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長青繼續和個無事人一樣,早早起來,將店鋪打掃了一遍,扔了一些原來的東西,順帶將店裏的家具,拿去院子裏曬了一下,然後重新布局擺放。


    一番操作下來,原來陰暗擁擠的鋪子,看起來已經更加幹淨,明亮,沒那麽多暮氣。


    沒多久,白倩來了,看著他昨晚紮的兩個紙人,吐槽道:“這紙人真醜。”


    李長青一笑置之,繼續為手上的紙人上色。


    她就蹲在一旁,也不吵鬧,安靜看著他的動作,


    暖暖的陽光,傾灑在身上,為一身白色衣裙的少女,添加了一些聖潔的氣息。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從早晨到了黃昏,一天的時間就這麽過去。


    接下來的日子,李長青每天的生活,如同固定般,紮紙人,吃飯睡覺。


    沒過幾天,雜物室裏用來紮紙人的材料,就已經用完了。


    李長青將紮的紙人擺放在店鋪內,重新去購買了一些材料迴來。


    這期間偶爾有人上門,購買黃紙,紙人等等祭祀先人,李長青將以前老者紮的,賣了出去,也算是一波插曲。


    而隨著時間流逝,附近的鄰居,也都知道這間白事鋪換人了。


    店主是個年輕人,有個很漂亮的老婆,經常來幫他看店。


    他們不知道為什麽,年輕人會願意蝸居在一個白事鋪,這鋪子一年到頭也沒什麽生意,難以避免的會在茶餘飯後談起。


    但沒人能猜得到就是。


    這些李長青自然不會去解釋,依舊做著自己的事,一個月後,他紮紙人的速度,已經從最初的一個時辰才能紮一個,提升到了半個時辰一個,算是熟能生巧。


    紮的紙人也比原先好看了許多,雖稱不上栩栩如生,卻也挑不出瑕疵。


    對於自己的進步,李長青並未感到興奮。


    平靜的的生活,讓他忘記了修真血海,身上一股血色的迷霧,正在緩慢消散。


    這是這些年的修真血海,他身上凝結而成的煞氣。


    李長青沉默,任由這些煞氣消散,沒有阻止。


    這是化神必須經曆的一步,化凡。


    而血霧消散的同時,法力也在不知不覺中,提升到了999甲。


    千甲,便是化神。


    神識也是,沒有刻意修煉魂決,卻在這種心境之下,每天都在增長,漸漸達到了元嬰巔峰。


    距離化神也隻差一步之遙。


    與此同時,李長青在忘憂城化凡的時間裏,外海,也隨著他的沉寂,慢慢恢複了平靜。


    不過李長青依舊是許多修士,茶餘飯後的話題,有很多人都在猜測他的去向。


    長時間沒有聽到他的消息,有人認為他可能死了。


    畢竟有不少化頭,眼饞他身上的那些心夢果,偷偷從內海跑了出來,想要尋找他。


    甚至有傳言,有人懸賞一千萬靈石,要李長青的命,為此不少化神中期,從內海跑了出來。


    這些李長青自然不知道。


    轉眼,距離他來到這座忘憂城,已經有一年。


    如今紮的紙人,多被他當天晚上就燒掉,然後第二天重新去紮,不然店裏根本擺放不下。


    而經過一年的打磨,他紮的紙人,已經不亞於那個灰衣老者,在城內也漸漸小有了名氣,很多人祭祀需要紙人時,都會特意跑來他這裏購買。


    當然,這些隻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最值得一提的是,李長青對於紮紙人時,那種冥冥之中的意境,感悟更加深刻。


    且每次紮紙人,都會感覺那種領悟在加深。


    如今他就好像在畫一個圓,等這個圓,完全成型之時,也就是他突破化神之時!


    不過眼下距離那一步,還任重道遠,一年時間下來,他大概就隻完成了十分之一而已……


    李長青對此也不氣餒,化神非一朝一夕之功,做好平常心就行。


    ……


    這天,李長青紮完最後一個紙人,發現店裏的材料又用光了,得重新去買。


    儲物袋裏倒是還剩點存貨,看太陽也快下山了,李長青便伸了個懶腰,打算收工。


    將今日紮的紙人,放在火盆裏燒掉,他迴到店鋪,聽到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煙花麽……”


    李長青才想起又是一年的乞巧節,前兩天似乎答應了白倩,今天要陪她去逛逛。


    “李長青……”


    說曹操曹操到。


    李長青目光往門口看去,今日的白倩,穿著一身剛好合身的白色長裙,裙擺拖在地上,束出盈盈一握的腰肢。


    朱唇鮮紅,眉毛如同迷煙,臉上略施了粉黛,一雙桃花眼,帶著天生的魅惑,看上去就如一味迷人的毒藥。


    李長青失了一下神,其實她不打扮就已經足夠好看了,在他見過得所有女子中,白倩絕對名列前茅。


    畢竟狐族本就是出了名的多出美女的種族。


    “好看嗎?”白倩看他失神,嘴角一揚,俏皮一笑。


    “還行。”李長青沉默,隨即吐出兩個字。


    “這都隻是還行,你口中的好看,要求得有多高。”白倩嗔了他一眼。


    “快走吧,待會沒人了。”李長青轉移話題。


    街道上,和去年的光景幾乎是一樣,有很多年輕的公子小姐,結伴出行。


    白倩挽著他的胳膊,一路上引起很多目光注視。


    李長青長相普通,可身上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勢,同樣是吸引女子的一大殺器,因此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白倩拉著他來到城內的淮河畔。


    河上有許多的畫舫,河流直通海域,有許多年輕男女在畫舫上相約私會,傳出哼哼唧唧得聲音。


    “走,我們今晚遊河。”


    白倩麵紅耳赤,知道什麽聲音,拉著他走向王明提前安排好的畫舫,上麵布置了陣法,即使大修士也無法用神識探查畫舫內部。


    “遊河麽……”李長青麵上微微一怔,也沒有拒絕,跟著她登上岸邊的畫舫。


    房間內已經擺放好豐盛的晚餐,桌子上放著兩副碗筷,紅燭昏暗,羅帳輕浮,四周布置的很喜慶,仿佛是新房一般,門窗上到處貼著紅色的喜字。


    李長青看著眼前的場景,麵色複雜,突然明白了些什麽。


    白倩低頭說道:“吃飯吧,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我今晚,有事情想和你說……”


    李長青歎息一聲,坐在桌邊,看著她欲言又止。


    “小女子敬官人一杯。”


    白倩已經在對麵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兩杯酒,俏皮的舉了起來。


    看到她真摯的目光,李長青不忍拒絕,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入口綿順,卻又後勁十足,是不錯的酒,喝醉了第二天應該不會頭痛。


    見他已經喝完,白倩也有模有樣,學著他的動作,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卻忘了自己不會喝酒,直接被酒水嗆的麵色通紅。


    “咳咳……”


    “明明不會喝酒,喝什麽酒。”李長青皺眉嗬斥。


    “良辰吉日,沒有酒怎麽行。”她笑著,露出臉上的梨渦,又將酒杯滿上。


    空氣中的氣氛很微妙,李長青沒再說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白倩強忍著不適,緊隨其後將杯中酒喝下,又要將酒杯倒滿,不料一隻有力的手掌,突然抓住她的手,伴隨著低沉的聲音傳來:“夠了。”


    “不!”白倩倔強的看著他。


    那眼神,讓他心再次一軟,低聲道:“我這是為你好。”


    “那就讓我任性一次吧……”白倩喃喃,嗬氣如蘭,臉頰上浮現一朵砣紅。


    李長青怔怔的看了她一會,最終歎了口氣,隻好作罷,鬆開她的手掌。


    “我就知道你會讓著我……”白倩又倒滿了兩杯酒,臉上十分喜悅。


    李長青沉默,沒有接話,將自己那杯酒喝下。


    白倩笑嘻嘻的跟著喝完,卻沒再繼續滿上,這酒是她特意讓王明出島買的,即使大修士喝了,也會醉倒。


    加上她不會飲酒,此刻連續三杯酒下肚,已經感覺腦袋有些昏沉,頭重腳輕,隻好趴在桌子上,沒有動用法力,驅除酒意,迷離的看著他:“李長青,我好像已經喜歡上你這個混蛋了,真的好喜歡,不比別人少,我們成親吧,我都布置好了……”


    “你醉了。”李長青避而不答。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真苦……”


    白倩慘笑,聽明白弦外之音,“紅顏似水流不返,隻惜公子不思凡……”


    李長青聽著她的話,微微一歎。


    隻惜公子不思凡,說的是他麽……


    他知道白倩的心意,但也正如這句話所說。


    隻惜公子不思凡……


    心中已經有一個女子的存在,讓他無法再接受別人的存在。


    “混蛋……世界上最笨的混蛋……”


    前方傳來斷斷續續的泣音。


    李長青抬起頭看去,發現她已經趴在昏睡過去,這些都是夢話。


    心裏輕歎一聲,李長青將她橫抱了起來,放在床上,隨後繼續迴到桌前。


    一桌子的豐盛酒菜,基本沒怎麽動過,味道很好,可吃起來卻如同嚼蠟。


    索性便隻喝酒。


    酒水不慰人心,隻能讓悲傷更上一層樓。


    可好像也隻有喝酒,能撫平心中的波瀾。


    “為什麽…就不能迴頭看看我……”


    床上傳來喃喃的夢囈。


    李長青更加沉默,不停喝酒。


    他與她的關係,可以是相依為命的親人,可也隻能止步於此,唯獨不能是紅顏。


    因為他曾經答應過慕師姐的。


    對一個女子承諾了,便要去履行。


    不能說身邊有人了,就去接受其他的女子,辜負對方心意……


    夜晚的淮河畔,寂靜無聲,忘憂城在此刻陷入了沉睡,隻剩下水流仍在淌動。


    長夜漫漫,天明不知幾許,一個人的時候,李長青眼中浮現這一年來紮紙人的過程,眼中漸漸浮現一個圓,一半黑,一半白。


    那就是他的意境。


    隻不過自己的意境,究竟是什麽,他也不知。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河畔的柳條輕輕在水中搖曳。


    李長青喝著酒,沒有半點睡意,腦海中迴憶起了這兩百年的修真生涯。


    從越國青玄門,到吳國……大晉,離國,最後再到無盡海……


    那些曾經的敵人,故人,紛紛闖上心頭。


    雨水匯入河流,淮河之水越發澎湃,李長青隨手一揮,畫舫如同定住了一般,停在河中心紋絲不動。


    他起身來到窗邊,看著雨水打在河麵上,綻放出一朵朵水花,又往嘴中灌了口酒。


    “下雨了。”


    此時他突然不知為何,迴憶起越國青玄門時,死在自己手中的馮家兄弟。


    那是第一個死在自己手中的敵人,反正也無事可做,李長青幹脆從儲物袋中,取出紮紙人的材料。


    開始模仿自己第一個敵人——馮天的模樣,也是第一個差點要了自己命的敵人,紮起了紙人。


    這一次,他紮的很慢,也十分用心,迴憶著記憶中對方的模樣,構置框架,裁剪衣物,試圖將其還原出來。


    在紮的過程中,李長青感覺心中很平靜,那是對過往的釋然,哪怕對方曾經差點殺死他。


    兩個時辰後,馮天的紙人完成,李長青看著眼前的青年,依舊是當年記憶中的模樣,盛氣淩人,隻是,這一次李長青目光平靜,沒有任何波瀾。


    最終,他隨手一揮,將用了大半夜功夫,製造的紙人燒掉。


    “往昔種種,臂如昨日之死!因果已消失……”


    隨著火光升起,李長青心中突然湧現出一股明悟,眼中浮現出一股黑白之氣,進入他體內,融入那個圓中。


    一半黑一半白的圓,增長了一些。


    大約完成了十分之二!


    不由讓他一愣。


    “沒想到原本是出來陪白倩過乞巧節,竟然有意外收獲。”


    李長青笑了笑,緩緩伸了個懶腰,也沒再繼續紮紙人,起身來到窗邊。


    雨已經停下,半個時辰後,天邊微微亮起一抹魚肚白,忘憂城也從沉睡中恢複清醒,淮河之畔,多了很多賣早餐的人,開始在岸邊擺攤,


    一個時辰後,白倩揉了揉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肩上的衣衫滑落,露出雪白的胴體。


    看到房間內空蕩蕩的,那個人不在,麵色頓時有些複雜。


    “隻惜公子……不思凡……”她喃喃,目光苦澀,自己究竟哪裏不好呢……


    想到那個死去的女子,白倩突然有些羨慕她。


    可以被他一直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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