重要。”


    大堂中的氣氛在鳳曦的話中跌入穀底,可祁霄卻沒有阻止他的意思。


    他隻是鳳眸深瀲,一眨不眨的看著身旁的鳳曦。


    鳳曦瘋,但卻也是真的懂。


    太子鳳璟需要平亂之功,沒有反賊的人頭他要如何請功?


    就像剿匪的將軍會砍掉百姓的人頭,將他們充當惡匪上交一般,他們這裏所有人都可以是太子斬殺的叛賊。


    至於那條一直潛伏在平叛大軍之中,隨時準備針對他們公主府一脈的蛆蟲,眼下的局麵不正是他們一手造成的麽?


    “那我們當如何?蕭兄弟,柳姑娘,難道我們就這般坐以待斃,由著他們將咱們當成豬仔麽?”


    聞興到底不是父母官,自然也不會像宋以春那般心痛難言。


    他想活,帶著兄弟們活,帶著清泉百姓一起活。


    可他是個大老粗,小聰明他有,那真正扭轉戰局的法子他卻沒有。


    所以他立刻看向了鳳曦與祁霄,將希望寄托在了他們身上。


    有了他的提醒,其他人也紛紛向二人投去目光,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希冀。


    然而這次無論是祁霄還是鳳曦,竟都在眾人麵前保持了沉默。


    祁霄是不想多說,而鳳曦則是被祁霄捂了嘴,直接不準她說。


    沒辦法,他們要的就是這種低迷的氣氛,以及所有人走投無路後反而升騰起的決心。


    這種時候要是讓某隻小鳳凰多說幾句,這決心可能就要變諧星了。


    對此宋以春私下還來拜訪過二人,可祁霄給出的信息也隻有一個字——等。


    宋以春急麽?


    不要太急。


    他甚至都想詰問祁霄二人公主呢?


    這麽關鍵的時候她老人家的指示呢?


    可他最後還是沒有。


    因為在他與聞興勾結,他們被府衙打為新的綠林軍的消息傳開後,清泉的人心就已經開始浮動了。


    而兩日之後,由朝廷從河州遙州抽調的平叛大軍先頭部隊,也在威武大將軍沈萬的親自率領下抵達了明州府城。


    明州知府周治元親自前往城外相迎,可謂給足了這兩萬大軍麵子。


    “沈大將軍您可總算來了,如今明州叛軍已達十萬,若再不加以平息恐怕就要出大亂子了!”


    在周治元身側,一名身穿戰甲的魁梧男子正負手前行。


    雖已是中年,卻可見眉宇間勃發的英氣,想必其年輕時的樣貌亦不輸前三駙馬沈戈。


    而這沈萬不是別人,正是沈戈與沈青月之父,尤夫人尤嬌口中那無情無義寵妾滅妻的前丈夫。


    隻不過在如今的一眾沈家擁躉眼裏,這尤家已是日落黃昏,沒了姻親這層關係,他們連這次平叛都沒能參與進來。


    沒錯,別看此番威武大將軍帶了兩萬人前來立功,其中卻沒有一個將領是尤家一脈的。


    尤龍那老東西不是沒有腆著臉來求,可如今的沈家卻沒給他們一點兒麵子。


    反倒是新沈夫人以及林貴妾的娘家來了不少人,這次定是要飛升了。


    “周知府且放心,先不說本將軍已先行抵達,就是太子殿下那邊也最多還有兩日。你們這明州叛軍雖眾,可在朝廷兵馬看來也不過土雞瓦狗。”


    沈萬這話說得輕蔑,卻沒有任何一人質疑。


    畢竟這烏合之眾與朝廷兵馬相比,總歸是不夠看的。


    而周治元自是點頭附和道:


    “沈大人說的是,這清泉叛軍實在可惡,做什麽不好?非要做那綠林好漢!來人,還不快將沈大將軍前來的消息宣揚出去,讓那些叛賊知道什麽是人外有人!”


    也就在沈萬一行人抵達明州府城的當晚,清泉便有一大批怕事者收拾包袱,趁著夜色往明州府城而去。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朝廷的軍隊都來了,他們此刻去投奔府城總是沒錯的。


    繼續留在清泉作甚?


    難道等著被當成叛軍消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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