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卿諾身上的衣服雖然不是什麽名貴的料子,但卻是嚴嬤嬤一針一線親自製的,就連腳上得小靴子,也是嚴嬤嬤請了桃花村手藝最好的婆婆納的底子,然後是艾蒿繡的花樣子,最後由嚴嬤嬤縫製的。


    裴謹聞言,痛快地將外袍脫下,放到她的手上,囑咐道:“見機行事……若是不妥立刻退迴來,我們再尋別的辦法。”


    趙卿諾那衣服直接套在身上,袖子挽起,露出兩條手臂,又拿一塊粗布把頭發包好,跟著手掌在地上蹭了幾下,將灰土往臉上塗抹。


    待一張幹淨的臉變成了髒兮兮的模樣後,她想了想,複又抓了一把土,往衣服上、頭上都灑了個遍。


    如此一番折騰,當即變成了一個,幹了許久體力活的年輕後生。


    “我過去了,你們悄悄綴在後頭,距離差不多便停下,等徹底亂了起來,咱們就趁亂進城。”


    趙卿諾一麵說著,一麵用那一雙髒手往跑得快身上擦了幾下,好好的一匹黝黑大馬,瞬間變得髒兮兮的:“這才有那幹活的樣了。”


    跑得快轉頭看了眼自己身上,大大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委屈,仿佛在說它又不需要現在過去。


    裴謹靜靜地看著她淘氣,抬手理了理她頭發上的粗布頭巾。


    做好偽裝,趙卿諾衝著二人點了下頭,伏低身子,快速奔跑了起來,一瞬間便衝入黑暗中……


    裴謹一眼不錯的看著融入黑夜的趙卿諾,看著她身影消失,一段時間後,猛地出現在矮牆外側。


    他整個心髒瞬間提了起來,望著趙卿諾緊緊貼在矮牆上……


    另一邊,順利到達矮牆下的趙卿諾蹲著身子,後背貼靠在牆麵上,屏住唿吸靜靜地聽著幾個夯漢聊天。


    “呸!二小子,你和土的時候能不能加點小心?沒瞧見你老子在這呢!”說話的漢子擦了下嘴,接著醒了下鼻子,連著吐了兩口,“喂你老子一嘴土粒子。”


    “王大龜,你要給我當老子?那可不成!雖然我老子在地下陪你媳婦,但你也不能惦記我媳婦啊!”二小子嬉皮笑臉的迴道。


    “你個沒娘養的東西,老子打死你!”被喊做王大龜的漢子當即紅了眼睛,撂下手裏幹活的家夥,舉著拳頭就要砸人。


    旁邊幹活的漢子們眼睛發亮的看著,手上動作漸漸慢了下來,趁著看熱鬧的時候休息一下。


    趙卿諾眨了眨眼,暗道:有故事啊!


    她一麵猜測著王大龜的故事,一麵暗暗鼓勁兒:打起來!快點打起來!


    “啪”的一聲脆響,聽到這邊的動靜,監工揮著鞭子朝二人甩了過去:“幹什麽呢!大人網開一麵讓你們幹活抵了死罪,恁的不知足!不願意活了,老子直接砍了你們。”


    說著話,監工“啪啪”兩聲,一人賞了一鞭子,罵道:“賤皮子的東西,趕緊幹活!今夜壘不出來這堵牆,明早剁了你們當菜吃。”


    此話一出,瞬間安靜下來。


    趙卿諾聽得眉頭蹙起,本以為“當菜吃”隻是隨口一言,怎麽看眾人的反應倒像是真的。


    同類相食……


    監工留了一會,見這幫子人老實下來,張著大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往別處去。


    趙卿諾挪了挪腳,斜著視線注意著監工的動向,等了許久,見他沒有再出現,便準備尋著機會現身挑事。


    “噠噠”的馬蹄聲,伴隨著車輪“咕嚕咕嚕”轉動的聲音,間或有一兩個“哢哢”聲。


    是托運土石的馬車來了。


    “過來卸貨!”車夫吆喝了一嗓子,老實了一陣子的漢子們歎了口氣,小聲罵罵咧咧的拎著家夥什湊了過去。


    “把你的筐裝滿了!偷奸耍滑的,當老子眼瞎!”


    車夫甩著馬鞭抽在這人的扁擔上,嚇得人立馬放下膽子,又裝了些石塊進去,直到裝滿了,車夫才滿意地點頭放人。


    車夫與他們這些幹活的漢子一樣,都是犯了事的罪犯。


    隻不過他善於鑽營,不知道走了哪裏的路子,混了個工頭當,做著個趕車運貨的清閑差事,還得了那麽點子權利——分飯、分女人。


    趙卿諾趁著人都圍上去的時候,“嗖”的一下竄了出去,隨手揀了個破損的編筐,憋著勁,擠紅了臉,湊上去,大著舌頭說道:“俺再裝一筐。”


    被人群圍著的車夫掃了趙卿諾一眼,看她滿臉髒汙,渾身掛土的模樣也沒起疑惑,甚至讚揚的點了點頭。


    “瞧瞧!恁大個漢子,連個半大小子都比不上,成日裏有勁就想往那炕上使……小子好好幹,表現得好明早多分你半個餅,牢裏新來個娘們,到時你第一個上。”


    車夫一邊說著,一邊猥瑣的打量著眼前“吭哧吭哧”往筐裏搬石頭的小子。


    趙卿諾眸底閃過一抹憤怒,感受到四麵八方投在自己身上豔羨的目光,“嘿嘿”傻笑兩聲,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


    “娘們哪有餅香,要是能給俺換成餅就好了。”


    原來是個雛兒……


    眾人心上滑過這個念頭,不屑又嘲笑的瞥了她一眼。


    裝完了石頭,趙卿諾彎腰駝背,使出吃奶的力氣,兩手拎著破編筐,晃晃悠悠地走到方才躲著的那麵牆,“哐”的一下把筐撂下:“沉死俺了。”


    二小子看她幹站著不幹活,不是捶腰就是捶胳膊,想起剛才車夫的話,眼底閃過嫉恨。


    “你是哪邊過來的,犯得什麽事?”二小子仿佛前輩老大一般端著膀子開了口,“站著幹什麽!趕緊幹活!小心我告訴監工!這牆今晚可是要壘好的。”


    趙卿諾麵上顯出幾分慌亂,麻溜地去幹活,同時陪著笑說道:“俺是那邊牆過來的,俺們那邊快弄完了,監工讓俺過來的。”


    她指的那堵牆位於最邊上,也確實是監工方才過去的方向。


    二小子伸著脖子探頭去看,就見那堵牆,一半隱沒在黑暗中,一半露在路杖的火光下。


    “犯了啥事?”二小子湊到趙卿諾身邊,“我告訴你,哥哥我犯得傷人罪,砍掉了一個人的胳膊進來的。”


    他挺了挺胸脯,麵上現出驕傲之色。


    趙卿諾垂眸隱晦了瞥了眼那個叫王大龜的男子,順手接過二小子手中的石頭,頭也不抬地出聲說道:“殺人,俺爹娘去的早,走之前給俺說了門親,那日俺去丈人家,碰到俺伯家的哥哥和俺那媳婦……


    俺要退親,讓他們把俺爹娘給的一個銀簪子還迴來,他們不肯,俺就把俺那堂哥和媳婦都給宰了。”


    她說的平靜,麵容隱沒在晃動的火光裏,愣是給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話音一落,四下皆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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