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走吧!”白墨開口打斷爭執的兩人,“你們迴妖靈山去,不要管我了。”


    屋子突然安靜下來,過了很久,白墨以為那兩個家夥真的一聲招唿都不打就消失了,於是睜開眼朝一側看去,三郎還在,毛豆依舊沒蹤影。


    “我記起來了,”毛豆情緒瞬間變得激動起來,“那瞎子說,你裝傻被他打,誠意不夠,還需要一樣東西才行呢!”


    話音未落,隻見白墨如同一隻被激怒的獅子一般,霍地一下站起身來,迅速彎腰抓起地上的茅草,使出全身力氣朝著三郎所在的方向狠狠地砸了過去。


    同時,他瞪大雙眼,滿臉怒容,聲音如雷般怒吼道:“瞎子,瞎子個毛啊!我跟你們說讓你們走,誰讓你們提那個該死的瞎子的!”


    “你……你是不是真的還沒被打夠呀?”


    白墨強忍著身上的疼痛,艱難地從地上緩緩爬起,然後一屁股坐到了三郎旁邊。緊接著,他用一雙充滿怒火,且腫成一條縫的眼睛,將三郎周圍仔仔細細地掃視了一遍,但依舊沒有發現毛豆的身影。


    於是,他再次氣急敗壞地吼道:“你他媽到底在什麽地方?快給老子出來!”


    桌上的燭火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他忙伸出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臉,並慢慢地趴到了石桌上。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越來越難受。僅僅過了一小會兒,他的眼眶裏便開始不停地流淌出淚水,仿佛決堤的辣椒說從眼睛上刷過一般的疼。


    “你這怎麽又哭了?你控製點,別把鼻涕滴到我身上啊!”


    毛豆的聲音自白墨趴著的桌上傳出,令白墨頓時反應過來,霍地直起身子來,盯著石桌沒好氣地說道:“你沒事變成這樣幹什麽?”


    “我休息的時候,這個樣子舒服點。”毛豆說。


    白墨無語,抬手擦了下眼淚,隻覺雙眼火辣辣的疼,忙又去抹眼淚。


    就在這時,三郎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我暫時不會走。”


    白墨不能抬頭看他,頂著光他的眼睛一秒也堅持不了,隻不斷一把把抹著眼淚。


    “就如當時她為我所做的一切,”三郎頓了頓,“我隻是單純的想像她那樣幫一個人而已。”


    這話裏的意思白墨聽明白了,他跟著自己隻是為了還花子慕的恩情,不過,他覺得很可氣,為什麽誰對他都這般隨意,也不問問他的意思,他需要嗎?


    “你也沒必要感動到哭。”三郎突然說。


    白墨當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他又抹了一把眼淚,帶著哭腔罵道:“誰他媽想哭了……你他媽搞得什麽東西在身上?”


    三郎眉頭一沉,不明所以地看著白墨難過的模樣,嘴被打裂了幾條口子,嘴角淤青,雙眼更是紅的跟誰拿辣椒麵塗出來的,眼淚嘩嘩從那腫得隻有一條縫隙眼角溢出,就這慘兮兮的模樣,之差個破碗,就可以去大街上博取同情了。


    白墨實在受不住了,站起來就朝門外跑去,剛到門口一股清涼的冷風迎麵而來,火辣辣的雙眼頓時清爽了下,幾個眨眼後,他終於能勉強睜開眼來,可是胸間那股無名之火又開始翻湧,於是惡狠狠的朝著腳下一塊東西踢去。


    “這鬼地方真他媽的受夠了。”


    “你他媽怎麽不去死。”


    一通發泄後,眼角又開始發熱,他隨即一頭埋進一旁一個盛滿水的圓木桶中。


    可不多時,屋內就聽見了白墨的慘叫聲,這時屋內的毛豆才來了一句:“我剛剛用外麵的水洗了個澡。”


    三郎頓時露出同情的表情!


    次日,白墨頂著紅彤彤的臉,剛出了破屋子,身後追出來的三郎站在門口對他喊道:“要不……我還是給你治療下吧!”


    白墨沒什麽表情,懶懶地朝後麵甩出一句:“不稀罕。”


    他本來是個路癡,就雲靈城這規模,他不走丟就不錯了,可這次他隻是按照自己心中想去的地方,居然沒走幾個彎路就給找到了。


    看見那個熟悉的拐角,他內心深處突然泛起了一陣難以壓製的激動,他調整了下唿吸,緩步走了過去。


    “你來了!”那乞丐依舊坐在靠牆的地方。


    白墨嘴角抽動下,無甚表情地說:“我是來要找你要賠償的。”


    乞丐卻大笑不止,白墨等他將笑得差不多了,才又開口: “下手如此重,難道是讓我在此處博取同情?”


    白墨說著朝著大街上的人群看去:“這麽多人,怎麽也會遇上幾個心善的!”


    乞丐幹脆捧腹大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說著:“那你就、等著、吧!”


    白墨沒有再接話,他其實現在不怎麽想說話,畢竟嘴巴一張,上麵的幾道口子就會裂開。


    乞丐笑夠了也不再趕他走,剛剛一通笑似乎把他給笑累了,沒多久便暈暈乎乎睡著了,按照這時辰來算,這還屬於早上。


    乞丐一覺睡到了下午,緩緩撐起身子盤膝而坐,慵懶說道:“怎麽樣,是不是連隻蒼蠅都沒飛來?”


    說著就自顧自從一側一個汙濁不堪的牛皮袋裏掏出了一塊半幹的肉幹來,牙口很好,一口一拽就咬下來一口,就這種完全生肉,還半幹的狀態,白墨都沒把握咬得動。


    “瞎子,你的肉是怎麽來的?”白墨問。


    “這東西可不是你能吃的……”乞丐一邊咀嚼一邊說,“能吃,也不給你吃。”


    白墨也不想吃,想吃也吃不了,嘴巴疼,說:“怎麽就沒一個人看我可憐呢?”


    “想當年我被人奪走狐丹,渾身是血地躺在你坐的那個地方整整十日……”乞丐吞咽了下,接著說道,“也沒誰可憐我一下呢。”


    “還真是不幸。”白墨無甚表情地說了句。


    “哼!我還是比你好。”瞎子說道。


    白墨沒有反駁,望著街上攢動的人群,神色突然嚴肅起來,毫無預兆地說了句:“我想問請你幫個忙。”


    乞丐咀嚼的動作一滯,望向白墨的方向,語氣輕蔑道:“我可不一定答應。”


    “那就賠我醫藥費。”


    隻見乞丐將手中未吃完的肉幹往懷裏一送,朝白墨湊近了些,小聲問道:“你要我幫你什麽忙?”


    “給我卜一卦。”


    就在這時,大街上傳來一聲尖銳的慘叫聲,白墨眯著眼仰著頭盡量將視線對上那聲聲音的來源。可是就這一眼,他連忙將身子轉向了瞎子.


    乞丐感覺白墨異常,問道:“你這是在躲誰?”


    白墨並沒有迴答他。


    乞丐接著笑了笑:“就你目前這樣子,就算是你爹媽也不見得認得你。”


    白墨還是沒有理會他的話,始終保持著這個轉身的姿勢不動, 直到大街上的躁動退去後,他才緩緩扭過身去。


    “剛剛那個可是現在火神宮的右使南擎空吧!”乞丐喃喃地說道。


    的確是南擎空,就算眼睛快瞎了,他也能認出是他來。


    白墨愣了會神,突然覺得不對,霍地迴頭看向身後的瞎子,雖然他此刻臉上的驚愕與痛苦也沒什麽分別:“你怎麽知道他是南擎空?”


    “我當然知道,”乞丐自信滿滿道,“我還知道你是什麽人。”


    這一下白墨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撐著身子朝那乞丐轉了過去,對上那雙緊閉且凹陷的眸子看去,那雙眼睛沒有睜開過的跡象。


    白墨問:“……我是什麽人?”


    “我們見過。”乞丐說。


    “什麽時候見過?”


    “你從天而降之日。”


    白墨思緒百轉,想起那日被喬姑買到淩水太府時,人群中的確有一個瞎子在妖言惑眾。


    “你是那個瞎子?”


    “正是。”


    “那我是什麽人?”白墨聲音有些顫抖,繼續追問。


    瞎子臉上的神色突然變得很嚴肅:“……不祥人。”


    就在白墨聽到這三個字時,身體重重的坐在了地上,他循著靈雲城而來就是為了找此人。


    瞎子再不拖延,突然盤坐在地,一臉嚴肅地開始為白墨卜卦。


    “天煞命格之人,乃大兇。”乞丐掐指一算,眉頭一動就得一卦,“卦中有囹,術中有術,我贈你四字……天閣之主。”


    白墨本是聽不懂這樣的機語,可不知是不是花子慕的緣故,他居然聽懂了。


    可是就在他大驚之下,大街上卻炸開了,不知是什麽人與誰打了起來,反正是一群人在圍追著一人打,不過當大街上的人群尖叫著四竄時,突兀出現的一群人忽地從大街上消失掉了。


    這突然破空而來的躁動,並沒有打斷白墨的思緒,


    似乎這世上不再有能引起他興趣的事,待到他迴神過來時,他已經離開了熱鬧的大街,在一條十分平仄的路上走著,他仰頭看著永遠沒有太陽的蒼穹,他始終是孑然一身,後無退路,前無去路。


    “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麽?”


    他詢問著兩世的自己,究竟哪裏做錯了,要落到這步境地。


    可就算兩世也無法迴答他,就在這時,他突然被什麽絆倒,待他吃痛爬起來,才發覺身邊躺著一個血咕淋當的人。


    他看了一眼血泊中的人,那人的傷似乎比他的還要重,身上的衣服全部碎裂的不成樣,粘著血貼皮膚上,有的地方還能看到裏麵的皮肉外翻。


    這時,不遠處快步走來兩人,一個高挑挺拔,一個矮銼笨拙。


    兩人走到白墨跟前,目光落到地上的人身上,三郎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明的意味,而毛豆卻一臉吃驚道:“這是誰?”


    “誰知道是誰。”


    三郎說著兩步走上前,抬腳在那人肩頭一推,直接將那人的身子翻轉了過來。


    瞬時三人的神色皆變,隻聽白墨驚道:“南擎空。”


    “還有口氣。”三郎探了下對方脈搏。


    “要不要救?”毛豆走到南擎空跟前,打量著那一身難以形容的傷口,鮮血不斷地從傷口中湧出,染紅了身下的土地。


    此時,白墨不知在想什麽,眼神空洞而迷茫地看著血泊之中的南擎空,在這片暗灰色的天空之下,那個身影宛如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鬼魅魍魎。


    四周的風聲唿嘯而過,吹動著山林間的樹木沙沙作響,無數片樹葉紛紛飄落,似乎都被這股死亡的氣息所震懾,顫抖不已。


    沉默良久之後,白墨終於迴過神來,他微微轉頭看向身旁的三郎,低聲問道:“我這張臉……還有多久才能恢複如初呢?”


    三郎凝視著白墨那張腫脹得不成樣子的臉,略微思索了一番後迴答道:“若是就這樣放任不管,讓它自然消腫的話,起碼還需要三天的時間。”


    聽到這個答案,白墨不禁皺起了眉頭,心中暗自思忖起來。


    過了一會兒,白墨再次開口問道:“救他需要幾日?”


    他終究做不到袖手旁觀,畢竟是人命一條。


    “半日便可。”


    正如三郎所說,到南擎空醒來時,不多不少剛剛用了半日時光。


    當時已是破曉時分,南擎空發覺自己躺在一團茅草上,一側一盞豆燈處,端坐著一人,正看著他。


    南擎空警覺地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下,見身上的傷已經愈合,這才神色一鬆,起身朝屋中三郎走去。


    “多謝閣下出手相助。”南擎空說著並三郎行了一禮。


    “你的魂元差點被人打散,”三郎不鹹不淡的說著,“若是運氣在差一點,被追殺你的人抓到,隻怕也就交代在那裏了。”


    南擎空再次謝過,隨即朝著一側的石桌說道:“不知我能不能坐在這裏?”


    躺在另一側茅草堆裏的白墨心中一凜,這家夥連毛豆也察覺了出來,先前他就是怕他認出毛豆來,才叫毛豆化成原形當一副石桌,沒想到還是沒逃過這家夥的法眼。


    毛豆支吾著,“我們不認識……但看在你受傷的份兒上……可以坐。”


    白墨下意識地想要去扶額,但是眼睛太疼,他直接一把摁在眼睛上。


    這塊笨石頭,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南擎空一笑,隨即坐了下來,目光不偏不倚落到了白墨身上。


    “我朋友也受了傷。”三郎說。


    南擎空這才收迴了目光,誠然道:“在下南擎空,火神宮右使,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無名之輩,不足堂堂火神宮右使掛齒。”


    三郎語氣帶著敵意,這股敵意並不是因為對方是火神宮的人,而是因為對方是個狼人卻為狐人效力。


    要不是白墨要他救此人,他絕不會出手相助。


    南擎空本也是聰明人,這語氣中的敵意他自然聽得出,可他卻曲解成了他們對魔域的偏見之上。


    遂而笑道:“我南擎空從不會無故受人恩惠,諸位……”


    三郎卻打斷南擎空的話,毫不客氣道:“你要是真想報答我的話,現在就走,別連累了我就算是報答了。”


    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即便南擎空不明這份敵意來自何處,最後也隻能自桌邊站起,拱手道:“既然如此,就此別過,待他日再還戒日之恩。”


    南擎空走到門邊,突然有轉身過來,看著三郞問道:“最後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不知閣下近日在靈雲城可見到過?”


    “何人?”三郎問。


    “一個名叫白墨的女子。”


    一側白墨頓時驚得汗毛,三郎卻很是淡定的迴道:“不認識。”


    南擎空禮貌的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就在兩日前,有人給南擎空送了一封靈信,告訴他白墨來了雲靈城,但他按照靈信的源頭追蹤到雲靈城,來到一座宅子,剛一走進去便看到一個女子慘死在眼前,還沒來得及上前查看怎麽迴事,周邊突然衝出來了許多神秘人,二話不說直接朝他襲來。


    後來他好不容易甩開這群人之後,居然撞上了一個修為極高的黑衣人,此人招法詭異,對他似乎了如指掌,對招之中,他處處都覺得受到限製,對方每一招他幾乎都不能完全躲過。


    最後那人對南擎空致命一擊時,突然遲疑了下,就在他遲疑的瞬間,南擎空才逃掉。


    南擎空已經知道是個陷阱,隻是那個黑衣人是誰,為什麽要將他引到靈雲城來才動手?


    想要查出真相,南擎空知道隻有暫時留在靈雲城中。


    而白墨不安的是,南擎空已成為銀楚宸右使,為什麽又四下打聽他?


    “孤影……”


    白墨話音未落,抒坎就化身在了屋中,不用白墨詢問,抒坎知道他喚他來的目的:“自南擎空出現在靈雲城,的確多出了很多神秘修士跟著他,其目的是為阻止南擎空參加天閣大選。”


    “你可知道那些修士是誰?”白墨看著抒坎問道。


    抒坎搖了搖頭。


    “會不會是那個人派來的?”白墨指的是抒坎的主人。


    抒坎也知道他指的是誰:“不會是他。”


    “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這一件事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一側的三郎突然接過話:“其實你們也不用猜測,不管是誰,不是都還沒達到目的麽,隻要南擎空沒事,那些人一定還會出手,我們隻要暗中跟著南擎空,就可以輕鬆查出背後那個人。”


    白墨沉思了半晌後卻搖了搖頭說道:“既然此人的目標是南擎空,我們又何必趟這趟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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