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慕神色平常,但似乎是在等他,待到人走進小院才開口道:“師父交代,你可自行尋一處喜歡的地方,落屋自居。”


    銀楚宸淺眸一動,想了想,莞爾一笑,爽快迴道:“恩,知道了。”


    說罷直奔屋子而去。


    “…….”


    花子慕隨後進入屋中就瞧見銀楚宸很是悠閑地躺在搖椅上晃來晃去,嘴裏包著一顆方糖。


    “那你還不去找?”花子慕立於門內,當真是見不得眼前之人這般閑散姿態。


    即便銀楚宸生得一副人畜無害,明朗之色,可她偏偏對這家夥有一種不明來意的討厭,自三年前第一眼開始便如此。


    “我找到了啊!”


    銀楚宸說著單腿一揚,自搖椅上坐起身子,朝著門口之人攤開手,一顆桃色方糖在白皙修長的掌中,笑道:“師姐,吃糖。”


    “…….不吃。”花子慕說罷,又冷冷問了句,“你找到的是何處?”


    銀楚宸握起手中的糖果,複又躺了迴去。


    “師姐,師父可說了,要我找一處喜歡的地方自居,這天水澗上上下下,自上次修這屋子時都走了個遍,除了師姐這處月牙洞是一塊靈地外,再也沒了!”


    “再說修房子實在是太麻煩了,師父要我勤加修煉,這時間花在無用之處豈不可惜?”說著他將糖果自嘴裏快速地滑到臉頰的另一邊,對著花子慕眨了眨眼,明快一笑,端的是人畜無害,“我這個人也不麻煩,隻要這張搖椅足矣!我保證絕對不會妨礙到師姐。”


    “男女有別。”花子慕說。


    “別呀!你是我師姐,我是你師弟,咱們之間不存在這種迂腐之禮,何況還有花哥,花哥也是男的,若師姐隻針對我,未免太不公平了?”


    銀楚宸雙手枕在頭上,搖椅隨著身子上下搖晃,一臉的嬉皮笑臉好沒正經。


    花子慕自知說不過銀楚宸,而且若不是師父的意思,她也懶得與這家夥多說一個字。


    說不過,可她打的過……


    “……”


    “啪。”


    被一股勁風帶出的銀楚宸,被無情地關在了門外,等他反應過來時,卻是哭笑不得,忙敲門道:“師姐,你不是這麽絕情吧!怎麽說翻臉就翻臉了呀!我剛剛修煉完,身心乏累得很,能不能讓我明兒去尋,先讓我進去休息一晚成不成?”


    可他敲了半天的門,也無濟於事,最後喊累了,他便趴在門扉上朝屋內窺視,“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正嘀咕著隻覺後頸一股熱氣掃過,頓時頭皮一麻,身子一涼。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什麽東西來了。


    頓時渾身一軟,他看到老虎就如老鼠見了貓,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隻得瘋狂地拍打著房門,朝裏麵人求救。


    “師、師姐……師姐開門……”


    他本不敢轉頭瞧,可那重重的鼻息聲已在他耳廓,下意識迴頭間,卻不料這時房門霍地打開,由於重心不穩,身子便順著房門倒在了地上,剛巧看見頭頂上方,一條粗壯的大爪很是從容地自他身體上邁了過去,隨即整個身子自他身體上飄過。


    他躺地上起不來,眼神順著大白虎而去,看見一雙青花繡鞋朝自己緩緩走來。


    “花哥,過來。”


    銀楚宸本來就像被什麽東西抽走了全身的骨頭一樣,身體蜷縮成一團,仿佛怎麽拉也拉不開,然而,當他聽到這個聲音時,就好像吃了一顆神奇的丹藥,瞬間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加鎮定自若一些,盡管他那張還沒有恢複正常顏色、略顯青灰色的臉上仍然帶著一絲驚恐,但還是努力向屋子裏注視著他的花子慕,擠出了一個極其不自然且尷尬無比的微笑。


    又聽大白虎一聲重重鼻息聲,身子一激靈,不防打了個寒噤。


    花子慕見平日裏肆無忌憚的家夥這般慫樣,心中倒生了些快意,勉強答應留他一宿“隻能睡在搖椅上,並且不可出聲,若不答應,立刻趕出去。”


    “好!太好了!”銀楚宸連連點頭,毫不猶豫地應下。


    此刻,他看著花子慕,仿佛看到了救星,充滿了無盡的感激和喜悅,甚至還帶著一絲淚光閃爍其中。


    當夜,銀楚宸仿佛真的變成了一隻乖巧的貓一樣,安靜地蜷縮在搖椅上。


    然而,盡管身體處於放鬆狀態,但內心深處卻湧動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波瀾,這種情愫讓他感到困惑和迷茫,無法用言語準確描述。


    此時此刻,他與花子慕獨處一室,兩人之間的距離如此之近,這使得他心中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讓他思緒紛亂,盡管夜色已深,理應進入夢鄉,但他卻毫無睡意,眼睛不時地望向那被隔開的內間方向。


    盡管內間處什麽也看不見,但他腦海中不斷想象著裏麵的情景,並忍不住去想那個在內間的人,是否也像自己一樣失眠難寐。


    他每一次目光的投送,都帶著一份期待和渴望,希望能捕捉到一絲一毫關於內間的動靜,希望裏麵的人也如他一樣無眠,然後開口與他說說話,說什麽都行。


    可屋內始終靜默一片。


    次日,銀楚宸一早就被花子慕趕出去入躔,到了晌午才見他疲憊不堪地迴到屋中。


    一進屋子,先朝桌上看了一眼,隨後才笑嘻嘻開口道:“師姐!我放在桌邊的那顆方糖果怎麽不見了?”


    花子慕本站在隔板角落的石缸處,一手拿著瓷盤,一手提著石缸上的木蓋,正打算取酥魚。


    聽到身後銀楚宸的一聲詢問,身子一頓,側首看著搖椅上笑的耐人尋味的銀楚宸。


    那聲詢問帶著明知故問的意味。


    的確是明知故問,銀楚宸那顆方糖是故意放在桌上的,就是要看看他這位高冷的師姐,到底會不會吃。


    花子慕不答,複又轉頭過去取自己的酥魚,隻是手法明顯沒有平日穩妥。


    銀楚宸知道這位師姐的臉皮薄,也不再追問,隻笑道:“原來師姐是喜歡糖果的啊!那等我下次出去,一定帶各色各樣的給師姐來。”


    “你出去,師父會答應?”


    花子慕手持空盤,直起身子,一雙幽藍眸子泛著異樣的光,略帶詫異地問道。


    “為何不能?師父可沒對我說不準我自由出入。”銀楚宸見花子慕臉上神情,突然明白了什麽,吃驚道,“難不成……師姐從未出去過?”


    “我自小與師父在這天水澗,從未離開過。”


    “從未出去過?”銀楚宸坐起身子來,不敢相信地追問道。


    “從未。”


    銀楚宸突然對眼前的花子慕生出了些許心疼,立馬說道:“外麵有很多玩好的、好吃的、好看的東西,比如方糖,還有蜜果,花糕,酥糖....還有夜思節放燈,子瑜節識香,蝶幽穀的滿穀幽藍……還有萬鴣島上的桃花……這些地方都好玩……”


    這些對花子慕來說自然是聞所未聞,所以聽得有些愣神。


    銀楚宸滔滔不絕中,眸光一轉,窺見花子慕眼中閃過的一絲異光,這個一臉不染塵俗的師姐,平日裏總是攜著一副格格不入的淡漠。


    而此刻那一閃即過的好奇卻令他心中一緊,抿了抿嘴,信誓旦旦地說道:“將來我定會帶師姐將所有的都玩個遍。”


    花子慕倏然迴神,恢複了平日裏的淡漠,低垂眼簾轉身繼續去取酥魚。


    “不去……”


    在她的生活中,沒有什麽新奇的事情,就如這石缸之中的酥魚一般。


    一缸酥魚,她一人可以吃上半年,然後再利用三日時間,去北冥河中打撈半年得來。


    這就是她的一年,一年複一年,年年複年年,如此這般過了兩百年。


    最大的驚喜便是在五十年前,她自月牙上的山崖處尋得蜜漿,為她生活添了一味甜。


    為此她像孩子得到糖果一般,開心了很久,每日三餐都離不開,但很快山崖上的蜜漿便被她摘取完了。


    蜜漿沒了,她又難過了有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又來了一群野蜂,再次在山崖上築巢,像是失而複得,於是她對人生中再次獲得的這份甘甜,變得小心翼翼,再不敢貪多。


    原本她的世界裏隻有酥魚,這種簡單的食物,但意外卻讓她得到了更為甘甜的蜜漿,這對她一個除了師父便一無所有的人來說,已經夠多了。


    也本以為她將會永遠這般生活下去,卻不料突然闖入的人,打破了這份平淡,生活變得聒噪,令她束手無策,難以應對。


    “為何?”銀楚宸追問,“你不可能永遠待在這裏,外麵那麽大,你就不想去瞧瞧?”


    花子慕隨意束在背後的秀發,從那單薄的背上散落了幾縷下來,順著手臂的動作輕擺著,她終於夾出一條酥魚來,輕輕放入盤中。


    沉默片刻,語氣平緩道:“師父告訴我,外麵的世界永遠都不適合我……也不適合她。”


    說話之間,她已經將筷上夾的酥魚,裝進台上的最後一個空盤。


    “你從未去過怎知不適合?”


    “吃飯。”


    花子慕食指輕輕一動,台上的一盤酥魚便騰空飛至銀楚宸麵前,手指又是一動,一盤裝著兩條酥魚的木盤,飛落至一側臥著的花哥跟前,她這才拿起一盤轉至桌邊低頭吃起來,再不言語。


    沉默良久,銀楚宸忽然又問:“師姐自己想不想出去?”


    “……”


    花子慕放下手中的竹筷,略微遲疑後,卻說:“吃過飯,自行找地方去。”


    說罷,她便起身進了內間,此時內間的隔間處多了一個屏風。


    這可是用竹膜製成,工序十分的繁瑣,而且需要十年以上的老竹才能取得,想來戒日她除了修煉,還去了竹林。


    銀楚宸雖然滿心好奇花子慕到底想不想出天水澗,可也不敢死纏著花子慕追問答案,最後吃過飯,便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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