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一杖將裴秀芝的柳葉細刀打飛,麵上並無多少欣喜之色,側轉身子,歪頭看著雲天行,道:“小子,人明明是我們殺的,你為什麽要撒謊?他的綽號叫‘風刀手’,出刀像風一樣快,一刀出手,瞬間斃命,你不怕死嗎?”


    雲天行笑道:“怕,當然怕,可有些東西不能丟,總不能因為一個‘怕’字就縮而不前。人終有一死,有些東西帶不走,可有些東西卻可以帶走,我總不想空手而來,空手而去,至少要留些東西帶走才是。”


    老婦皺巴巴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笑意,隻說了一個“好”字,又向裴秀芝道:“姓裴的,人是我殺的,你想報仇,盡管對老婆子動手便是,何必去牽連別人。”


    裴秀芝腦海裏對她的認識,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此時見她近在身前,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覺得還是太近,幹脆轉身跑到紅漆大柱旁,將佩刀拔下來,握在手裏,方才略略安心。


    “老太婆,你到底是什麽人?”


    老婦咳了兩聲,道:“我能是什麽人?一個知恩圖報的花子罷了。”


    裴秀芝又認真上下打量她幾眼,渾身上下,實在找不到一處值得目光留戀的地方,怎麽看怎麽像一個馬上就會倒地死去的垂暮老人。


    可偏偏就是這個垂暮老人,一杖將他的刀打飛了。他到現在還沒有緩過神來,竟然有人能截住他的刀,這對他而言,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這世上沒什麽不可能的事,他自己也知道,可就是難以接受。


    “咚咚咚……”


    老頭扛著鋤頭,喜滋滋的迴來了。


    老婦轉頭看向老頭,道:“人埋好了?”


    老頭嗬嗬一笑,道:“這次不會有人盜墓了,我把上麵壓了塊大石頭,嘿嘿。”


    裴秀芝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我要帶朋友的屍體迴家鄉安葬,誰讓你們自作主張,將他埋在這裏的?”


    老頭盯著裴秀芝,嗬嗬笑道:“你說什麽,你要跟朋友一起下葬?早說呀,我都埋好了。”


    老婦道:“老頭子,你先好好瞧瞧他是誰。”


    老頭扛著鋤頭走上前,盯著裴秀芝看了一會,道:“這不是殺馬鏢頭一家的那個裴秀芝嗎?他怎麽在這裏?”


    老婦道:“是啊,我們找了他那麽多年,想不到在這裏見到了,這大概就是天意。老頭子,咱倆淪落江湖,沒吃過幾頓熱飯,馬鏢頭一家對咱們關懷備至,這個情咱不能不還。”


    老頭嗬嗬一笑,道:“不能不還。”


    老婦轉向賈奢,道:“公子,令尊讓我們來看著你,我們不敢擅自離開,可這人是我們尋找多年的仇人,今日遇上了,總不能再放過,請公子在樓上歇息一會,我們夫婦下去把他埋了,再上來保護公子。”


    賈奢雖然不會武功,但剛才老婦出手,他可是看在眼裏的,本來他就十分敬重兩位老人,現在知道他們武藝不凡後,自然更加敬重了,欠身笑道:“阿公阿婆,你們自便就是,不用跟我說的。”


    老婦點了點頭,算是迴禮,道:“多謝公子厚恩。”


    那裴秀芝一聽要埋了自己,這還了得,魂都快嚇沒了,央告道:“兩位,馬鏢頭的事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兩位何必糾纏不放,況且你們剛殺了我一位朋友,這兩件事就此一筆勾銷,如何?”


    老婦道:“殺馬鏢頭一家的是你,又不是你朋友,這筆賬應該找你算,不關你朋友的事。我們殺他是另有緣故,這是兩碼事,我年紀雖老,可還分得清。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是你自己跟我們下去,還是讓老婆子把你丟下去?”


    裴秀芝往下瞧了一眼,脊背生寒,道:“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奉勸你們不要把事做得太絕。”


    賈奢搖扇笑道:“你把人全家殺得一幹二淨,這個可夠絕了吧?他們兩位隻找你報仇,不去殺你全家,這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你不跪下領死,難道還想負隅頑抗嗎?”


    裴秀芝怒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來摻和本大爺的事?本大爺行走江湖幾十年,還沒見過像你這樣醜到無可挑剔的人。有時間在這裏閑晃,倒不如趕緊自刎,下輩子好投個美胎!”


    賈奢很有自知之明,也不惱怒,隻笑了笑,向老夫婦兩人說道:“阿公阿婆,此人性格扭曲,道德敗壞,萬萬留不得,這就動手吧。”


    裴秀芝按刀,死瞪著那對老夫婦,一字一字道:“如果你們把我逼急了,我或許殺不死你們兩個老家夥,可這幾個小的,怕是都得跟著陪葬!”


    老頭傻笑道:“死人怎麽殺人?死人就該被埋在土裏,嗬嗬。”


    裴秀芝目光轉動,環視場內,見離他最近的是那幾個隨從,便是將他們都殺了,這對老夫婦也根本不在乎,隻有將眼前這位公子哥製住,才會有一線生機。


    裴秀芝打定主意,驟然射出,一把抓向賈奢,就在他動手的刹那,鬼公身形一動,已到了他左側,鋤頭已升到半空;鬼婆倒提藜杖,也從右側攻來。


    裴秀芝一驚,若再抓下去,人沒抓到,自己就先被這兩個老家夥解決掉了,忙撤手飛退,拔刀出鞘,斜刺裏一刀飄出,目標正是雲天行。


    冷雪坪本不想多事,所以一直在旁冷眼旁觀,見這姓裴的三番兩次來挑事,心下惱怒,立刻縱身上前,拔劍與他鬥了起來。


    那裴秀芝見她一直躲在男人後麵,還當是個不會武功的嬌娃娃,哪裏想到竟然也是個高手。


    與冷雪坪過了十餘招,裴秀芝又驚又懼,且不說那對風燭殘年的老人,單是眼前這個嬌娃娃他都敵不過。


    打不過還要打,那是傻子才會做的事,裴秀芝一刀擋開冷雪坪的劍,倒身往欄邊飛縱,想跳樓脫身。


    冷雪坪本不想置他於死地,見他拔身撤走,也不去追,還劍入鞘,退了迴來。


    裴秀芝剛退到曲欄邊,鬼公已從後麵掄著鋤頭向他腦袋上劈來,裴秀芝大驚,連忙蹲身,“咚”的一聲,鋤頭撫發而過,砍進朱漆大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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