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遠處案台附近聚集的人,除了醫師、打下手的學徒,馮老,就是一些主要的將領和隨行,聚滿了近大半營帳,也沒人注意他們這角落的幾人。


    自秦瑄強調以公理說話,不能屈打成招之後,延味羨暫時沒有危險,塗坤克也沒有進一步動作,後麵會怎麽發展可能就要看他們的了。


    這也是他們和秦瑄的合作,該履行義務的時候。


    他剛才沒注意聽尹從睿和朱冀說了什麽,其實一直在想該怎麽破局,讓副將的計劃順利進行,也轉移延味羨和拓欽身上的懷疑。


    拓欽會把懷疑引向延味羨,除了因為延味羨密謀,算計了他和庚伍,這樣做是在報複,更大程度上是為了自保,因為也隻有當一個比他嫌疑更大的人出現時,他才不會被揪著不放,而他指控的說辭其實也沒有說謊。


    拓欽的做法給沈亭修提供了思路。


    隻不過,要轉移嫌疑,也不必要拿出證據,隻要讓人覺得還有人的嫌疑更大,目的也就達成了。


    至於說辭,隻要能自圓其說,其實怎麽樣都可以。


    下麵要做的,就是選定一個嫌疑對象。


    “將軍,將軍?”


    朱冀看沈亭修不知在想什麽,提醒道:“塗坤克留我們在這裏,又不傳我們問話,怕是沒安好心吧……剛才他們進來前,我看聞代巡衛長附耳和他說了什麽,他還往我們這看了一眼,是不是懷疑到我們了?”


    這點,沈亭修也注意到了:“聞捷和塗坤克應該早就懷疑我們了,之前關於褚都安及部下失聯的說辭,他們許是沒有輕信。隻不過出了主帥的意外,他們還顧不上我們。現在把我們隔絕在案件以外,美其名曰聽候配合,其實隻是對我們有顧忌,這是在牽製。”


    “那將軍,塗坤克主理這案子,怕是不會讓我們隨便幹預吧?”朱冀不免忐忑,若是沒有機會幫上副將,他們的處境也會很被動,畢竟,隻有副將成事,他們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塗坤克的話,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沈亭修不以為意:“既是配合調查,誰說隻能聽候詢問,我們,就不能主動出擊嗎?”


    朱冀有點糊塗了:“我們已經被懷疑,說的話恐怕不足信吧,而且也沒有掌握到可靠的線索,總不能胡謅吧?”


    “就是胡謅。”沈亭修語氣淡淡。


    “啊?”尹從睿和何翊雲震驚不已。


    朱冀試探地問:“我們,是要陷害別人嗎?用一個無辜的人換副將、延味羨、拓欽和庚伍四人?”


    尹從睿心想以一換四不算虧,但良心上還是過意不去:“主意是好主意,但會不會……不太好?”


    “將軍是已想好了代罪之人嗎?”何翊雲看沈亭修神情篤定,問。


    “嗯。”沈亭修直接說:“這個人,就是塗坤克。”


    尹從睿怎麽也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


    這是要和塗坤克正麵杠上啊……


    關鍵是,這個想法也太瘋狂了。


    “為,為什麽是塗坤克?我們好像拿不出證據指認他。”尹從睿怔怔地說。


    嫌疑人好找,自圓其說難啊。


    盧雲琛想了想,說:“嫁禍塗坤克,確實是個一石二鳥的兩全之策,既能解決主帥中毒案,完成和副將的約定,順便也能替副將和我們都除了這顆眼中釘。他已經懷疑上我們,無論副將成事與否,留著塗坤克終是隱患。”


    尹從睿頗感頭疼:“盧隊,我也知道除掉塗坤克百利無一害,可關鍵是,怎麽除,除得了嗎?難道我們說了,他們就會信嗎?塗坤克想扳倒副將,尚且拿不出證據,要指認塗坤克是真兇,哪有那麽容易?”


    “誰說沒有證據?比起行事縝密,不留破綻的副將,塗坤克難道不更像一個漏洞百出的嫌疑人嗎?”盧雲琛接連丟出兩個反問。


    “塗坤克身上的疑點有三。一,於主帥死後召集眾將領施以威壓,動機不純,二,做賊心虛,針對副將,賊喊捉賊,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密會曾送炙羊肉入帳的小兵拓欽,收買其作偽證構陷他人。”


    尹從睿聽得一頭霧水:“前兩點還說得過去,第三點,誰能證明塗坤克曾密會過拓欽,還……還收買他作偽證?”


    沈亭修笑言:“當然是拓欽。”


    盧雲琛連連點頭:“塗坤克分明是針對副將而來,副將的計劃他不可能提前知曉,隻能是拓欽為求自保向他通風報信,他們曾見過本就是事實。”


    “至於作偽證……你看著吧,隻要情形發生轉變,拓欽會順勢調轉槍頭的。一旦讓他意識到塗坤克自身難保,再不能倚仗,而塗坤克承擔了嫌疑,副將自然不會再推他出去送死,他會知道該說什麽的。”


    尹從睿反應過來,盧隊的意思是要操控局麵,再利用拓欽的證詞把懷疑引向塗坤克。


    但拓欽怕死,已經用副將是兇手的情報作為交換,投靠了塗坤克,事情會按他們預想的進展嗎?


    如果拓欽堅定要把塗坤克當作靠山……


    “真的不和拓欽串一下口供嗎?到時他要是不按我們希望的那樣說,甚至壞事怎麽辦?”


    朱冀拍拍他的後背:“你真當拓欽是傻的?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我們要是把台階給他遞好了,他一定會順著下的,或遲或早而已。”


    何翊雲也吐槽道:“呆瓜,連博朗將軍都看出拓欽機靈了。”


    尹從睿不甘道:“那盧隊說的那三點懷疑,也就最後一點的殺傷力最強,證明這點懷疑不是空穴來風,拓欽的證詞環節最重要,我當然是希望能萬無一失啊。”


    “把心揣肚子裏吧,將軍都說胡謅了,隻管胡謅就是。反正目前為止場上的懷疑都拿不出證據,我們說出懷疑攪局就好。就像編造迷霧殺人,野獸襲擊的秘聞那樣,隻要能自圓其說,別自己說的連自己都不信就行。”何翊雲寬慰他道。


    沈亭修沒再說話,徑直走向了眾將領齊聚的方向。


    在場上一直靜觀其變的燕祿跟在馮老近旁,看到突然到前麵的沈小郎君,顧忌到他的真實身份,特地留了下神,趁大家沒注意,繞到了漢人諜作所在的角落,想旁敲側擊探知他們想幹什麽。


    看到燕參領迎麵走來,何翊雲、尹從睿、朱冀三人一個接一個地碰胳膊肘提醒,麵上都帶著提防。


    燕參領和副將之間的誤會還沒解開,要是讓他知道他們已經和副將達成合作,還要助副將成事,怕是留他們不得。


    盧雲琛看準時機,迎了上去,拱手道:“燕參領。”


    燕祿沒空和他客套:“別來這套。我奉勸你們別玩什麽花樣,你們也清楚我留你們到現在是為了什麽。我和秦瑄是有嫌隙,主帥的事也是當下的重中之重,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會任由你們趁亂搞些小動作。”


    尹從睿五官擰成一團。


    我們搞什麽小動作了?


    燕祿不講虛禮,盧雲琛也省去了迂迴:“燕參領和副將之間怕是有些誤會。”


    燕祿眼睛微眯,眼前這個諜作的態度讓他感到很奇怪。


    一副要為秦瑄說話的樣子。


    但秦瑄和他一樣,不是放任他們,隻是想等到秋後再算賬。


    但這個諜作的態度,讓他有種他們已經不再忌憚秦瑄的感覺。


    就像是,他們和秦瑄不知什麽時候關係變近了,成了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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