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馬驛。


    甘雙抬起頭,視線穿過綿綿細雨望向趙卿諾。


    似乎是掀起頭上的鬥笠阻礙了視線,起手摘下,細細端詳片刻。


    趙卿諾未著鎧甲,穿了一身玄色勁裝,頭上的單髻僅用一根同色發帶紮著,杏眸明亮,眼底依舊坦蕩,勾唇輕笑:“甘雙,許久未見。”


    甘雙隻覺得被那眼神燙了一下,立即抬手將鬥笠扣迴頭上:“長豐縣主,主子讓我給您的。”


    說著自懷中摸出一件油紙封包的東西遞了過去,“主子還說,這一次入京絕不讓您白跑一趟,這是定金。”


    油紙包著的是一封聖旨,上麵將豐州和安州賜給趙卿諾做封地,而她的封號從長豐縣主變成了安豐郡主。


    趙卿諾掃了眼甘雙身邊表情忐忑的內侍,將聖旨卷吧卷吧塞到自己懷裏,慢悠悠地說道:


    “風懷遠還是一如既往地會做‘生意’,這算什麽定金,我瞧著是個憨憨嗎?”


    此話一出,內侍臉色一白,不等甘雙開口急忙說道:


    “縣……縣主勿惱,您雖拿下了豐州和安州,但名不正言不順,有了這聖旨,行事才……才能更加便宜,不受詬病。”


    話音未落,便聽到利刃出鞘的聲音。


    內侍駭然地望著突然對準自己的刀刃,哆嗦著嘴唇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趙卿諾擺擺手:“這個定金我是肯定不接受的,不過我不和你談,我自己去找你家主子談……上馬走吧,去晚了也就不用談了。”


    “甘姑娘……”內侍湊近甘雙小聲問道,“可不要前門拒狼,後門進虎?”


    甘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馬,揚鞭追攆上去。


    現在的大魏,誰不是虎豹豺狼?


    環伺之下,他們隻能選一個胃口小一點、自己更了解的老虎進門罷了。


    內侍沒有得到迴應,唉聲歎氣地跟在後麵。


    ……


    京城。


    溫熱的夏風吹入京城的同時,新任平亂大將軍敗亡的消息也送到了京城。


    常固堡失守,嶽廣帶領保民軍殺入涿陽城,入城後將城中官吏、世家大戶挖眼杖殺,強征男丁入伍,逼迫百姓獻糧。


    更有傳言,保民軍兵糧不足,嶽廣將俘獲的官吏和世家女眷、孩童充作肉糧。


    不論這一傳言是真是假,都足以讓京中各家惶恐不安,甚至有些人家已經在收拾行囊準備逃出京城。


    延平帝褚惟望著大殿上少了將近一半的官員,歎了口氣,起身離去。


    “退朝——”


    寧忠揚聲喊罷,忙不迭追攆過去。


    風懷遠看了眼匆匆離去的眾位同僚,一麵猜測明天還能剩下幾個人,一麵提步朝勤政殿走去。


    延平帝看到風懷遠入殿擺了擺手:“風愛卿不必跪了,一日見上幾趟,看你跪拜,看的朕眼暈……坐下說吧。”


    風懷遠略一猶豫,順著延平帝的動作,在他對麵坐下,鼻尖聳動,目光落在案幾上的小香爐上。


    寧忠朝兩側侍從打了一個眼色,讓他們退下,親自端了一盞茶送到風懷遠麵前。


    延平帝注意到他的動作,對寧忠吩咐道:“把這香撤了,聞得人犯困。”


    聞言,寧忠低聲勸道:“陛下,太醫說這香需得時時燃著,再配上湯藥才能見效快。”


    “不差這一兩個時辰,撤了吧。”延平帝無奈一笑,“是朕不寐的毛病犯了,原來吃些湯藥就成,這次卻又添了這玩意。”


    寧忠看到延平帝微微蹙起的眉頭,低頭應了一聲“諾”,端著香爐退了出去。


    風懷遠看到延平帝眼底下的青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寬慰他。


    因為現在說出口的寬慰之言隻是一場拙劣的欺騙……


    “風愛卿,朕打算放那些後妃離宮。”


    延平帝淡淡地一句話,炸的風懷遠險些跳了起來。


    他不明白這位帝王又要發哪門子的善心!


    風懷遠勉強克製住罵人的衝動,皺眉說道:


    “陛下是擔心嶽廣攻入京城,讓娘娘們受辱?如果是這個原因,陛下可以放心……”


    延平帝笑著打斷了他的話:


    “平昭,真到了那一日你要想得開……大魏走到如今這一步,和我、父皇,甚至每一位宗室都脫不了幹係,但是和你是沒有關係的……你盡力了,我也盡力了,我們還能做的就是讓這京城不受戰爭之苦,少牽扯些人進來。”


    風懷遠喑啞無言,垂頭盯著麵前的茶盞,淡黃色的茶湯裏漾起細細的水紋。


    他下意識伸手按住桌沿,想要茶湯裏的水紋消失,可越是用力,水紋就越明顯。


    延平帝見狀長長地歎了口氣,暗道一聲:太癡了。


    寧忠輕手輕腳地走到延平帝身邊,行禮上前:“陛下,去豐州的人迴來來了,長豐縣主帶軍在城外落腳,等您傳喚。”


    “請縣主……”


    風懷遠猛地把手收迴,搶言道:“陛下,不如先讓甘雙進來迴話。”


    延平帝點了點頭:“去吧……平昭,要問什麽你自己問,朕聽著就行。”


    風懷遠趁著寧忠出去的時候,語速飛快地說道:


    “陛下,我們還有希望,隻要想辦法將趙卿諾留在京中,有她在,裴謹和趙家軍就會過來。”


    延平帝淡淡地“嗯”的一聲。


    風懷遠察覺到他的放棄之心,不禁又急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自從知道先帝給了襄王密旨的那一日開始,延平帝似乎就失去了振興大魏的雄心壯誌。


    每次上朝,聽到襄州的消息時,延平帝都覺得自己是個笑話,是父皇為了四弟立起來的一個靶子。


    ……


    與此同時,遠在沛州的裴謹接到了袁氏族長差人送來的信件。


    裴謹將看過的信件放到一旁,端詳著站在廳堂中央的老漢。


    標誌的蒜頭鼻,隻有一隻左耳,腰間別著把彎刀,滿身的江湖氣。


    霍老漢迎著裴謹的目光,看了一圈,自顧自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毫不見外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連著灌了一壺,砸吧著嘴說道:


    “你這的茶不好,怎得不讓女娃娃多撥些銀子置辦點好茶……你不用這麽看我,我姓霍,和趙家的女娃娃、洛昌華一起從穗安活下來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金戈鐵馬有紅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糖粽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糖粽子並收藏金戈鐵馬有紅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