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剛剛離開沛州地界的裴謹正要選擇地方落腳休息,忽然聽到一陣放水聲,連忙打手勢讓眾人保持不動,靜默無聲。


    屏聲靜息,兩個漢子的對話聲飄入耳中。


    “也不知道還要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貓多久,日日啃那些梆硬的幹糧,也不讓人生火做飯,嘴裏淡出個鳥來!”


    “可不是嘛,跋山涉水繞來這裏,啥都沒有,憋死老子了,還不如和我兄弟一樣,死就死吧,死前還能痛快點!”


    “你說的兄弟是不是在張將軍隊伍裏的那個?聽說每打勝一場,便會給每隊賞賜一個祁州女?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那腿又白又長,小腰賊軟,聲音嬌細得跟貓崽子似的!”


    “呸!聽你說,你又沒睡過!”


    “我沒睡過,但我兄弟睡過啊!”


    ……


    裴謹聞言心中一動,聽這二人對話可知是襄王下麵的兵卒,而那個張將軍應該便是率兵攻打祁州的武將張宣。


    張宣原是威武侯部下,因劫掠女子受罰被趕出軍營,後投奔襄王。


    裴謹蹙眉忍著那些汙言穢語,直到二人離開,讓眾人原地等候,接著點了希來侯隨自己偷偷跟在二人身後迴到駐地。


    裴謹和希來侯停在半山腰,借著樹幹和夜色的遮掩靜靜地望著下麵的駐地。


    下麵隻造了一口土灶,上頭的大鍋裏煮著一鍋熱水。


    兵卒們人手一張大餅,吃口餅,喝口水,整個隊伍鴉雀無聲。


    窺望一圈,朦朦朧朧的夜色下看不出具體兵力,估摸著數量不少,領頭的是三個漢子,站在大鍋邊上,正在啃著幹硬的大餅說話。


    其中兩人身著鎧甲,張著大口啃餅,嚼不了兩口便咽下去,沒兩下便炫完了一張餅。


    餘下一人吃的斯文,做文士打扮,身材瘦長,穿著儒袍,蓄著短須,腿邊放著一個箱籠。


    裴謹目光落在其中一名武將身上,那人名叫劉塘,曾上侯府尋過威武侯裴瑋,因撞破裴諫與府中仆婦於花園中調笑,害得威武侯追打兒子時磕傷了腿,隻是尷尬離去。


    這劉塘竟然也是襄王的人!


    噠噠噠……


    突然傳來一陣馬蹄急行的聲音。


    來人喘著粗氣稟報道:“將軍,丁賊和全賊已經帶兵離去。”


    劉塘將剩下的大餅隨手塞進文士手中:“收拾東西,半柱香後出發!”一麵朝那些兵卒走去,看到動作拖遝的,提腳便踹。


    另一名武將羅本升笑道:“項先生莫惱,劉塘就是那樣的性子,勞先生幫他收後,下頓讓他泡到飯湯裏吃了。”


    項至垂目掃了眼手中還剩大半的餅子,取出一方布帕包好,彎腰塞進箱籠中,一麵說道:


    “劉將軍真性情,糧食來之不易,自該珍惜……雖說丁賊帶兵離去,剩下兵將不足為懼,為防萬一,將軍還是多多規勸劉將軍才是。”


    羅本升笑著應下:“……先生放心,出發前陛下交代了,怎麽打如何打都聽先生指揮。”


    裴謹和希來侯等到下方兵卒徹底離開後才起身。


    “裴將軍,他們是不是要趁丁醒不在,拿下沛州?”希來侯低聲問道。


    裴謹頷首,思量許久,定下一計:“稍後我寫一封信,你給縣主送去。”


    希來侯道了聲“諾”。


    ……


    高地上,趙卿諾負手而立,望著遠處的平寧城牆,耳中充斥著喊殺聲。


    全異生掃了眼兩側的女兵,眸光閃動,揮手讓身邊親兵留在原地,獨自上前:“長豐縣主?”


    趙卿諾聞聲轉身,含笑點頭:“全將軍。”說著抬了抬手,讓兩側女兵退遠一些,“今時今地不便設宴相待,望將軍見諒。”


    “無妨,酒宴一事可另尋他日,深夜寒冬吃的也是冷菜冷酒。”全異生說著這番話,借著一旁的路杖火光打量著眼前之人。


    十六七歲的少女,隻著甲身甲裙,未帶兵器,神態從容,意外的年輕!


    聽說長豐縣主這號人物時,還以為是風情婦人。


    緊跟著他的目光再次迴到那身鎧甲上,認出那竟是烏金所製,全異生不由心中火熱,猛地生出一個念頭。


    來時他便注意過,趙家軍說配刀劍多是新製,若不有穩定購買路子,便是守著一座可以製造的軍器所。


    這兩個不論是哪一個對他而言都是極大地誘惑。


    全異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麵前的少女,倏地露出一抹淡笑,往前一步停在月光下:“縣主尋我前來可是想談一談鬱州或是平寧之事?”


    沒想到他會主動提這事,這樣的示好隻怕有別的圖謀。


    趙卿諾眨了下眼,遮去眸中思量,輕笑反問:“談鬱州怎麽談,平寧又怎麽談?”


    “縣主若要鬱州,以如今兵力,要的守不得,不僅守不得,恐怕還會拖累豐州和安州。”


    全異生說話的同時,目光直直地落在趙卿諾的臉上,見其表情不變,心中有數,徐徐說道:


    “倘若隻要平寧,拿下平寧後我與丁兄拱手相送,畢竟平寧離豐州更近些,我等占下平寧,隻怕縣主心中憂慮。”


    趙卿諾眉心輕攏,下意識點了下頭,旋即好似想起什麽似的,忙不迭微揚下巴,語氣略顯急促:


    “那我當三歲孩童一般好哄嗎?先不說丁醒會不會同意,辛辛苦苦打下的平寧白送給我,你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縣主聰慧,怎麽有人覺得您好騙,平寧自然不是白送,有條件。”


    全異生觀其模樣,便知自己猜對了,對方不一定不想要鬱州,隻是明白自家情況,退而求其次目標是靠近豐州的平寧。


    “實不相瞞,阡州弱勢,受祁州、慶州所威,為求自保不得不與丁醒結盟互助,然丁醒以勢壓人,常常逼用我軍糧草,以至於連仗還沒打,吃用已經快要見底。”


    全異生愁眉歎息,側了側身,清冷月色下更添蕭瑟。


    隻聽他繼續說道:“今夜他獨自出兵,便是不想遵從盟約。所以,我想與縣主結盟,購買糧草、兵器,二則,若有一日丁醒背信,還望縣主出兵相助。”


    全異生並不怕趙卿諾派人查探,畢竟他和丁醒結盟後,確實給對方兵卒送了不少吃用,區別隻在於是主動,還是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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