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雲琛看在場將領麵麵相覷的樣子,就知道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是第一次聽說這類毒藥的名字,但其實在中原,這並不罕見。


    席淳和代洲義若有所思,彌賀楞怔了一下,因為無論是鉤吻還是烏頭堿,對他來說都是新鮮名詞,當下的反應是茫然。


    博朗屬於直腸子,毒藥的名字他左耳進右耳就出了,顧不得研究什麽類別,隻是聽到後麵跟著的那句“毒性更加兇猛”,就開始發作了:“好啊,在咱們突厥人自己的地界,就有人敢這麽猖狂,下毒不說,還專挑劇毒,這擺明了就是要治主帥於死地啊!讓我找到兇手,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對他來說,是否聽說過、了解毒藥的門類並不重要,透過藥性兇猛,得知到兇手下手毒辣、來者不善才是最重要的,在這一刻,他無比想把兇手大卸八塊,以泄心頭之憤。


    “遼醫師,照你所言,這鉤吻和烏頭堿混合是劇毒,兇猛異常。既如此,主帥用膳一向小心,怎麽會中招呢?”彌賀想不明白。


    “一向小心?那近來是否有疏漏的時候?”遼因大膽推測:“想必隻有親近之人,或是主帥信得過的人,才能避開最後的那道檢驗工序。”


    彌賀感到奇怪:“最後的那道檢驗?不知醫師這是何意?”


    隻知道,主帥所用膳食在送來前必經夥房檢驗,確認安全才會到達主帥麵前,但這僅是單一檢驗,還沒聽說過存在多重檢驗工序的。


    遼因知道事態嚴重,也就不再避諱:“這兩種毒藥混合毒性倍增,但了解此毒的人要想得手,勢必會在食物的顏色和氣味上加以掩蓋,若是有特殊門路,像是裏應外合,也能避開夥房的那道檢驗。”


    “但我在軍中行醫診斷多年,知道主帥的習慣,說起來這還是我向主帥建言的。因此主帥為防不測,通常會在進食前親自檢驗。”


    “現在的情況……顯然食物未經最後這道檢驗。這也是為什麽我說兇手極有可能是主帥親信之人。”


    席淳的想法和醫師不謀而合,他也站出來附和:“我們之前也有懷疑兇手是營裏人,因為此人了解主帥的飲食習慣,可以自由出入大帳,全身而退,也了解諸位將領的日常安排。他下毒,挑的是秦副將和燕參領都不在營裏那段時間,做足了準備。”


    他的言下之意,要是秦副將、燕參領坐鎮營中,兇手就不會有可乘之機。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現下正值軍隊物資轉移的關口,全軍戒嚴封鎖,兇手就算不是營裏人,也一定還在營中,插翅難飛。”席淳接著又說。


    遼因頻頻點頭,席校尉說的正是他想說的。


    “沒錯,兇手很了解我們,甚至是在場的所有人,否則他不可能精準布局,還全身而退。”代洲義補充道:“但席校尉你漏了一點,兇手未必是自己動的手。”


    其實還有一句話,但他沒說,那就是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在案發時不在營裏的人。


    聞捷聽出些意味,跟著說:“也就是說,不排除兇手位高權重,下毒一事是交給底下的人去做的?”


    但他就不免苦惱:“這樣的話,就算抓住了底下的人,也未必能套出更多的消息。”


    兇手若真的位高權重,能隻手遮天,交付下毒的事,一定向底下的人許以厚祿,或是以其家人作為要挾,縱使抓住了跑腿的人,那人也很難供出幕後主使。


    人群後麵壓著腦袋的拓欽,在心裏說了一萬遍“是是是”。


    聞代巡衛長真是明察秋毫,他就是那個被當槍使的,可能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是陰差陽錯撞上了這件倒黴的差事,替副將作了嫁衣,背了鍋,甚至都沒落著一點好處,沒有高爵厚祿,錦衣華服,連跑腿費都沒有。


    好在他目前還有翻盤的籌碼,一個是因為陰差陽錯搶了庚伍的差事,副將並不知道有他這號人物的存在,更不知道炙羊肉是經他手送進大帳的,暫時還冤枉不到他頭上。


    還有一點就是還好他有先見之明,先把事情原委告訴了塗校尉,現在他背靠塗校尉這座大山,也算有了助力,有人幫他分擔火力。


    現在要做的就是坐山觀虎鬥了,隻要塗校尉揪出真兇秦副將,把副將扳倒,這場飛來橫禍,就算有驚無險,安然渡過了。


    聽聞捷說兇手不排除位高權重的可能,博朗就不樂意了,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他們這些將領也有嫌疑?是他們沆瀣一氣,給主帥下毒?真是荒謬!


    “聞代巡衛長,麻煩你解釋一下‘位高權重’是什麽意思。”博朗沒好氣地說。


    “身處高位,手握權柄,都可以說是‘位高權重’。”聞捷沒太在意,直言不諱地說。


    博朗緊接著問:“那依聞代巡衛長的定義,在軍營裏,什麽樣的職分能擔得上這四個字呢?”


    他話鋒一轉,看向聞捷,又說:“士卒之上,都握有大小權柄。不知代巡衛長一職,可算得上‘位高權重’?”


    聞捷這下聽出博朗是什麽意思了,他拐彎抹角,無非是想說自己亂咬人。


    他應道:“當然。代洲義將軍剛才也說了,在場者皆有嫌疑。我隻是說出推斷,博朗將軍若是要懷疑我,這也無可厚非。我願意接受審判,因為清者自清。”


    “好了,現在不是意氣和逞口舌之快的時候,別再亂攀咬了。聞代巡衛長說得也沒錯,並不是要針對誰,他也沒有點名道姓,博朗你也息事寧人吧。”彌賀拿出長輩的威嚴。


    他入軍營的年頭僅次於主帥,也算營裏的老人了,營裏人員形形色色,個性難免有不調和的時候,他總是在大家發生口角爭執時充當和事佬的角色。


    博朗性子衝,喜歡口無遮攔,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但他也知道博朗其實沒什麽壞心眼,隻是習慣直來直去。聞捷心思敏銳,向來對事不對人,就是有些得理不饒人。


    兩個人都無大過,隻是再這麽任由他們這麽你來我往地針對下去,怕是會打起來。


    代洲義出來總結了一句:“說‘位高權重’可能誇張了些。兇手下毒不排除有幫手輔助作案倒是不假。一個人難以兼顧,像是望風、引開視線之類,勢必得有另一方配合。”


    秦瑄看了一眼代州義,他說得沒錯,下毒看似簡單,沒有計劃,沒有配合依舊很難實現。


    他當日出此下策的第一時間就和馮老仔細商量過,還定下讓馮老借馬匹腹瀉轉移注意力的安排,後來又借追查殘餘細作的機會,去往半山巡視追繳,為自己製造了不在場證明。


    下毒的契機,也不是偶然,他在離營前曾去夥房和炊事兵庚伍暗示過,主帥在帳內練劍,恐會誤了飯點,還提了一嘴前不久獻上的炙羊肉,夥房的人都知道主帥就好這口,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會發現這是向主帥獻殷勤的絕佳機會。


    當時他說話的聲音不算小,這個尋到機會,會去向主帥獻殷勤的人,不是庚伍,想必也會有其他人。


    當然,在飯食裏下毒極易留下證據,被人懷疑,所以原本炙羊肉就隻是一個用來吸引注意、混淆視線的幌子,他真正要下的毒,並不在這道菜上。


    所以驗毒隻是多此一舉,他並不介意,如果塗坤克想驗,倒不妨遂了他的意,剛好可以轉移視線,拖延時間。在炙羊肉上要是查不出線索,這樁命案便可以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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