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從睿悄悄湊在沈亭修旁邊說:“副將本來是應該留在夥房,和眾將領一起迴來的,但卻中途折返,莫不是也留意到了盤子,和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何翊雲從另一邊湊過來說:“我看也不一定。不過他多半也覺得從鍋查起不是個好方向。會提前迴來,隻是不想再繼續留在夥房浪費時間。”


    “不,”沈亭修淡淡道:“很明顯,他會提前折返,是在刻意避開眾將領,而且他意也不在盤子。”


    尹從睿眼睛一轉,小聲道:“他,他該不會是衝著我們來的吧?他本來都認定我們是諜作了,這是來尋機興師問罪的?”


    何翊雲看了一眼副將的方向,他不過隻身一人,並未帶幫手,之前一直和他走得很近的那個馴馬師馮老也沒有隨行前來。


    “看起來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不然他不會孤身而來。”


    尹從睿沒明白何翊雲的邏輯:“一個人來怎麽就不能是來找我們算賬的了?保不齊副將自恃甚高,壓根兒沒將我們放在眼裏。他隻不過是覺得僅憑他一個,對付我們幾個已是綽綽有餘,幫手之類的純粹是累贅,他不需要。”


    尹從睿自以為高論,但何翊雲簡直無語:“細思一下你自己剛才說的這番話。副將自恃甚高?瞧瞧你在說什麽……副將心思縝密,你說他自信還差不多,他怎麽可能自負?大意失荊州的事,你覺得像是他會幹的事嗎?”


    “我們並未見識過副將的武藝,所以也說不好他能不能以一挑幾,但就算他武藝卓絕,我們人多勢眾,他果真想在這裏解決掉我們的話,怎麽也會帶個人替他分散火力,哪怕是為了壯膽,撐聲勢也好。但,他沒有,連馮老都沒帶。”


    “馮老隻會馴馬,且年歲已高,帶了隻怕反被牽累。”尹從睿不服氣,還想辯駁:“但這不能說明副將他就不想趁機整治我們。”


    “我倒不這麽看,副將不帶馮老,倒像是另有籌謀。”何翊雲猜測道:“夥房那裏,到底需要一個人盯著。”


    “他一個人來,隻可能是因為他要做的事,一個人足矣。怎麽看,他都更像是來談判的。”


    何翊雲的話裏話外都自動把馮老和秦瑄歸為了一夥人,尹從睿直犯迷糊:“等等,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你怎麽就能肯定馮老和副將是一派的了?”


    “就因為和副將走得近的人不多,除了燕參領就隻有一個馮老?但馮老也隻是因為製服驚馬一事才和副將有所交集的啊,此前沒聽說過兩人相熟。”


    “一種直覺。”


    何翊雲也說不上來個所以然,其實他不會看人的麵相,對馮老也沒有過多的了解,隻是下意識地感到副將和馮老之間的磁場不像是初識,他們之間是有種信任和默契在的。


    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久別重逢的故人。


    盡管二人自進入主帥大帳後,一直沒有過什麽交流,在應對主帥中毒案一事上也沒有過深入的探討,連隻言片語的碰撞都不曾有過。


    兩人隻是靜靜地在那裏站著,都是副將在關注案情,和塗坤克、其餘將領周旋,馮老出言相幫都沒有過,但在副將說話的時候,馮老麵容平和,聽得認真,但就像是早就知道副將會說什麽,並不像其餘將領麵上會露出思索的神情。


    世界上就是有那麽一類人,他們站在那裏,磁場契合,渾然天成,和諧得不像話,隻是看著,就會讓人產生他們一定發生過故事的感覺。


    副將和馮老之間,恰好就讓何翊雲有這樣的感覺,用他的話簡而概之,就是一種直覺。


    尹從睿眨巴了兩下眼睛,臉上的表情寫著“不敢相信”和“你在誆我”。


    你,你要說服我至少擺出個一二三四,如果沒有那麽多條陳和原因,再不濟也拿出個有理有據的說法,用所謂的直覺糊弄他算是怎麽迴事?太看不起他了吧。


    “直覺?你在開什麽玩笑?我問得那麽嚴肅,你就這麽敷衍我?”尹從睿覺得他和何翊雲僅存不多的兄弟情義已經瀕臨告急了。


    何翊雲隻能求助沈亭修:“將軍,你肯定能懂我說的直覺是不是?”


    沈亭修點點頭,說:“是說不清楚,但我也有察覺到秦瑄和馮老間的,”他思考了一下措辭,道:“古怪。”


    說到這,他進而對此作了解釋:“馮老名義是軍營延請的馴馬師,就算頗有名氣也該服從調遣,但驚馬的動靜一出來,聞代巡衛長怎麽也請不動他。當然,可能是兩人間有什麽矛盾,起了爭執。但總感覺哪裏不對。馮老的舉動,像是刻意拖延,並不想那麽快就出手解決驚馬作亂。”


    “僅僅因為朱冀之前的誘導,我覺得還不至於,因為馮老這樣的老江湖,定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


    “怎麽也請不動的馴馬師,偏偏秦瑄能勸說得了他,要說他們交集寥寥,隻是一見如故,盡管這種可能存在,但我不太信。再就是副將有意取主帥代之,也早知主帥暴斃多時,卻選擇帶著馮老一起進主帥大帳麵見……”


    “他分明是不害怕馮老會懷疑他。在我眼裏,馮老能久處營中,和那些將領其實沒什麽分別,都是能看清局勢的人。將領們各懷鬼胎,疑心重重,馮老不可能一點想法也沒有。”


    “主帥一死,馮老應該懷疑任何一個將領。但秦瑄放任這樣一個威脅和他一同進帳,出現在案發現場,且馮老的出現像是他一手促成的……”


    尹從睿聽得細思極恐:“就就,就是說馮老早就知道副將做了什麽,他是在替副將打掩護……”


    何翊雲暗歎將軍觀人於微,因為他說是因為直覺就真的是說不清個所以然,但將軍表麵上也說“說不清楚”,但卻把副將和馮老二人間的古怪鞭辟入裏地講了個明白。


    將軍之所以會說隻是察覺到,講不清楚,是因為在他的分析裏,存在例外的可能,所以他不敢說得確鑿,其實是在自謙。


    不像他,對於馮老和副將,是真的隻能憑借直覺去推斷他們之間的關係。


    何翊雲無奈地搖了搖頭,硬是把“你個呆瓜”這句口頭禪給憋了迴去,不管怎麽樣,尹從睿能意識到馮老更像是副將的幫手這點就好。


    經將軍這麽一說,他也承認,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聯係,本不該出現在局中的人,偏偏出現了,一定不是意外。


    就算是,或許隻是旁人看不明白,一切依然在控局者的算計之中。


    難怪將軍視盧隊為心腹,縱橫謀略都過問於他,兩人都是身處局中,卻運籌帷幄,看得比誰都通透的人。


    沈亭修,何翊雲和尹從睿停在原地,小聲議論。


    另一邊,朱冀跟在盧隊身邊,和秦瑄正麵相遇。


    “秦副將去而複返,是夥房的線索已有眉目了嗎?怎麽不見其他將領和夥房的人一起迴來?”盧雲琛明知故問。


    他知道查夥房的鍋和廚具多半不會有任何線索,也知道秦瑄是避開其他人,為他們而來,這麽說隻不過是在寒暄。


    雖然已經選定了要站副將這邊,借副將脫困,但總不能一上來就和他談交易吧?


    會把人嚇跑的。


    不對,以副將的性子,害怕不至於,但一定會抱有疑慮,疑心他們另有目的。


    循序漸進,徐徐圖之才是對待副將這樣城府之人該有的禮遇。


    想讓副將入他們彀中,不能太過坦誠,也不能太過深沉,首先要做的是讓他看清局勢,然後因勢利導,最好能讓他主動提出合作。


    他們不好忽悠,副將更不是傻子,這點,副將和他們其實都心知肚明。


    想要取信於副將,讓他拿出合作的誠意,隻能先嚐試套話,然後再見招拆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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