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內的裝潢比外麵更加奢華,全封閉式的走廊兩側,掛滿了無數藝術品珍藏。得益於在耶魯時選修的美術賞析課程,年稚勉強分析出了幾幅畫作的價值。


    大約是為了給入住人提供安靜舒適的環境,城堡裏二樓以上的所有地板都鋪著純手工針織地毯。


    踩上去柔軟舒適,連帶著她身心都開始愉悅起來。


    「誒,你說這瓜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我覺得八成都是真的,你知不知道,那個年稚的身份特別神秘,據說好多人一起扒,都扒不到她出道之前的任何信息。」


    「她不會是哪個雞窩裏長大的吧,非法出生。所以直到出道,公司才給安排了身份?」


    「嘖,沒準!要是什麽幹淨家世裏長大的人,哪裏能這麽陰險惡毒。」


    一陣細碎的議論漸行漸近,年稚隱在拐角處,聽得清晰真切。


    她當初選擇進娛樂圈,本來就不是為了大紅大紫,隻是想給自己的人生增加一些明確的目標和任務。


    大概是因為隻有這樣,才顯得自己像個活人。


    所以她拒絕了年宏的幫助,也從來沒有在意過名氣和資源。


    網絡上的事情虛虛實實,今天這些人會對你愛得深沉,明天就有可能拿著利劍惡語相向。


    直到五分鍾之前,年稚都沒有為「被網暴」這件事產生過一絲難受的情緒。


    可現在不同了。


    她站在角落裏,聽著那些來自陌生人最真實的惡意,他們用猜測揭開了她最不堪迴首的記憶。


    年氏大小姐又怎麽樣,她這個人從靈魂到皮囊,沒有一處不是骯髒的。


    突然,走廊上的燈齊刷刷滅了。


    黑暗像是唿嘯而過的狂風,瞬間占領了這裏的每一處空間。


    年稚想打開手電筒,已經來不及了。


    心髒突然像是被一隻幹枯的爪子緊緊攥著,全身得血液仿佛瞬間開始倒流。


    她靠著牆壁勉強找了個地方緩緩坐下,四肢不受控製地顫抖,額頭上冒著大顆大顆的虛汗,暈濕了額角的發梢。


    手電從虛脫的手裏往下落,砸在地上滾了幾圈,發出些細微的聲響。


    原本站在那裏吃瓜的兩個人,循著聲音往這邊摸過來。


    「誰呀?誰在那裏?」


    年稚的大腦尚存最後一絲理智,一定不能讓那些人看到她現在狼狽的樣子。


    但她此刻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更不用說逃離這個地方。


    對方還在繼續向這邊走。


    一步


    兩步


    三步


    ……


    眼看他們手機發出的微光已經先一步照到了年稚麵前,年稚無力地閉上眼睛,陷入了現實和虛幻交織的痛苦中。


    忽然,年稚一直靠著的牆壁被人向內打開,裏麵的人帶著一縷草木清香,溫柔地抱著她進了房間。


    那些清新的味道像是雨後初陽,輕柔地飄進年稚的腦海裏,將肆虐的恐懼死死擋在外麵。


    季初強忍下心頭的複雜情緒,抱緊懷裏還在發抖的人。


    他語調柔軟溫和,帶著深深的憐惜和自責。


    「對不起,我來晚了。」


    *


    年稚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她被困在一個生鏽的牢籠裏,四周一片漆黑,暗處似乎有幾頭張著血腥大口的巨獸正虎視眈眈地望著她。


    她懼怕那些噁心腐爛的東西,抱著膝蓋努力縮成一團,試圖給自己留些安全感。


    漸漸的,那些鐵籠和黑暗都不見了,畫麵碎成無數的光點,重組成了一幅夏日雨後的景色。


    那是她在耶魯讀書時,假期裏和季初一起租的小屋。


    這間小屋的出現,平復了年稚心裏翻江倒海的恐慌。


    客觀來說,和季初談戀愛的三年裏,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那時候,她總有種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的錯覺。好像生活本來就應該是這樣舒緩,美好,充滿陽光。


    從正門進去,客廳裏的遊戲機還連著兩個手柄,碩大的顯示屏仍舊停留在「game over」的頁麵。


    小桌板上擺著幾盒小蛋糕,這是當年年稚最愛的牌子。


    可本應該坐在這裏打遊戲的兩個人已經不見蹤影。


    視角順著濕漉漉的水汽轉向室內。


    蓬鬆柔軟的大床上散落著幾件配色相似的卡通睡衣,不難看出是情侶之間的款式。


    季初和她的呢喃低語此起彼伏,交織在一起構成最動人的樂章。


    她把自己對身體的控製權全部交給了對方,任由他帶著自己在雲端和海底漫遊。


    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還在下。


    她比空氣更濕潤。


    有幾顆不聽話的汗珠順著季初的臉龐滑落下來,打在年稚的手臂上,冰冰涼涼。草木香像一層薄紗,將她整個包裹住。


    理智逐漸迴籠,身體和心頭都被濃鬱的幸福感充滿著。


    年稚私心想要更靠近他一些,伸出手臂緊緊地環在季初背後。


    兩個人的心髒在此刻緊密相貼。


    羞得窗外偷窺的鳥兒都背過身去,和旁邊的朋友嘰嘰喳喳。


    年稚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夢見這天。


    三年過去了,那些畫麵至今都被年稚妥帖安放在心裏一角,哪怕後來分了手,她都不願把那些迴憶遺忘。


    那是她從小到大最叛逆的一件事,也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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