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在連天水寨九位當家中排行第八,也是一位劍術高手。


    數年前,他曾以一己之力屠滅了盤踞在黑虎嶺多年的匪幫——惡虎幫,不但斬殺了三位惡貫滿盈的當家,還將其頭顱懸於鬧市,供過往行人唾罵,為此,他還得了一個綽號叫“梟首劍俠”。


    江湖中人崇俠尚武,誰的綽號中若帶有一個“俠”字,那將是莫大的榮耀。武英被人稱人以“劍俠”相稱,心下十分自豪。


    為了不辜負這個“俠”字,武英每次除惡後,總把惡人的頭顱斬下,拿到鬧市上去宣揚一番,久而久之,大家覺得他的行為有沽名釣譽的嫌疑,於是就把那個“俠”字去掉,改稱其為“梟首劍客”。


    這讓武英十分鬱悶,也非常不解——他做的明明都是行俠仗義的善舉,怎麽到頭來竟成了笑柄?


    以前他走上鬧市,人人稱頌他的俠行義舉,現在他隻要一露麵,人家就開始竊竊私語,更有甚者還當麵嘲諷。


    “大家快來看呀!武大俠又來為自己歌功頌德了!”


    “武大俠,您今兒個來得不巧,前麵有幾位官爺在砍頭,占了您的舊地兒,您還是改日再來吧。”


    “武大俠,除惡衛道太費力氣,買二斤羊鞭迴去補補?”


    ……


    武英有一張堅毅的臉龐,但他的內心卻遠不如他的臉龐來得堅毅。在一次次的冷嘲熱諷中,武英終究還是沒能抵受住流言所帶來的傷害,最終憂憤成疾。


    大夫說:“這是心病,得用心藥來醫。”


    於是親朋好友們把武英圍起來,七嘴八舌地勸了一通,武英不勝其煩,把人通通趕走,鎖上房門,誰也不見了。


    親友們見他整日閉門不出,飯量大減,身體日漸消瘦,於是又聚集起來,集思廣益,最終決定采取“以毒攻毒”的法子來醫治武英。


    他們不顧武英反對,硬把他拉到了鬧市上,結果才一露麵,一個無賴就湊上來,呲著牙笑道:“武大俠,今兒個沒拎頭顱來嗎?”


    武英聽了這話,羞憤交心,一口血霧噴在他臉上,登時暈了過去。


    打那以後,親友們就不敢用強了。


    武英的身體每況愈下,親友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又無計可施。可巧門外來了一個走江湖的郎中,說有一個祖傳的方子,專治這種心病。


    親友們見這郎中長得獐頭鼠目,不像好人,本想把他轟走,但武英的狀況實在不容樂觀,於是抱著渺茫的希望,請郎中下藥,誰知一貼藥下去,武英居然精神飽滿,飯量大增。


    諸親友大喜過望,將郎中奉為上賓,又贈金銀,郎中堅辭不受,隻留下一個錦囊,便飄然而去。


    諸親友目送郎中遠去,口中不住稱頌:“真神醫也!”打開錦囊,裏麵有一紙卷,舒展開來,見上麵寫道:“武英屠我惡虎幫,斬我三位當家,今以砒霜拌鼠藥喂之,可算大仇得報矣。”諸親友大驚,忙去看武英,隻見他雙眼翻白,口吐白沫,一副要死模樣。


    也是武英命不該絕,親友中恰好有一人通曉解毒之法。在其他親友的幫助下,他折騰了三天兩夜,才總算把武英從鬼門關拉迴來。


    經此一事,武英一改往日消頹,開始主動與人接觸,病況日漸好轉。一位朋友問他:“為何有此轉變?”武英歎了口氣,以玩笑的口吻說道:“若不如此,他日必慘死親友之手。”朋友大笑不止。


    武英雖然改變了很多,但骨子裏的性情卻沒有變。每次看到有人在他麵前竊竊私語,他就不禁會想:“他們一定是在嘲笑我吧。”繼而聯想起那些令他難堪的事,想得多了,心裏就堵得慌,心裏一堵,身體就會出現狀況。


    這次來巴山城突然病倒,就是這個緣故。


    雖然武英常常被人調侃,但其實力卻不容小覷。在巴蜀成名已久的跛劍客,在與武英交手後,曾對在旁觀戰的人說道:“這個年輕人,出劍又快又狠,招招取人性命,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連我這個老家夥都險些喪生在他的劍下,當真是後生可畏!”


    跛劍客性情古怪,一向很少稱讚別人,自成名至今,他隻稱讚過兩個人,一個是武英,另一個是東門夜雨。


    武英從不輕易出劍,一旦拔劍,必是動了殺心,一旦動了殺心,就有人要遭殃了。


    臧圖海就是那個要遭殃的那個人。


    “死來!”


    武英一聲厲喝,身起,劍飛,直刺向臧圖海的咽喉!


    毫無花哨的一劍,卻是奪命的殺招,既快又狠!


    既然要殺,何需多費力氣,一招殺死便是!


    武英已然動了殺心!


    劍已至!


    臧圖海沒有躲,因為他知道,有人會替他出手。


    果然,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東門夜雨突然飛起,一劍刺向武英後心!


    武英一驚,忙迴身反攻,隻聽“叮叮叮”一陣亂響,兩人瞬息間已過了十數招,武英左袖被劍風掃中,破了一道口子,當即向後躍開,滑行丈許,方才穩住身形。


    東門夜雨手握木劍,直指武英,道:“不愧是被老瘸子稱讚過的人,果然有些斤兩。”


    武英斜劍指地,劍尖微顫,道:“不愧是巴蜀第一劍,武英拜服!”


    東門夜雨嘴角上揚,道:“你義弟剛被我斬了,你又急著來送死?”


    武英提劍指向臧圖海,道:“就算要死,我也要拉他一起死!”


    東門夜雨道:“我知道,你們連天水寨的人個個都不怕死,但你莫忘了,這裏是巴山城,不是你們連天水寨,由不得你撒野!念你病體未愈,又痛失義弟,情緒未穩,我不與你計較,再有下次,絕不留情!”說罷,將木劍別迴腰間,走到臧圖海麵前,抬手便是一記耳光,打得臧圖海踉蹌倒退,險些栽倒。


    臧圖海抬手在嘴邊抹了一把,見滿掌鮮紅,心下又驚又怒,道:“東門劍主,你什麽意思?”


    東門夜雨道:“我說過,不論是哪方勢力的人,隻要加入了同天會,就要遵守同天會的規矩,團結一心,一致對外。你三番兩次挑事,我已經忍你很久了!這一巴掌給你長個記性,再故意破壞會內團結,必不輕饒!”


    臧圖海好歹也是同天會的會主,被東門夜雨當眾打了一巴掌,臉上如何掛得住?想跟東門夜雨動手,但又沒勝算,思來想去,還是隻能動嘴,道:“我哪裏挑事了?每次召集會議,他玉清歡就推病不來,一次兩次倒也罷了,一直不來,可還有把我們大家放在眼裏?我身為同天會的會主,也是為了同天會的未來著想,才忍不住提了這一嘴,又沒說別的,姓武的長疑病,拿劍來殺我,你身為東道主,不為我主持公道,反來打我,卻是什麽意思?如果你覺得這樣好,那以後會主們都別來了,人人都學玉清歡,一直找人替就好了,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眾人都不作聲。


    花總管雙手插袖,走上前來,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非要鬧到這種地步,沒的叫人家笑話。”又向武英道:“八當家,既然蕭掌門懷疑玉大當家,還請你千萬讓他們見一麵,把這件事說開了,對你們兩方都好。這樣不清不楚,一直鬧個沒完,還不知要鬧出什麽事來,你說呢?”


    武英收劍入鞘,道:“我明日便迴水寨,將此事告訴大哥,請他務必安排時間與蕭掌門會麵。”


    花總管點了點頭,道:“蕭掌門,八當家既已應下此事,必然會極力促成,你可以放心了。”


    蕭溪水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以前也沒少承諾,等來的盡是一些敷衍之詞,這一次又能有什麽不同呢。”


    武英哼了一聲,道:“不想等可以不等,我們連天水寨就在煙雨湖,你瞧不順眼,隻管上門去挑,我們又怕誰呢。”


    花總管微笑道:“好了,好了,此事就這樣說定了,你們兩位都別迴嘴了。”又向東門夜雨道:“當家的,該辦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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