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屋時不時傳來幾聲咳嗽聲,小孩也不累,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如果不是那目光很不友好,他們當真可以忽視他的存在。


    銀楚宸被盯得渾身不舒服,又用喉頭說話,問身邊師姐:“此處有沒有問題?”


    “……嗯。”


    銀楚宸一聽,抿嘴笑了起來,轉而對門口小兒招手道:“小孩,要不要吃糖?”


    花子慕霍地轉頭過來凝視著銀楚宸,滿眼盡是鄙夷之色,這人似乎總是那麽不著調,不論對誰誘惑都是這一招。


    “我身上隻有糖。”


    銀楚宸看懂了花子慕的神情,聳了聳肩,一臉委屈的說道。


    這一招對花子慕無用,對這孩子似乎也不起作用,隻覺那孩子的目光更加冷酷,盯著銀楚宸都快射出釘子來了。


    這時花子慕突然開口問道:“小孩,你平日如何上到那洞口的?近日在山中可看到過大量的牲口出現?”


    銀楚宸在一側扶額,哭笑不得,他好歹還想著利誘,可不想師姐居然這麽直接,知道對方有問題,還用這種自爆的方法,還不如直接說:我知道你們有問題,快將你們偷的那些牲口,交出來。


    “外麵的客人,歇夠了,哪裏來就自哪裏離開吧!”這時屋內傳來了那老者的逐客令。


    “屋後有路,”小孩突然說,“可以出去。”


    話音剛落,屋內便是一聲暴喝,“三兒,迴來睡覺。”


    “原來有捷徑可走,那真是太好了。”銀楚宸對老者的阻遏充耳不聞,看著那小孩說道,“那你能給我帶路麽,我給你糖吃。”


    花子慕不由得白了銀楚宸一眼,神色難言。


    “咳咳咳……兩位還是自行離開吧,屋後的路難走。”屋內老者又道。


    “不怕,不怕,難走才刺激。”銀楚宸說著已站了起來。


    屋內老者又才開口:“……既然兩位要尋難路走,那就自便,三兒,你給兩位帶路去,切記早點迴來。”


    從老者進屋之後自始至終都未出來過,銀楚宸取出一片金葉放在油燈下的石台上,謝過屋內老者,便隨花子慕跟著那小兒進了方才他取水的那間漆黑的屋子。


    屋內沒有燈,小兒卻走得穩健,銀楚宸本想打出一道狐火,但想想還是先不要暴露自己。


    可就在此時,一團光直接自他眼前亮起,是一團狐火,轉瞬就飛至三人前方,小兒腳步略微頓了下,看了一眼那團狐火後,便奔著一條黑黢黢的甬道而去。


    銀楚宸輕歎一聲,師姐太過單純,不懂得虛與掩藏,這般張揚的暴露自己真的好嗎?


    想著不管怎樣這件事結束後,還是盡快迴天水澗的好,然後再也不出來了,不然隻怕誰把她賣了,她都不知道,到時候還得靠自己去把她贖迴來。


    銀楚宸一邊想著,卻感覺身子越來越冷,前方的狐火本是烈焰色,此刻都變成了幽藍色了。


    他覺得不對勁,身子越來越不聽使喚,伸手去抓一側的師姐,抓了好幾次也隻摸到了衣角。


    “師姐,不對勁……那孩子……抓、住……”銀楚宸有些吃力了說了一句,此時他的舌頭都覺得快凍住了,說話不聽使喚。


    前方小兒腳步依舊輕快,似乎周邊的寒冷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銀楚宸心知不好,眼前越來越暗,那團狐火也越來越弱,慢慢的熄滅了,那是師姐的狐火,狐火熄滅說明失控,也說明主人沒了意識。


    “師姐……”他本想著去扶已經倒地的師姐,可身子重如千斤,還沒走到師姐身邊,他便先沒了知覺。


    迷迷糊糊中,銀楚宸似乎坐在逐月宮大殿,陪著自己祖婆聽曲兒,隻不過這曲子不怎麽好聽,祖婆向來喜歡舒緩低沉的陶塤,可怎麽此時聽的卻是刺耳雜亂的銅鈴音?


    聽著聽著心中甚是煩悶。


    “忘兒,不喜,便去修煉吧!”


    “修煉?”


    腦子如當頭一棒,銀楚宸突然醒來,這才發覺自己方才是做夢,可聽到的銅鈴聲更雜亂,也更清晰,他環顧四周才發覺自己和成百頭牲口關在了一個山洞之中。


    而身邊的師姐尚未醒來,他急忙將她扶起,靠在自己懷裏,這才對四周來了個仔細的觀察。


    洞中有光,能將四周看清楚,光源自山壁上一團團白光而來,那是白犰的殼上的光。


    不用想也知他們找對了地方,這些便是石花鎮丟失的牲口,牛羊馬皆有,擠滿了整個山洞,濃重的糞便味,令人作嘔。


    銀楚宸看了眼昏迷的花子慕,伸手探了下她的靈脈,氣息還算平和。


    這才鬆了口氣,想著得先找一個較為通風的地方才行,可剛將懷中的師姐抱起,胸腔便一陣刺痛,噗通一聲,雙膝重重地跪倒在地,不免咬著牙槽暗罵道:“魂元催動不了了。”


    他想不明白哪個地方出了問題,即便自己修為不濟,但師姐怎麽可能輕易中人圈套。


    “師姐……師姐,醒醒……”


    “哈哈哈哈……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要硬闖,當真是死不足惜。”


    空曠的山洞頓時被這砭骨森寒的女音劃破,牲畜躁動亂竄,餘音環壁未絕,又傳來一句:“你中了我的暖香,居然能這麽快醒來,修為當真不凡,可惜了……”


    銀楚宸努力撐起一隻腿,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將懷中師姐抱緊了些,對那道聲音喊道:“事已至此,閣下又何必藏頭露尾,即便是要取了我的性命,好歹讓我明白自己死在誰手上,也好做個明白鬼啊。”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從一片牲口的背脊劃過,端立在一條大黃牛背脊上。


    一襲黑氅裹身的女人赫然現身,這女人眉眼尖銳淩冽,眉頭印著一縷火焰紋,與眼尾的紅暈相稱,長發高盤,由一根血玉紅簪束著。


    不難看出是一個十分狠戾之人,單單看著銀楚宸的眼神就盡露殺意。


    “戒日我高興就告訴你,我的名字叫,‘梅血枝’,你死下生化道也得給我記牢了。”


    這女人滿眼激憤,似乎殺人才能使她開心,隨即又哈哈大笑了兩聲,接著說道:“我不但要你死個明白,還要你死得其所,你不是要追查這些牲口嗎,戒日我就要你在牲口中死去,也算是遂了你的意,哈哈哈……”


    “哈哈哈……感謝,感謝。”銀楚宸麵上故作輕鬆,可手卻在懷中師姐背上點了兩處,這兩處痛穴常人難忍,昏睡之人應當受刺激被痛醒,可是他兩指下去,懷中之人卻紋絲不動。


    “那你就乖乖受死吧!”梅血枝身上的黑氅自胸前分開,露出兩隻欲要聚氣的手,正準備送人上路的姿勢。


    “哎呀呀!你說話不算數,我都還沒明白自己為什麽死呢,你覺得這算是死的明白嗎?”銀楚宸看著梅血枝,露出十分不解的神色問道,“你要這麽多牲口作甚?牛百隻場院的那個上仙,是你弄出來的?還有.....石花鎮上的修真,每夜你能遇見多少?”


    “你廢話怎如此多?”梅血枝不耐煩道。


    銀楚宸本就是一笑如春風來,一沉霜雪寒的絕男子,此刻就端著一臉的春風滿麵:“你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就告訴我吧!”


    他說完索性坐在了地上,還不忘給對方拋了個媚眼,同時還將師姐雙腿輕輕放下,一手攬著師姐上半身,蜷起左腿搭著左手,儼然一副任你擺布,我絕不反抗的態度。


    “你看我這都被你下藥了,跑是不可能的,再說我師姐還沒醒呢,咱們之前無冤無仇的,大姐何不發發慈悲,解我疑惑讓我死也瞑目……”


    “誰是你大姐?”梅血枝似乎被他惡心到了,怒喝一聲滿臉盡是厭惡的神情。


    “油嘴滑舌,告訴你,想拖延時間、無用,這暖香沒有三四日是絕無可能恢複。”


    說罷她複又冷笑一聲,用欣賞的目光看著銀楚宸說道:“不過看在你長得不錯的份上,我告訴你也無妨。”


    “好,我就說長得好看有用,大姐是不知,我可是零界第一美男子。”


    銀楚宸咧著嘴,神態一點也不像即將赴死之人的樣子。


    “不許叫我大姐。”梅血枝又一聲暴喝。


    “我隻是覺得這樣,顯得不生分。”銀楚宸訕訕迴了句,似乎還帶著點委屈。


    梅血枝目光狠厲,恨不得剜去銀楚宸一塊肉來,惡聲道:“……你和一個要殺你的人談生不生分,會不會有點可笑?”


    “這個……呃……我是想喊著喊著或許就不生分了,指不定你還會心一軟將我們放了。”


    銀楚宸抬起支在膝蓋上的手,撓了撓耳垂,覥著臉笑,他這種沒皮沒臉的模樣,在那張俊俏的臉上,居然毫無違和感。


    “休想,即便是叫我老娘也不會放走你們。”梅血枝厲聲斥道。


    “那好吧!梅、大仙,”銀楚宸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問,“你就說說你要這些牲口做什麽?”


    “送禮。”


    “送禮?”銀楚宸驚唿,瞪著兩眼,十分嫌棄鄙夷問,“這……誰這麽沒品?”


    送禮自然是送高大上這類東西,即便再拿不出手,送幾塊石花鎮的彩石,也比這臭烘烘的牲口強。


    一掃這滿洞甩著尾巴晃著腦袋的東西,壯觀的確是壯觀,可這……此時正瞧上一頭驢翹起尾巴拉屎,頓時遮眼不忍再看。


    “那梅大仙是要送給誰?”銀楚宸又問。


    “無可奉告。”


    “好,”銀楚宸似笑非笑,用兩根細長的手指捋過耳邊一根垂落下來的銀辮,“那再說說牛百隻身邊的上仙……是不是你弄出來的?”


    “不是。”


    銀楚宸哀歎一聲,說:“我要問你是誰弄出來的,隻怕你也不會如實告知。”


    梅血枝眼珠一凝:“你說呢?”


    “好,那再說說那些修真,你與他們對上過?”


    此時梅血枝猶豫了下才道:“……不曾。”


    銀楚宸一手抱著師姐,一手支在膝蓋,單手在太陽穴處敲著,認真思考起來:“我就知道一定有問題,這些人絕對不會是因為麵子這種東西集體消失。”


    梅血枝耐心似乎已經耗盡,本該享受的生殺大權也覺得無趣,遂道:“安心上路吧!”


    “慢著。”


    梅血枝的手剛抬起半寸,就這般被叫停了。


    “你是不是,不想死個痛快?”她這一聲之下盡顯不耐煩的怒意,眼神之中的血色一絲絲展露著。


    “我還有最後一個要求,”銀楚宸燦然一笑,“還望大仙成全。”


    梅血枝之所以還能容忍他,自然是有她的打算。


    “……說。”


    銀楚宸先還是一臉的玩世不恭,垂眸看了眼懷中師姐,抬眸時卻深情款款地望著梅血枝:“能否將我與師姐……合葬。”


    “……”


    這人當真是一有反常必作妖。


    “我與師姐自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情投意合,暗生情愫……”銀楚宸露出一臉的癡情模樣,眼中淬光,嘴角卻隱隱上揚著,看著懷中人,若不知事實的人,定能被他那能壓死一洞牛的眼神所蒙騙,“隻可惜……”


    “唉,我還沒說完……”


    梅血枝魂爪探出欺身閃至銀楚宸身側,單手已扼住他的脖子,猶如豺狼般陰鷙森寒的眸子對上一對清冽澄澈的淺眸,:“恕我不能成全,你這張皮甚好,埋了豈不可惜? 不過你師姐……我倒可以替你、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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