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很淡,但很香。


    溫如玉緩緩放下茶杯,又將目光移到對峙的兩人,口中仍迴味著花茶的香氣,心中卻在想:“眾人都已漸漸開始躁動,他仍站立如鬆,分毫不受琴音影響,江湖上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個人物,怎麽從來沒見過。”


    “哢”


    不知誰的椅子斷了,一人栽倒在地,口吐白沫。


    片刻,又有怪聲連連響起,跟著就有人奔出了院子,琴音依舊在持續,奔出院子的人也越來越多。


    雲天行隻覺心頭躁動,臉上越來越熱,心道:“好厲害的琴音,若不是溫大哥運力幫我抵禦,我恐怕也要昏過去了。”


    雲天行轉頭去看溫如玉,見他麵色如常,絲毫不為琴音所動,不禁暗自佩服,溫如玉衝他微微一笑,低聲道:“後麵的琴音還要厲害得多,你要緊守心神,不要生出雜念,不然就算我能幫你護住心脈,你自己也會被琴音蠱惑,到時可不是暈倒那麽簡單了。”


    雲天行暗暗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保持心無雜念的狀態,頓時覺得琴音帶來的痛苦減輕不少。


    溫如玉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暗道:“剛才還有些燙,現在正合口。”


    他緩緩放下茶杯,嘴角微微一笑,暗道:“已經第三道音勁了,什麽時候轉的?竟然連我都沒有注意到,看來我的琴技尚需練習。”


    梁海山微微皺眉,暗道:“這‘八指神彈’倒還真有些本事。”他微微側頭,低聲道:“你們先出去,等他彈完了再進來。”


    梁海山說完,不見有迴應,一轉頭,空蕩蕩的桌上哪還有一人,不禁暗罵:“媽的!這群兔崽子溜得比誰都快!”


    飛龍幫一幹弟子此刻正躺在莊外樹蔭下乘涼,眾人不但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個個麵帶喜色,相互分享著從莊裏帶出來的點心、水果、美酒,剛才那位口吐白沫的飛龍幫弟子也已轉醒過來,正在給背他出來的那位師兄捏腳。


    一旁眾人癡癡地望著眼前無比祥和的一幕,不由暗暗感歎:“師兄弟團結一心莫過於此吧!”


    其實,剛才帶頭逃跑的就是他們幾個。


    現在庭院內留下的不過近百人,琴音仍在繼續,管平仲閉著眼睛,八指輕輕撥弄著琴弦,姿勢與剛開始並沒有區別,但琴音的威力卻大不相同。


    不知什麽時候起風了,花瓣到處飛舞,忽有一片花瓣飄向長琴,落在琴弦上,但絲毫沒有停頓,穿過琴弦又落在琴麵上。


    離管平仲最近的杜無量猛地站了起來,盯著那片花瓣看了良久,又緩緩坐下,麵多了一絲凝重。


    陣風吹來,那片花瓣又被卷走了,眾人頓時睜大了眼睛,花瓣竟然被琴弦割成了三段!


    溫如玉暗道:“‘八指神彈’果然名不虛傳,一把普通的七弦琴到了管先生手裏,竟有了如此神通,我的琴技遠不及管先生了,嗯?琴音為何還在變?難不成後麵還有殺招?”


    溫如玉搖了搖頭,端起茶杯,茶杯剛離桌不到半寸,手一鬆,茶杯又跌迴了桌上,他睜大了雙眼,怔怔地望著茶杯,自喃道:“這怎麽可能!剛剛還燙手的茶杯這麽快就涼了?!”


    他定睛細看,茶杯口上竟然結了一層白白的霜,桌上瓷瓶中插著一枝帶葉的白牡丹,翠綠的葉子上布滿了白霜,好像剛從霜天裏剪下來的一樣。


    “嗯?琴音又在變,管先生要動手了!”


    溫如玉猛地抬起頭,忽覺一陣寒氣撲麵,琴音就在這一刻,停了。


    “是他的劍!”


    溫如玉立刻將目光轉到那人的劍上,隻見劍正在往鞘裏收,露在外麵僅僅隻剩半指長,“啪”輕輕一聲低響,劍完全沒入鞘中。


    溫如玉又將目光轉到那人臉上,見他的臉色還如剛才那般平靜,似乎一直都沒被琴音影響,不由暗暗佩服。


    管平仲的八指懸在琴弦上方,都已僵住,他也在直直地盯著那人。


    良久之後,額頭上忽然有一粒汗珠滴下,管平仲忙伸手將汗珠接住。


    “一劍斷我琴弦九分,隻留一分尚連,我若再用指尖觸到琴弦,琴弦必然全盤繃斷,剩下的這一分連一粒汗珠都撐不起,此人的劍法實乃平生僅見,縱是那一招施放出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這一劍本可以殺我,但他不但不殺我,還為我留足了顏麵,可見此人並非是個胡亂殺人的惡人,曾慕寒死在他的手上,定然還有別的緣故,我此番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管平仲直起身子,將長琴斜背在背上,緩緩向外走去,在走到那人身旁時,腳步微頓,但他沒有說話,又繼續走過了他,出了門口,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當中。


    場內一片寂靜,眾人麵麵相覷,管平仲就這麽走了?


    就在眾人驚疑之間,他的身子忽然動了,他的眼睛一直在盯著戚佑堂,此刻,腳步正向他移去。


    戚佑堂從座位上站起來,也向他走來。


    杜陵北與魏橋西也跟著站起來,剛要上前阻攔,戚佑堂伸手示意他們不要,兩人咬著牙無可奈何,隻得愣愣站在原地。


    “阿彌陀佛,葉施主請留步。”淨念不知何時,已攔在了戚佑堂身前,正雙手合十,望著緩緩走來的那人。


    眾人無不驚訝,魏橋西忽然道:“淨念大師,你剛才喊他葉施主,我沒有聽錯吧?”


    淨念道:“他姓葉,我自然喊他葉施主,你也沒有聽錯。”


    那人忽然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淨念身上,片刻之後,道:“你是萬佛寺的淨念?”


    淨念道:“貧僧正是淨念。”


    那人又道:“淨塵他可還好?”


    不論是淨念還是淨塵,都是萬佛寺的有道高僧,武功深不可測,而且不論年紀還是輩分,都比此人高出一大截,這人竟然直唿其名,實在讓人驚詫不已。


    淨念麵如常色,似乎並不介意,隻是緩緩道:“師兄他很好,多謝葉施主掛念。”


    魏橋西道:“淨念大師,他到底是誰?”


    眾人屏住唿吸,都對這個人的來曆大感好奇,雖然不知道管平仲為何突然走了,但顯然已敗在此人手中,能在無聲無息間逼退管平仲,想來也不會是無名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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