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近來他從晉世子那裏聽說,阿弗受奸人玩弄,有個叫吳申的浪蕩子老對阿弗糾纏不休,這才下山來,想要教訓教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傢夥。


    沒想到來晚了一步,吳申那傢夥捲鋪蓋逃之夭夭,就連他們那三十口子也都逃得幹幹淨淨,聽鄰裏說是被一位姓盛的公子敲打過,連夜走人了。


    陳溟撲了個空,便順便找來了阿弗家,看望她們孤兒寡母。他去山上拜了拜趙槃的衣冠塚後,留下了一把鋒利的刀給阿弗,叫她留著防身。


    阿弗不禁順口問了句,「那位姓盛的公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吳申也算是地頭蛇了,居然能被這麽輕輕易易地打發走,看上去不像是一個香粉老闆能做到的事。


    陳溟搖搖頭,恨然道,「都是些為富不仁的傢夥罷了。」


    阿弗沉默。陳溟沒什麽彎彎繞子,想來是真不知道。


    陳溟也算是熟識的故人了,他這些年又黝黑消瘦了不少,阿弗問他之後的打算。


    陳溟愧色道,「陳某慚愧,沒能保護好殿下,願一生守皇陵贖罪。」


    阿弗心裏忐忑不安,隱隱有一個念頭,但並不確定。


    她試著跟陳溟說,「……陳大人,你相信死人會復生嗎?」


    陳溟恍然沒聽見似的,「什麽?」


    阿弗訕訕地笑笑,見陳溟眼中那種疑惑又費解的光,後麵的話終究沒說出來。


    當初趙槃溘然長逝的時候,她就覺得許多地方不對勁兒。


    加之之前諸多疑點凝結在一起,她越來越能感覺到那個逝去的人身上的強烈氣息。


    一次兩次是巧合,不可能次次都是巧合。


    而且她從不相信巧合。


    ……


    三月初五日,天朗氣清。


    乍暖還寒,河畔垂柳依依,微醺的光芒灑下來,給周圍的一景一物都鍍上了一層金邊。


    和風細細,紙鳶紛飛,是北國一年中最燦爛明媚的季節。


    阿弗掀開馬車車簾,抬眼一看,隻見牌匾上寫著「梨笙茶樓」四字。


    茶樓設有一個大戲台子,內內外外分為三層,幾棵高大的梨樹栽在中間,端是處清淨聽戲的好地方。


    ……這就是她看皮影的地方了。


    不知怎地,阿弗有點緊張。剛才下車時,還由於太著急差點踩了鬥篷摔倒。


    旁邊的僕人對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弗姑娘,盛公子在裏麵等您。」


    阿弗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似有一根弦緊繃著,手指又涼又僵硬。


    她再次望了望茶樓氣勢恢宏的牌麵,不禁咬著下唇,不斷臆想最壞的結果,手心出了層汗。


    阿弗不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些猜測對不對,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來這裏……她隻是聽說盛家公子長得像趙槃,所以想親自看看到底有多像。


    還有關於香粉的那個巧合,她也想請這位神秘的公子解釋解釋怎麽迴事。


    街上有行人看見了阿弗,不禁對她指指點點,說老鐵樹終於開花了。


    阿弗耳中猶如隔了一道屏障,對外界的聲音充耳不聞,目光隻直勾勾地盯著茶樓。


    終於,她邁出腳步,走了進去。


    茶樓裏傳來咿咿呀呀的唱戲聲。


    剛一進門,就看見宋機沈嬋夫婦正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吃茶。


    沈嬋的神色很奇怪,兩道柳葉眉深深地彎著,眼睛眨個不停,一見了阿弗的麵,就騰地站起來,卻被宋機沉著臉給按了下去。


    阿弗略略迷惘,「好巧,你們也來這裏……聽戲?」


    宋機撓頭笑笑,「確實挺巧的。這裏的戲挺好聽的,我和阿嬋隻是順路過來聽。」


    沈嬋掙脫宋機,含辭未吐,宋機又去捂她的嘴,兩人扭打起來。


    「阿弗……!」沈嬋叫道。


    「你還有事吧?」宋機冒汗,一邊費著力氣摟沈嬋,一邊急躁地道,「……你先去三樓吧,一會兒我們再見。」


    阿弗皺了皺眉,宋機怎麽知道自己要去三樓?


    瞥了眼身後僕人,僕人道,「盛公子在三樓等您。」


    阿弗唇珠微動,不知該說什麽好。


    各種奇怪的意象組在一起,都讓她潛意識裏覺得今日不大尋常。心裏那個被理智塵封的念頭,一時間似乎有點按捺不住,蠢蠢欲動地想要湧出來。


    ……那個念頭實在是太過於奢求,太驚喜,太美好了……美好得甚至隻在她的潛意識裏滑過,清醒的時候根本不敢想像。


    阿弗強行抑製住砰砰狂跳的一顆心,腳步緩緩,拾階而上。


    茶樓台階略微有些古舊,有的地方已經斑駁掉漆了。阿弗緩緩走在上麵,隻覺得越往上唿吸越緊,肌肉也越來越酸軟無力。


    她吞咽了一嗓子,好怕,好怕……好怕現在忽然跳出來個殘忍的事實,告訴她一切都是她猜錯了,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的幻象。


    僕人為她打開了小隔間的門。


    「請。」


    小隔間很暗很小,隻能隱約看見一點點橘紅色的暖光,甚是幽微。


    「嘎吱——」身後的門被沉沉關上。


    阿弗眼前一片漆黑,順著光源緩緩走過去。橘紅色的正中央豎著一麵屏風,屏風前放著一張小凳子,是給她坐的。


    男子完全隱匿在黑暗中,濃黑的影子卻投在明亮的屏風上,身影修長又清瘦,帶著股引人淚下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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