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牛!出來呐,不會管孩子有本事不要放出來呐,躲著算是什麽烏龜王八蛋!”


    辜方辭叉著腰,站在啟明峰的山腳下,大聲質問。


    雖然那聲音灌上了些靈力,可是那模樣卻一點也不像一位渡劫的尊者,倒更像是街邊街角剛剛被人搶了生意的水果攤老板,正對著對門使用各種促銷手段搶了他生意的同行大聲斥罵。


    清晨陽光熹微,空氣還帶著朝露濕潤的氣息,正是弟子們晨起練劍的好時機。


    一個娃娃臉,看上去很好欺負實際氣焰特別囂張的年輕娃娃臉修士,一個瘦瘦弱弱的女修,一個長得花容月貌,安安靜靜但是手裏牽著一個一身海腥味的“人”的四人組合幾乎是所有下山弟子眼中的焦點。


    方大牛並沒有出來,倒是周圍年輕的弟子們三五成群一波接著一波,從舟舟他們的身邊路過,竊竊私語著。


    “這幾人是誰?認識嗎?”


    “不認識。”


    “哦~,我想起來了,那個女孩不就是昨日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葉流雲’嗎?”有個年紀不大的女修指著四人之中唯一一個女娃。


    話剛剛說完,就挨了一個小蠶豆:“什麽葉流雲?那是葉流雲的姐姐!”


    “他身後那人好像有些眼熟。”


    他人聞言多看了兩眼,這一看,可不得了:“呀!那不是閆師叔嗎?!”


    “你確定嗎?閆師叔不是……”最喜歡裝那啥嗎?怎麽會搞得這麽狼狽?


    閆懷真的臉色更黑了,黢黑。


    本以為他已經以為舟舟就夠離譜了,卻沒想到這個辜方辭更是離譜。


    一峰之主,你擱這叫門?


    橫渡劍尊門下都收了些什麽玩意?


    辜方辭可不知道閆懷真心裏在蛐蛐他,要是真知道了,也隻會來一句:這叫一脈相承,有其師必有其徒!


    “方大牛!”


    ……


    啟明峰方廣扇的洞府內。


    “這個老不羞的!一天天地不好好睡他的覺,跑到我這裏來作什麽妖?”方廣扇聽著一聲聲方大牛,額頭青筋凸起,一臉打也打不過,論不要臉也論不過的無奈,更是看都不想看山下之人一眼。


    旁邊一個寬厚老實、麵容普通的男修張開自己的神識,往山下遠遠一探,暗叫一聲不好。


    “師父,好像是閆師弟。”


    方廣扇聞言揚了揚眉毛,大大的國字臉上露出小小的疑惑,讓本就寬闊的額頭顯得更為突出。“懷真?他怎麽了?他怎麽和那個老不羞的摻和到一起去了?”


    方廣扇是真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情。


    不同於辜方辭的孤家寡人,方廣扇說是一句四五世同堂都不為過。他門下弟子眾多,更有數不清的徒子徒孫,除了一百多年前無意間看到閆懷真是個可塑之才,動了惻隱之心將他收入門下外,早就不收弟子了。


    而這招生試煉每五年就一次,持續好幾天,費時費力的,他都不收弟子了,沒事看那玩意做什麽?


    倒是昨天收了兩個內門弟子的閆懷真師兄,孫懷信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情,突然有些難以啟齒,其實他今天就是想和他師父說這件事來著。


    隻是因為懷真是他師父最小的弟子,疼愛有加,所以原本他是打算細細說,慢慢說,委婉地道來,也好讓他師父有個心理準備。


    卻沒想到人家苦主直接打上門來了。


    孫懷信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山下,小聲說:“不是辜師伯,是辜師伯的徒弟。”


    方廣扇有些驚訝:“這老東西收徒弟了?”


    他聯想到昨日正是招生試煉,“但是他收徒弟關懷真何事?難道這兩人搶起了徒弟?”


    方廣扇自顧自說著話,完全忽視了自己六弟子在旁邊微微有些一言難盡的臉色。


    其實這件事也怪不得方廣扇沒有想太多,主要是,誰也沒想到一個初出茅廬的女娃娃會和昭明天宗懲戒堂副堂主摻和上什麽關係。


    孫懷信內心抓狂,他也很想知道,他師弟到底圖啥?


    “師父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畢竟師伯這一直在山下喊也不是一迴事兒。


    方廣扇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濃密的胡須像是被風吹動的草莖,像是隨時可能飛出去一般,“我下去?你沒聽見他喊我什麽嗎?”


    方大牛!方大牛!


    要是就這麽下去了,這麽多徒子徒孫麵前他麵子還要不要了?


    一想到這個,方廣扇就有些咬牙切齒:“真有夠不要臉的,和他那個師父沒什麽兩樣!”


    孫懷真立馬臉色一變,快把頭低到塵埃裏去。


    這話他可不敢亂接,平時提都不敢亂提的人,哪是他能隨便點評的?


    方廣扇剛剛快言快語,可馬上也自覺有些失言,連忙正色道:“你去把他們請上來。”


    “是。”


    ……


    “幾位,啟明峰沒有叫方大牛的,還是莫要大聲喧嘩為好,要是惹怒了師祖,就不好收場了。”一個白衣男弟子從山上走下來,臉上還帶著端莊溫柔的微笑。


    就是那笑,沒啥溫度就是了。


    舟舟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杯水遞給辜方辭,讓他解解渴,順便給了他一個“我來”的眼神。


    她笑著開口:“我們就是想找啟明峰能做主的,昨日這位閆懷真,閆真人……”


    舟舟話沒有說完,一道熱情的男聲打斷她要說的話:“舟舟師妹!”


    話音剛落,舟舟眼前一花,一個長相憨厚的青年便落在幾人的麵前。落地後,這人先是朝著辜方辭深深行了一禮,隨後恭敬地站在他身邊,陪笑著,說:“師父請您,還有舟舟師妹幾位一起上去聊聊,您看……?”


    說完,還十分溫和地看了一眼舟舟,似是也在尋求她的意見。


    看清來人是誰,周圍好些沒有離開的或者剛剛從山上下來的年輕弟子都瞪大了眼睛,這不是他們六師伯\/六師祖嗎?


    怎麽身為虞山峰主的六師伯\/六師祖對著那個囂張的青年這般畢恭畢敬?


    還有,剛剛他說,舟舟……師妹?


    昨日事畢,眾人的關注點都在“葉流雲”的身上,還真沒注意這個舟舟到底花落誰家了,不過他們一直默認是成為了宗主的弟子來著。


    現在聽來,竟不是嗎?


    那白衣男弟子看見孫懷信也是微微一驚,連忙向著他行了一禮:“六師伯。”


    孫懷信聞言笑眯眯迴頭,“是葉楓啊,這兒我來就好,你要是有什麽事快去忙吧。”


    “這……”葉楓剛剛想問些什麽,最終也隻是退卻一旁。


    待幾人上山,剛剛吵鬧的啟明峰山腳停滯了片刻後便再次喧囂起來,熱鬧程度甚至比之前更甚。


    “剛剛那人是誰?”


    有人沉思:“看樣子是哪位峰主。”


    其他人:“……”你這不是說廢話?


    關鍵是哪位峰主!


    昭明天宗除了最主要的幾座山峰,但凡到了化神都能獨自開山,大大小小的山峰不知道有多少,你倒是來說說到底是哪位呀!


    “就師祖的幾位師兄弟唄!”


    ……


    這邊,舟舟已經跟著來到山頂方大牛……啊,不是,是廣扇真人的洞府之內。


    人還未看到,聲音已經先到:“辜師兄平日裏那麽忙,怎麽有空來師弟這裏,可是有什麽事情要指教師弟?”


    辜方辭此刻端起了師兄的架子,雙手背在身後,循著聲音慢慢踱了進去,“這一聲師兄我可不敢當,大牛師弟恐怕安逸日子過慣了,連弟子都不會教了?”


    方廣扇:“……”這個大牛不提會死是吧?


    可是當他的神識注意到被桑亭之牽著的閆懷真的時候,腦袋上,緩緩冒出了一個問號。


    這是……他小徒弟嗎?


    空氣沉默良久。


    舟舟幾人在孫懷信的引導之下越過長長的走廊,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廣扇真人——一個麵貌略有些粗獷但是很多看上去就很沉穩的中年男人。


    隻是此刻,廣扇真人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一見麵,他就沉聲質問:“師兄這是什麽意思?”


    辜方辭白了他一眼,找個舒服的座位就大大咧咧一靠,隨後右手一揮,舟舟馬上就殷勤地端著懷裏揣著的風翎遞給他。


    辜方辭手上握著風翎,不動聲色地查看。


    舟舟之前在山下說的時候是沒有添油加醋,甚至還說得繪聲繪色,特別重點描述她自己和那個桑亭之是如何的配合默契機智地打敗閆懷真,然後又是打岔,又是這啊那啊的,直接讓他忘記了一個元嬰對上一個小練氣是怎麽樣一個幾乎不可能逃生的兇險情境。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當時的情景。


    看完,一股無名火從心底冒起。


    他眼睛微眯,沉聲道:“師弟啊,你可知你這個弟子居然敢犯我昭明天宗的大戒?!”


    前麵還有些低沉的聲音說到後麵竟是揚了起來,帶著些渡劫修士的怒氣,直接朝著閆懷真壓去。


    方廣扇和辜方辭打打鬧鬧許多年,也是許久沒有看見辜方辭這麽認真,一時有些懵,沒反應過來。


    直到閆懷真一口老血噴了老遠,他才急急忙忙替閆懷真擋下這道威勢。


    方廣扇怒目而視:“師兄,懷真這段時間一直待在昭明天宗內,何談犯戒?!”


    不僅汙蔑,這人還當著他的麵傷了他弟子。


    囂張!


    狂妄!


    辜方辭冷哼一聲,“昭明天宗立派之初,就有鴻銘師祖定下規矩——不準隨意傷害同門,傳世萬年,無人敢破,你這弟子真是……好得很,好得很,好得很呐!”


    一連說了三個“好得很”,可見,他是真生氣了。


    說完直接朝著還在招待沒有走的宗主長老們的謝啟惟傳音:“謝啟惟,給老子滾過來!”


    末了加了一句:“滾到啟明峰。”


    謝啟惟手中動作一頓:辜師叔?


    這是怎麽了?


    這邊,方廣扇皺著眉頭瞥了眼狼狽閆懷真,隨即順著方向在桑亭之和舟舟麵上遊移一會兒,最終掠過弱不禁風的舟舟,將視線直接定在身形修長的桑亭之身上,語氣嘲諷:“我說這麽多年來師兄怎麽一個弟子都不收,原來師兄收徒弟是看臉的。”


    辜方辭:“……?”


    不等他反駁,方廣扇繼續說:“我這弟子這般狼狽模樣,再看你那弟子毫發無傷,到底誰傷害誰?難道不是師兄先犯了戒,反而來這裏倒打一耙?”


    他剛說完這句話,謝啟惟也急急忙忙趕到了。


    一到這,就看見他兩個師叔和那急眼的公雞似的,雙眼通紅,誰也不待見誰,旁邊站著的弟子倒是都挺乖巧,除了——“閆師弟?”


    閆懷真聞言抬了抬頭,又很快垂下去,看不清什麽臉色。


    “啟惟,你來評評理。”方廣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顫抖著手指指著辜方辭,又指指閆懷真,“他,一個做師伯的,把自己師侄打了一頓捆到這兒來,倒打一耙說是傷害同門,你看看,到底誰傷害誰?”


    額……


    謝啟惟默了默,閆懷真昨日確實有些衝動,但是傷害同門倒也談不上。


    倒是他閆師弟除了身上有些許內外傷,體內靈力空了些,但除此之外也沒怎麽的呀。


    謝啟惟有些無語,隻覺得這二人一個賽一個地年紀大,卻又一個賽一個地幼稚,但是為了宗門和諧建設,謝啟惟還是得承擔起哄老小孩的義務。


    他先是向方廣扇解釋一番昨日發生的事情,待他臉色憋成了一個紫茄子以後,才又對辜方辭苦口婆心地勸誡:“辜師叔,昨日,您不是也沒說什麽嗎?怎麽今天突然想起來替舟舟抱個不平了?”


    辜方辭反駁:“你師叔我是那樣的人?”


    過去了的事情就過去了,天天計較那玩意做什麽?


    更何況,群芳殿上,是他弟子大獲全勝。


    謝啟惟突然有些摸不準:“那您這是?”


    辜方辭直接將風翎甩到他的麵前:“你自己看看。”


    他沒好氣地又對方廣扇說:“你也跟著看看,看看你那個弟子是個什麽德行!”


    舟舟手中的風翎顯示的正是她原來隨身攜帶的留影石記錄下來的畫麵,從閆懷真出現開始記錄,他和舟舟二人的對話,他的不懷好意全部一覽無餘。


    隻是之後隨著舟舟和他突然纏鬥在一起,畫麵變得顫抖不已,難以看清,不過有一點謝啟惟還有方廣扇都很確定。


    ——閆懷真他又輸了。


    輸給了一個築基加一個煉氣。所以他如今這個慘樣,竟然是舟舟和桑亭之二人的傑作?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閆懷真他居然真的敢借刀殺人?


    因為這份影像,整個房間都陷入一種凝重的氛圍之中。謝啟惟臉色嚴肅,緊緊地盯著閆懷真,眼神如同鷹隼一般銳利而專注。


    良久,向來好脾氣的謝啟惟說話了,語氣如淬了寒冰一般,凍得閆懷真一顫:“閆師弟就沒什麽要解釋的?”


    閆懷真知道自己著了人家的道,也不強,滑跪得很快:“懷真一直以來醉心劍道,昨日隻是一時氣昏了頭,還望師父、師伯、師兄,還有……舟舟師妹,”說到這四個字時,他語氣有些艱難,“見諒。”


    方廣扇雖然怒其不爭,可到底是自己最小的弟子,忍不住維護一二,“舟舟師侄到底不是也沒事兒?說來,懷真已經自己放棄了,還是舟舟師侄還有這位小友又挑起的事端。”


    他不說還好,他這一說,直接把辜方辭給點炸了:“什麽叫沒事兒?那是我徒弟聰明,她但凡笨一點,我這老家夥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辜方辭的手指就要戳到方廣扇的腦門上:“還有,什麽叫挑事?他一個為難我弟子在先,打不過想下黑手在後,心思齷齪至極!他一個元嬰啊,你自己用那葡萄大的腦子想一想,元嬰和煉氣差距何其之大?要是不先聲奪人,誰知道他後麵會不會不管不顧非要殺我徒弟?到時候怎麽辦?我徒弟要是沒了怎麽辦?!”


    方廣扇被罵得腦仁疼,不想多加糾纏,直截了當地問:“那你想如何?”


    一直沒有說過話的舟舟冷冷迴答:“很簡單,賠禮,削權,禁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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