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坤克知道,他已不可自控地身入局中,如若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跌入萬丈深淵。


    秦瑄的為人他再了解不過,他想做成的事,沒人能阻攔得了。


    其實他早就知道,和秦瑄對上,隻能智取。


    他也並非沒有想過自己召集眾將領給秦瑄施壓這是一步險棋,以秦瑄的性子,是斷不會受製於人的,隻是他心裏總存著幾分僥幸,萬一這一迴時運偏就站在他這邊呢?


    他不曾料到的是,時運本就是這世上最虛無縹緲,變幻不定的東西,時移勢易往往隻在一瞬間,無人能得其偏護。


    有拓欽報信佐證,主帥中毒一定和秦瑄有關,但多番追查卻又沒有確鑿的線索指向他,延味羨也一身的剛直不阿,矢口否認參與其中,燕祿的態度未明,幾個疑點重重的漢人尚無進一步動作……


    本以為拉上眾將領協助,抽絲剝繭,能將嫌疑直指秦瑄,揭露他弑上不軌的居心,想不到無論是步步調查、威嚇還是試探,都沒能讓秦瑄暴露破綻,局勢竟還不受控地倒向了對自己不利的一麵。


    塗坤克現在才意識到,位於自己對立麵的,或許遠不隻一個秦瑄,不管秦瑄、延味羨甚至是那幾個漢人之間有何利益交割,他們終究是沆瀣一氣了。


    而目前唯一能替他證明的拓欽,也和他一樣,陷入了自顧不暇的境地,會不會反水還真不好說。


    塗坤克內心翻騰,但還是麵色不改地看向迴話的兵卒,隻是內心卻在思量代洲義想問什麽。


    “將軍請問,主帥走得蹊蹺,全軍上下知悉後無不憤慨,若能揪出兇手,屬下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士卒毫不猶豫地迴答。


    代洲義麵色稍緩,他看出這個小兵其實很緊張。


    “不必慌張,起來迴話。”


    士兵這才躊躇著起身,一臉恭謹。


    “你說曾撞見過塗校尉和一士兵相談,不知可還記得是在何處撞見的?”


    代州義語氣隨和,全無逼問的架勢,這個士卒本分老實,看剛才的情形,和塗坤克並無勾連,所以他打算先從簡單的問題問起。


    士卒沒有多想,如實道:“就在靠近林中入口的一個拐角處,平素常有弟兄會在那個角落架篝火烹煮食物打打牙祭,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對,就在那,不會有錯。不過代州義將軍為何這麽問?是有哪裏不對嗎?”


    博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用已經裝進封鞘的劍重重點了一下地麵,嗬道:“將軍有問,你答便是,至於將軍什麽用意,輪得到你嘰嘰歪歪嗎?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士卒把頭埋得極低,大氣也不敢出,咕噥著說:“屬下不敢,不敢。”


    他平素都直接聽塗校尉的調遣,現在氣氛這麽怪,也不知道代州義將軍問題的用意,要是哪句話說得不對,豈不是陷塗校尉於不義,辜負了他往日的提攜嗎?


    塗校尉雖好大喜功,但絕對沒有私心,對主帥也是一腔忠誠,可別因為他不留神的言語不當引來麻煩呀。


    代州義示意博朗把劍收好,然後笑道:“閑談罷了,倒是不用這麽拘謹。”


    他看向那名小兵:“你奉命沿途搜索,又將藏有毒藥的罐子帶迴來,想來也能理解,因這罐子的出處,塗校尉不可避免地會背負上一些嫌疑,但也不排除是中了旁人的設計。所以,要是你真能證明塗校尉行為並無異常,總歸能替他洗清一些嫌疑。”


    稍一停頓後,他又道:“那當時和塗校尉見過一麵的士兵,你能大致形容出他的長相嗎?”


    士卒眯著眼迴想:“穿著打扮和尋常士兵沒什麽區別,我也隻是遠遠地瞧見,當時他是站在塗校尉的身側,我急著巡視其他地方,沒多逗留。”


    “也就是說,他們二人的談話,你也沒聽到了?”


    士卒緩緩搖了搖頭:“沒有。”


    席淳和代州義對視一眼,兩人神色複雜。


    “好端端的誰會去僻靜角落密會呢?依我看,那個小兵明顯做賊心虛,大有問題!”博朗是個不吐不快的。


    他不知道代州義有什麽為難的,事情分明再簡單不過了,將那個和塗坤克密會的士兵找出來拷問一番,一切自都水落石出了。


    塗坤克沒辯駁,士卒卻按捺不住地說:“許是塗校尉為了清靜才去的偏僻角落呢?有士兵向校尉稟報軍務,挑一個清靜點的地方又有什麽問題?”


    彌賀直言:“說是密會或許為時過早。但在角落交談是沒問題,問題是在先前的問話裏,塗校尉刻意隱瞞了此事,就叫人不得不多想了。”


    士卒也急眼了:“塗校尉那麽忙,偶有疏漏也是有可能的,他不是存心欺瞞!”


    “如此,還請塗校尉能將你和那名士兵對話的內容說出,包括那名士兵是誰,也好讓眾人打消顧慮。”


    彌賀索性不再兜圈子,秉著公正原則說。


    塗坤克在軍中亦有威望,雖說士卒根底清白,但他偏幫塗坤克的話也作不得數,不如把問題還有大家的懷疑都攤在明麵上,看塗坤克會怎麽說。


    秦瑄隨意打量了塗坤克一眼,隻不過從他的麵上看不出情緒。


    但秦瑄知道在這樣步步危機的局麵下,塗坤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輕鬆的。


    其實掩藏毒藥的蜂蜜罐也好,不知名卷進來的士兵也好,塗坤克要想自圓其說遮掩過去,保全自己的名聲並不是一件難事。


    他不肯開口的原因隻怕是心有顧忌。


    難道和那個小兵有關?


    如若塗坤克真和與其密會的小兵達成了某種協議,在關鍵時刻也不能透露出其名諱的話,也就可以解釋他作何猶豫了。


    隻是要想令塗坤克許諾,小兵定是貢獻了舉重若輕的情報。


    眼下除了主帥中毒案,秦瑄實在是想不到還有哪件事可堪稱舉重若輕了……


    也就是說,小兵冒險向塗坤克獻上的情報或許和他有關?


    小兵又是怎麽發現這個秘密的?


    除非……


    小兵也是此次事件中的一環,參與到了毒殺中間,那此人會是負責送菜之人,還是夥房的炊事兵呢?


    秦瑄正思索間,不經意卻瞥見拓欽的右腿一直在隱隱顫抖,稍一聯係之後,很快猜到或許塗坤克有意庇護的人就是拓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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