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夜雨創立同天會後,會內多方勢力遭到地棍堂的侵擾,會主們苦不堪言,於是便在會上提議,應合眾人之力,剿滅地棍堂一眾匪徒,一來為民除害,二來可借此提升同天會的威望。


    此提議得到絕大多數會主的支持,但一向老成的秦有道卻表示反對。眾人詢問緣故。秦有道解釋道:“那幫匪徒據險自守,連蜀王府拿他們都沒有辦法,我們要怎樣剿滅他們呢?就算我們殺了穀梁君子,又會有第二個穀梁君子跳出來。要知道,壞人是殺不盡的。在老夫看來,與他們拚個你死我活,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或許我們可以邀請地棍堂加入同天會,給他們一些好處的同時,也要以同天會的規矩來約束他們。如果他們有所收斂,那便好說;如果他們無視同天會的規矩,繼續為非作歹,那時再與他們動手猶未晚矣。”


    一聽說要地棍堂加入同天會,諸位會主紛紛表示反對,就連一向視他人苦難為自己樂趣的東門夜雨都忍不住說道:“表舅,你是不是皮蛋吃多了?地棍堂裏是些什麽東西,你不清楚?幾個月前,你們幫裏那個小泥鰍,才把媳婦娶過門,洞房還沒入呢,就被地棍堂裏那幫混蛋給搶去了,不是你出麵把人要迴來的?從搶去到要迴,不過短短三日,那新娘子就被折磨得沒了人樣。雖然我很喜歡看人家遭難,但這幫混蛋連老弱婦幼都不放過,我打心眼裏瞧不起他們!你讓地棍堂加入同天會,我第一個不答應!”


    “地棍堂在民間被稱作‘惡人幫’,裏麵盡是些窮兇極惡之徒,就連燒火做飯的身上都背著人命,怎能讓這樣一幫惡人加入同天會?我們應該聯合蜀王府,將這幫匪徒徹底剿滅,還巴蜀大地一片清寧!”


    “穀梁君子殺了我的兄弟,擄走了我的弟媳,我與他不共戴天!”


    “絕不能讓地棍堂加入同天會!”


    ……


    麵對此起彼伏的反對聲音,秦有道表現得十分冷靜,他沒有急著去辯解,而是等眾人激憤的情緒平息後,才緩緩說道:“諸位的心情,老夫很能理解,但請諸位捫心自問,你們加入同天會是為了什麽?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一個‘利’字!再請諸位深思,與地棍堂拚個你死我活,我們能得到什麽?讓地棍堂加入同天會,我們又能失去什麽?諸位能做一方勢力的首領,必定都非尋常人,不會想不通這個道理吧?”


    眾人沉默不語。


    秦有道繼續說道:“蜀王府視地棍堂與我們同天會一樣,都是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我們兩方人拚個你死我活,最得意的是誰?一定是蜀王府!我們讓地棍堂加入同天會,一可以壯大同天會的實力,二可以用它來製衡蜀王府。再者,地棍堂是巴蜀諸惡群聚之地,我們隻要控製住地棍堂,就能約束巴蜀諸惡,極大地減少惡行的發生。這樣一舉三得的好事,難道不值得我們去做?”


    眾人依舊不語。


    秦有道微微冷笑道:“如果諸位仍覺得地棍堂非除不可,老夫就是舍掉這條性命,也會奉陪到底,但醜話說在前頭,諸位要去,可得先做好戰死的覺悟。這兩年蜀王府攻打地棍堂,累計戰死的兵卒多達一千八百餘人,傷者更是不計其數。諸位想必都知道,要攻打地棍堂,就必須穿過死亡夾穀,我們不但要踩踏著前人的骸骨行進,還要躲避漫天的亂石和燃火的木樁。老實說,那個狹隘的地方,根本無處可躲,是死是活,全看天命。可能前一刻還把酒言歡的弟兄,到了那裏就陰陽兩隔。老夫說這些話,不是在替地棍堂裝腔作勢,隻是將耳聞目睹之事據實以告,要打要和,全看諸位的意思。”


    會主們雖然很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秦有道說得有道理。就這樣,同天會對地棍堂發出了邀請。


    穀梁君子當慣了大爺,怎麽可能會為了一點利益,去受人家的約束?所以,當同天會的使者將諸位會主的善意帶到地棍堂後,穀梁君子以十分粗俗的禮節接待了他,臨走前還讓人將其須發剃掉,並迴書一封,上麵寫道:“來時長長,去時光光,答一物。”


    東門夜雨看完穀梁君子簡短的迴信後,愣了一下,忽見使者的胡須不見了,頭上還多了一頂氈帽,心下奇怪,命其取下氈帽,卻見使者腦門光亮耀目,心中登時了然,怒道:“好一個穀梁君子!我們好意邀請你入會,你不肯便罷,將使者須發盡數剃掉,分明是在羞辱我們!既然你不領情,那就別怪我無情!小菊,取我劍來,看我不殺上地棍堂,摘下穀梁君子的狗頭!”


    那些遭地棍堂侵害過的會主紛紛站出來響應。


    秦有道忙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咱們同天會才創立不久,威望尚淺,穀梁君子輕視咱們,也是情有可原,諸位且不必動氣。以老夫之見,不若再派一個能言善辯的人去,與他分析得失,陳述利弊,那廝雖然驕橫跋扈,到底是出自書香之家,必會明白其中利害。此事若成,可不費一兵一卒,為諸位除去心頭大患;若穀梁君子仍如之前那般戲辱我等,便是不識好歹,那時諸位要打,老夫絕無二話。”


    就這樣,同天會又派出了第二位使者。


    跟之前一樣,第二位使者也捎迴來了一封信。


    在拆信之前,東門夜雨先把使者細細打量了一遍,見他跟去之前一樣,沒少什麽東西,這才抽出信箋來看,隻見上麵以秀氣楷字寫道:“來時長長,去時短短,答一物。”


    東門夜雨心裏咯噔一下,急忙抬頭去看那使者,盯著他看了半晌,也沒見他少什麽東西,於是問道:“你少什麽東西了沒有?”


    那使者點了點頭。


    東門夜雨道:“少了什麽?”


    那使者張開嘴,東門夜雨湊近一看,見他舌頭少了大半截,當即怒道:“難怪你一直不言語,原來舌頭被他割去了!可惡!這混蛋看你能說會道,偏偏割了你的舌頭,這擺明了是不想入會!沒的說,今夜我便殺上地棍堂,看他穀梁君子長了幾個腦袋,敢在我東門夜雨麵前耍威風!”


    那一夜,薄霧籠罩,月色淒迷,東門夜雨手持佩劍銀竹,孤身穿過亂石如雨的死亡夾穀,殺進了地棍堂駐地。


    沒人知道那一夜發生了什麽,但自那以後,地棍堂就加入了同天會,一向目中無人的“地棍七虎”在見到東門夜雨後,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乖巧。


    事後花總管在查點地棍堂送來的花名冊時,驚奇地發現,地棍堂內人員數目竟已不足當初的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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