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遮遮掩掩


    葬禮過去了很多天,家裏仍舊是一片死氣沉沉,就像家裏所有的生機和歡樂都隨著外祖母離開了一樣。特別是外祖父——李慕完全沒有料想到他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外祖母的去世似乎讓他也死去了一半,葬禮過後一個多月,他都是一日比一日消沉。


    似乎對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再關心。因此李慕上學這件事也就被無限期地擱置,大概是在將近一年之後,也就是李慕十歲那年。


    這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才勉強被重新提起,而且再次引起了軒然大波。盡管不知道最終的結果會是什麽,李慕卻隱隱約約地意識到,這將是李慕人生中的第一個重大的拐點。問題是,是好的?還是壞的?


    連李慕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就是李慕們關係破裂的開始。如果那時候的李慕能再成熟一點點,都不會喊出那樣的話。但遺憾的是,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如果。


    自從李慕知道李慕去霍格沃茨上學就需要認李慕最討厭的叔叔做父親之後,這所學校對李慕來說就再也沒有那麽大的吸引力。相反,它變成了某個令人傷痛的符號,使李慕心生抗拒,因為李慕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在學校麵對自己的母親。


    可是歲月從來不會在意人的悲喜,時間就像一隻鳥一樣向後飛去,李慕在拉文克勞大宅中的最後一段平淡無奇的日子迅速模糊成一個點。匆匆忙忙、渾渾噩噩,仿佛是在眨眼之家,霍格沃茨就來到了李慕的麵前。


    不要跟李慕說什麽“霍格沃茨特快列車”,甚至都不要提什麽“飛路粉”,對李慕而言,這些都是幾百年之後的新鮮玩意兒,不屬於李慕的迴憶。


    在李慕們的年代裏,巫師旅行的方式還是那麽單一。大部分的父母魔法都很拙劣,隻會笨拙地把沉重而巨大的箱子捆在飛天掃帚上,帶著子女連夜趕來。而李慕的母親自然不在其中,她隻輕輕抖了一下魔杖,眨眼間就把李慕的行李送進了學校,然後帶李慕幻影移形到達城堡。


    “好好呆在這裏不要動,李慕去安排一些事情,很快就迴來,”母親說。


    李慕不出聲地點點頭,算是迴答。


    城堡寬敞巨大,和李慕想象的一樣,可此時此刻依然顯得擁擠而嘈雜。開學的前一天,走廊裏擁塞著來來迴迴走動的父母和新生。


    各式各樣奇怪又陌生的口音充斥著李慕的耳朵。李慕一個人坐在霍格沃茨走廊裏的長椅上,卻沒有想象中的喜悅和興奮,相反卻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重複了多年的夢境還是現實。


    “請問這裏有人嗎?”一個細細的嗓音響起。


    李慕沒有聽到。


    “請問這裏有人嗎?”那個聲音提高了一點,似乎膽子大了一些,還有透出一絲不悅。


    思緒猛地被打斷,李慕抬起頭,看到一個棕色頭發的女孩。


    “你是在和李慕說話嗎?”李慕遲疑地問。


    “當然,”她露出一點詫異的神色,似乎沒有見過像李慕反應這麽遲鈍的人,“所以,李慕能坐這兒嗎?”


    “沒、沒問題,”李慕慌忙道,讓出更多的空間,“對不起。”


    她挑起一根眉毛,詫異的神色更濃了,“為什麽要說‘對不起’?”轉身坐在李慕旁邊的空位上。


    “因為李慕剛才沒有聽到你說話,”李慕說,也被她的問題弄得很茫然。


    “好吧,那沒關係,”她咕噥一聲,結束了這場沒頭沒尾的對話。


    朋友,李慕默念這個詞,心中掠過一絲懊惱。這次的小對話毫無疑問是失敗的,李慕怎麽會這麽笨拙?竟然連這麽簡單的對話也無法維持?


    “你也是新生嗎?”


    “嗯?”李慕下意識應了一聲,然後才想起她說的是什麽,“對啊,你也是嗎?”


    “是的,”她隨口迴答,四處張望著,“他們怎麽還不迴來?好慢啊。”


    “你在等誰?”


    “李慕父母啊,”女孩的視線收迴來,落在李慕身上,那絲剛剛消失的疑惑又出現了,“他們在辦新生的手續。你不也是嗎?”


    “呃…唔,是的,”李慕慌忙迴答。其實母親並沒有告訴李慕她去幹什麽。


    “海蓮娜?”


    李慕迴過頭,看見母親穿過人群迴來了。


    “可以走了,”她對李慕說,然後目光落到李慕旁邊的棕發女孩的身上,似乎看出李慕們剛才在聊天,微笑道,“新朋友嗎?”


    “唔…不是,隻是隨便聊了幾句。”


    “夫人,你好,”棕發女孩露出一個笑容,禮貌地打了個招唿。


    “你好,”母親頷首微笑,和這個不知名的女孩友好地打招唿,似乎完全沒有聽到李慕的解釋,然後才低下頭問李慕,“那麽可以走了嗎?”


    李慕點點頭,然後站起來跟在母親身後離開。臨走的時候還看到母親和那個女孩微笑告別,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這是你臨時的宿舍鑰匙,行李已經送上去了。”


    一把鑰匙遞到李慕手中。


    “晚上有新生入學的宴會,記得換上校服下來參加。”


    李慕盯著地麵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對宴會這種東西沒有一點期待,盡管這是李慕人生中的一場宴會。


    “明天要對新生進行分院,你就留在宿舍就可以了。”


    “嗯。”


    “在學校的時候,你要和別的學生一樣叫李慕‘教授’。”


    李慕的心不知道為什麽刺痛一下,沒有迴答。


    “最後就是…”母親的聲音猶豫了,停下了腳步。


    李慕抬起頭,才意識到李慕們已經到了宿舍門前。


    四周沒有人。她蹲下身子,讓視線和李慕平齊,說:“交幾個新朋友,和同學好好相處,要是有什麽事情…就來找李慕。”


    這種母親的叮囑從母親的口中說出來,不知道為什麽卻讓李慕聽得十分別扭。也許李慕們太久沒有這樣說話,都已經不習慣這種親近的舉動了。


    “知道了,”李慕躲避著她的視線,扭身鑽進了宿舍。


    母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終於走開了。李慕躲在門背後,聽著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才打開門,那個熟悉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


    晚宴上,李慕認識了亞曆山德拉,一個神色冷淡而且自以為是的高個兒女孩。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開始李慕隻是覺得她長得好看,而且她和李慕一樣落單,李慕就選擇坐在她的旁邊——這是一個後來讓李慕後悔終生的選擇。李慕常常都在想。


    如果當時李慕沒有選擇坐在她旁邊的空座位上,是不是就不會有以後發生的那些事情,但是李慕懷疑命運大概不會因為這一個簡單的巧合而改變方向,以後的時間李慕們還會有無數的機會相遇,最終命運還是會糾纏在一起。


    不要誤會,不是和她,這個不討人喜歡的女孩遠沒有那麽重要,她充其量隻是炸彈前的一根引線而已。


    “你好,李慕叫海蓮娜,你叫什麽名字?”李慕坐在她身邊的空位上,試探性地說,一生中第一次嚐試主動交朋友。


    “亞曆山德拉,”她冷淡地迴答,似乎沒有什麽興趣,掃了一眼李慕,繼續說,“可是對不起,這個位置有人了。”


    “是嗎,李慕很抱歉,”李慕有些氣餒,小心翼翼地說,準備站起來。這時候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


    “沒有關係,亞曆山德拉,這裏地方很大。”


    這個聲音和腔調非常熟悉,李慕一定在哪裏聽到過。李慕迴過頭,那個人也看到了李慕,李慕們同時愣住了。


    “李慕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他眯起眼睛迴憶起來。


    李慕在心中拚命地禱告起來,千萬不要想起來,千萬不要想起來!


    而這時候,亞曆山德拉開始說話了,“你們怎麽可能會見過?這是海蓮娜,和李慕一樣是一年級的新生。”


    “噢——”男孩一聲恍然大悟的驚唿,引得不少人迴過頭,“李慕想起來了,海蓮娜!李慕們是不是在拉文克勞夫人的葬禮上見過?”


    亞曆山德拉有一個比她更加不討人喜歡的哥哥,名字叫帕特裏克,順便提一下,她還有一個堂哥,名字叫巴羅。


    “哦…唔…好像是的…”李慕支吾著迴答,冷汗冒了出來。


    “你也來上霍格沃茨了,”男孩一臉堆笑地說,伸出右手,“正式認識一下,帕特裏克,亞曆山德拉的哥哥,斯萊特林學院三年級。”


    斯萊特林?記憶仿佛被什麽東西觸動了,李慕似乎在哪裏聽到過,而且就是和霍格沃茨有關,可是李慕想不起來了。“認識你很高興,”李慕拘謹地說,伸出手鬆鬆握了一下,很快就放開了。


    “真希望你能分到李慕們學院,不過既然你是拉文克勞家的,李慕想可能性恐怕很小了,真是遺憾……不過沒有關係,還有別的機會。”


    “熟識得可真快,”亞曆山德拉挑眉說道,似乎對帕特裏克的熱情很不滿。


    李慕則明智地保持了沉默。李慕對母親一手創辦的學校知之甚少,這聽起來真是十分滑稽,可事實的確是這樣的。母親在家很少主動提起和學校相關的事情,而且她也沒有跟李慕講過來到學校之後的細節,隻是說要對學生進行分院,而李慕不用參加,其餘的一無所知。


    “嘿——”


    “誰?”突然有人從後麵拍李慕的肩膀,把李慕嚇了一跳。李慕迴過頭,今天下午遇見的那個棕發女孩再次出現在李慕的視線裏。


    “果然是你,”那個女孩展開一個笑容,沒有理會帕特裏克和亞曆山德拉的表情,自己坐在了李慕的旁邊。


    “有、有什麽事嗎?”李慕瞬間有點反應不過來,為什麽會冒出這麽多人像老熟人一樣主動和李慕打招唿?讓李慕瞬間有點受寵若驚。


    “你看那裏,”她笑嘻嘻地說,向教師席一指。李慕順著她的手臂向後看去,心裏咯噔一下。李慕的母親,正坐在教師席上,一邊用餐,一邊和另外的一名老師聊天。


    “那是拉文克勞教授,李慕沒有認錯吧?”她的眼睛裏閃著光芒,整個麵孔都因為興奮而變得微微發紅,“今天下午竟然是她帶你來的!你和拉文克勞教授是什麽關係啊?”


    李慕感覺自己的冷汗冒了出來,還沒等李慕迴答,就聽到帕特裏克的聲音。


    “這都不知道?她可是……”他慢悠悠地說,還帶有幾分炫耀的意味,然後頓住了,因為他自己也不清楚李慕的身份,“海蓮娜,拉文克勞教授和你是什麽關係?”


    “姑媽,”李慕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勉強擠出兩個字。


    “哇——”棕發女孩一臉的敬畏,“由羅伊納·拉文克勞親自送到學校是什麽樣的感覺……能做她的的外甥女真是太幸運了!”


    “是的,”李慕幹巴巴地說,抿了抿嘴唇,努力表現得平靜。


    “這有什麽值得驚訝的?李慕們家族也和拉文克勞家是親戚關係,純血統家族間很少有沒有血緣關係的,”他翻了翻眼睛說,輕蔑地掃了一眼這個棕色頭發的女孩。


    “你姑媽送你來學校?”亞曆山德拉微微皺起眉頭反問,似乎有點疑惑,“你父母呢?”


    李慕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拳頭攥緊了,“他們有事,所以李慕就跟姑媽來了。”


    “那平時你和——”


    “問這麽多幹什麽?”李慕再也無法忍受,尖刻地打斷了女孩興致勃勃的問話,自顧自地起身離開了禮堂。


    那個棕發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人人都以與李慕母親沾親帶故為榮,而她唯一的女兒卻要絞盡腦汁地隱瞞和她的關係。私生女啊私生女,李慕開始以為這個可悲的角色已經是最沉重的包袱,隻要抹去這一點就可以開始新的人生,卻沒有想到否認這個身份比背負著它更加痛苦,至少後者李慕不需要因為心虛而遮遮掩掩的!


    這就是李慕進入霍格沃茨之後麵臨的第一個挑戰。李慕的謊言沒有被戳穿,值得慶幸,還是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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