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赫便遵從君座的命令原地待命、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他猜測少年二人虎口脫險,必定會急於出城,於是暗中埋伏在城門外不遠處,準備守株待兔、甕中捉鱉。


    果然不出所料,少年二人喬裝商旅出城,又似乎是得人暗中相助,一路極為順利地出了城,等到發現他們二人蹤跡的時候,他們特製的用於易容的人皮麵具早就已經失效。


    尹赫率人在半道上將少年和另一名女子攔截。


    那女子看起來並不認識少年阿渡,直喚他作江楓,想必少年向其隱瞞了真實身份。


    那女子年歲不大,應是豆蔻年紀,看起來天真爛漫、懵懂無知,竟以為他們是衝著阿渡那個破木匣箱子來的,是來劫財的江洋大盜。


    阿渡有意向女孩隱瞞自己的來曆、身份,沒有完全透露,一是還沒有尋到合適的時機,再者也是因為他不想讓自己所信任的救命恩人置身險境。


    自己慘遭神秘組織追殺,如在刀鋒上行走一般,稍有不慎便會性命不保,這個時候對於恩人來說,知道得越少反而會越安全。


    而女孩(也就是寧敞)雖然發現了少年會異術,但通過朝夕相處、相依為命已經了解了少年(江楓,即阿渡)的為人,認為他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也就不再多追問,覺得有些事等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自己。


    女孩本就心思單純,不想深究便不會多想。


    這些反倒是陰差陽錯地幫了她。


    照尹赫看來,雖然跟著阿渡的那名女子救了他,但顯然二人不過是萍水相逢,阿渡甚至連自己的底細都沒有透露給女子,想來那女子也沒什麽特別的,不足為懼,於是他想當然地就把君座提過的翡翠玉笛的事拋在了腦後,更別說將這女子和玉笛聯係在一起了。


    依尹赫所見,該女子隻是一個無名之輩,一個小人物,不過是出於善良和同情救了一個被追殺的人,被意外牽連進來的一個小角色。


    這樣的小角色實在無足輕重,根本不會對大局產生什麽影響。


    他幾乎可以斷定,阿渡這次是在劫難逃了,這一局,他贏定了。


    本來阿渡想用自己拖延時間,放那個女子離開,尹赫也懶得去對付一個局外人,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想不到那女子還挺講江湖道義,也挺有骨氣的,在危難關頭竟然勇氣可嘉,想和戰友共同進退,堅決不做逃兵。


    尹赫還蠻佩服這個小姑娘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這份赤子之心和少年意氣也當真感人。


    隻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


    與其說是敬佩,不如說是強者對弱者的憐憫,自以為穩操勝券的尹赫並不介意向即將成為階下囚的手下敗將展露一點慈悲之心,證明自己不同於一般的盛氣淩人的傲慢強者。


    也許強者都希望用假仁假義來粉飾自己的血腥,博取一點虛無縹緲的好名聲。


    不管對手怎麽看怎麽想,尹赫對自己還是有些自戀的。


    他的自大和傲慢也體現在他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所擇的才是一條光明神聖的道,他所信仰和維護的才是絕對正確的,不容置疑的。


    所謂當局者迷,大抵如此。


    直到那女子臨危受命,搖身一變成了翡翠玉笛挑中的天選命定之主,帶領阿渡用靈域符陣雙雙消失在他眼皮子底下,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迴過神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又太莫名其妙,他怎麽也想不通一場既定的勝局,他怎麽頃刻間就一敗塗地了。


    或者說,他潛意識裏不願相信自己確確實實是敗了,還敗給了一個初出茅廬的黃毛小丫頭,一個自己並不當一迴事的小角色。


    這件事讓他大為震驚,也對他打擊太大。


    畢竟,讓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承認自己判斷失誤、陣前輕敵委實有些難度,也抹不開麵子。


    其實,尹赫自詡是了解君座的,雖然說是請罪,他有很大把握君座不會因為他擅自救人一事怪罪於他。


    當日救人之前,迫於形勢,他使用了君座賦予他的特權——探悉讀心術,這是君座為了便於任務執行格外給的法寶,但隻能用一次,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使用。


    他下意識覺得這個被一眾江湖殺手團團圍攻的人身份不簡單,說不定是個關鍵人物,會有助於他們的行動,就憑這個少年的一腔孤勇,尹赫也認為他是個可造之材,準備收為己用。


    原本,尹赫是存了一些私心的,自己的一眾下屬雖體能素質過硬,但心性大多平庸,可稱作心腹的幾乎沒有,他跟這個少年很合眼緣,對他的膽識、氣魄也格外青睞,有意收為己用。


    經過讀心術探悉,尹赫才驚喜地得知,原來他救下的人竟與那個救走神秘少年阿渡的丫頭青梅竹馬,還締有婚盟,說不定是一顆可以善加利用的棋子。


    他救下的人從前雖與擺渡門的現任主人交好,但如今因為種種巧合和誤會,他二人已有嫌隙,甚至可以說勢同水火。


    那個黃毛丫頭隻願意相信自己所聽到所揣測的,即便有朝一日真相浮出水麵,她也不一定願意相信。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因為昔日情誼原諒了一切,她也做不到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他二人之間可以說再也迴不到從前了。


    冰層裂開非一朝一夕之功,而冰裂之後修複談何輕鬆,破鏡終究難圓了。


    命運仿佛殘忍地同他二人開了一個玩笑,這個玩笑實在狗血,於他們二人也實在虐心。


    命運的車輪浩浩蕩蕩,生生將他二人推到了對立麵,就這樣給他們的關係判了死刑,連掙紮抗爭的餘地都沒有給他們。


    對於他們二人的遭遇,尹赫不免同情、唏噓,但更多的是慶幸,好在天意弄人,否則他也不會踏破鐵鞋無覓處,得到這個可以反敗為勝的關鍵棋子。


    尹赫深諳君座之意,料想君座得知他救下之人的身份定會明白他的苦心和用意,到那時,非但不會罰,說不定還會獎賞。


    因此,當聽到君座的話,得知他並未發怒時,尹赫並不感到意外。


    順著君座的謀劃,他繼續說:“君座所言甚是,屬下本也是如此打算的。在歸來途中,我已通過和那名少年交談知曉了他的身份。


    他本是唐都中赫赫有名的兵器商林府家的小公子,名叫林恣,和擺渡門現任主人,也就是那個救走阿渡的女孩寧敞本是一對璧人,可惜造化弄人,寧敞因一張曲譜引來滅門之禍,林恣的父親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而當今天子是罪魁禍首,林恣也被寧敞誤認為是幫兇。


    對了,林恣本想在寧敞離去前跟她話別,他當時也是見過阿渡的,因為據其描述,他看到寧敞身邊還跟著一個背著笨重木匣箱子的少年,想來就是阿渡。


    他無顏再見寧敞,決意將她托付給她身邊的少年,終是沒有上前和寧敞說話,隻是默默守在一旁,之後獨自去為她出逃部署打點了。


    後來,寧敞機緣巧合下救了被我們的人追捕的神秘少年阿渡,又在我們與阿渡對峙的危急時刻臨危受命,喚醒了翡翠玉笛,承應天命做了擺渡門的新主。


    林恣雖知恩圖報,但畢竟對我們的組織不了解,屬下思慮再三覺得還是不能將他貿然帶來,便將他暫時安頓在了我們的秘密客棧,也是一處臨時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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