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楚宸在離開天閣之時,心中是那樣的自信和驕傲,一直以來他都備受矚目和讚譽,也自認為是一個天賦異稟、故而對於自己的未來,有著很高的期待。


    然而,這次遊曆卻讓他既無奈又好笑,他原本期望能夠在旅途中,獲得更多的修行經驗和成就,但沒想到一來就遇到這麽厲害的人物。


    一時內心那股傲氣削弱了大半,方才明白天外有天,他這個因為破大修一層,就得意忘形的家夥太可笑了。


    冷美人清冷的目光自銀楚宸手中的斷笛一掃而過,並未去接,隻輕描淡寫道:“.....給我修好。”


    “我修?”


    銀楚宸聽到這句話後,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起來,仿佛要從眼眶裏掉出來一樣,他的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形成一個誇張的“o”型。


    活了幾百年,他十指都不曾沾過陽春水,修房子這等事,他自是連看都沒看到過。


    他撓著後腦勺,苦思了半晌!


    修房子雖然不會,可一座竹屋……


    不外乎就是四麵一起,頂棚一蓋了事。


    修真這等高深莫測之事都難不倒他,區區一座竹屋,應該……也怎奈何得了他!


    在短短的十天後,他便找來冷美人驗收了。


    美人站在一座新落成的竹屋前看了半天,神色越來越難看,最終將那瓷白的眉間,皺成了漣漪猶存的水波。


    “怎麽樣?是不是和原先的差不多?”沒眼力見的銀楚宸自信滿滿地問著。


    說實話,這房子任誰看也不會想到差不多這個詞,即便是沒見過之前竹屋原貌的人,也不會。


    歪歪斜斜感覺風過即倒,先不說結不結實,單看外觀,的確是用根根長竹拚成,隻不過沒看到窗戶或者門這樣的東西,想來之前的主人,也不可能建一座無門無窗的屋子。


    冷美人朝那詭異的“屋子”靠近了兩步,單手一抬。


    隻聽一聲響聲。


    “砰...”


    銀楚宸愕然色變,驚唿上前,卻來不及阻止:“誒誒誒……我的屋子……”


    “屋子”就這樣在響指間,應聲而倒。


    “這就是你所謂的差不多?”冷美人語氣冷成,略帶慍怒,“是你覺得我原來的屋子就這般不堪?還是想糊弄我?”


    之前銀楚宸認為自己能答應賠償的關鍵理由,並不是懼怕那隻老虎,和老虎主人的修為,隻是看在對方是個姑娘的份上。


    想想一介女流雖然魂力勉強拿得出手,但要論修房子定是弱項,這大丈夫理應義不容辭幫對方修房,至於老虎不老虎那都不是關鍵。


    可此刻他見到自己辛辛苦苦建好的屋子就這麽一瞬間倒了,想想眼前這女子也太挑剔了點,他已經足夠屈就,再者房子被毀,追根到底也是她動手在先,她也有責任,憑什麽就成了自己一個人的過錯呢?如此,心中也很窩火。


    可銀楚宸尚未發作,又聽冷冷一聲:“花哥。”


    話音未落,忽地平地化出了那隻大老虎來,搖頭晃腦朝冷美人手掌蹭去,繼而轉頭淩冽地盯著銀楚宸,似乎隻要一旁主人一句話,它馬上就能張口朝著銀楚宸頭上來一口。


    銀楚宸臉上的慍怒之色才顯露了半分,一時驚目圓瞪,怒氣已然退得無蹤影。


    他身子朝後退了兩步,作勢戒備之態,啞聲道:“你……你不要老是仗著它來欺負人!”


    先前說那些自欺欺人的話何用,說白了,他還是屈在了這隻大老虎的淫威之下。


    冷美人一隻手在花哥的額頭撫摸著,看銀楚宸的冷漠目光,在投向花哥的目光中全然無蹤,又喚了一聲:“花哥……”


    銀楚宸心頭一緊,看樣子,他的緩兵之計是不可行的,連忙捧著笑臉很是乖巧地說道:“息怒、息怒,當真是沒有糊弄的意思。隻不過……實在是第一次,沒有經驗,下次、下次一定夠結實,我保證風吹不倒。”


    俊逸無儔的少年,笑起來始終帶有點稚嫩,嘴角的不羈,展露著隻有在這樣的年紀才有的傲氣,淺淡眼眸清澈如水。


    銀發上幾根小辮隨意垂於胸前,身上的外衣脫掉的兩隻袖子,係在了腰間,看上去幹脆利落了不少。


    這樣一個俊俏少年本應無憂無慮闖天下,可偏偏落得在此規規矩矩修房子,弄得滿手是傷,渾身沾滿竹屑,當真是惹人唏噓。


    銀楚宸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在建了拆,拆了建的路上來迴地折騰。


    修屋子所用的竹子,起先近處有的,他絕不挑遠處的,能用細的,他絕不挑粗的。


    可這樣也經不起他三番五次地返工,最後需要的竹子,隻能去遠處才能尋到,展眼一瞧為了修好竹屋他差不多毀了大半個竹林。


    而且休息的時間極少,吃東西還得自己費時下河打魚,但是總體來說進度也不慢,三個月後終於大功告成。


    而這三個月中,那冷美人隻遠遠來看過幾次,卻從未出現在銀楚宸眼前。


    這日,隻瞧他站在一座剛落成的竹屋前激動不已,唿唿啦啦帶來一股強風,見竹屋依然紋絲不動。


    他打量著自己的傑作,似乎是看著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終於成了自己心中的模樣,竟一時感動不已。


    恰巧這時,那冷美人緩步來到了院中。


    “怎麽樣?”銀楚宸知她來了,並未迴頭,看著眼前竹屋,眼尾翹起,與嘴角的弧度相似,“滿意吧!堪稱完美。”


    美人立在銀楚宸一側,臉上無甚表情,兩隻清澈透藍的眼眸,似乎兩顆幽藍的夜明珠,冷冷掃過竹屋後,徑直朝竹屋去,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銀楚宸見她不說話,心中多少還是有點忐忑不安,畢竟太多次的失敗了,要是再不成,他當真怕自己沒有那個耐心再重來一次,想到這幾個月吃的種種苦,一時不免手心發熱。


    屋內之人久久沒出來,銀楚宸的心是越提越上,幾乎已經到了嗓子眼兒。


    這幾個月下來,他心中的那點傲氣兒早已被磨平,他再不驕傲自大,就像此刻,他緊張地捏緊拳頭,內心惴惴不安,像是一個學徒在等待師父驗收功課一般令人忐忑。


    隻聽屋內一聲“好”字傳來,聲音低沉,卻很動聽,將銀楚宸懸著的那顆心也給穩穩沉迴了胸腔裏。


    “好好好……隻要你滿意就行,我也是時候功成身退了,告辭……”銀楚宸雙手一拍,如釋重負地將兩手往身後一背,轉身再不願停留,腳步輕盈地朝來時路走去。


    “喂!”


    銀楚宸剛轉身走了沒兩步,霍地駐足,心下卻是吃緊得極,第一反應是難不成又查出哪裏不滿意?


    剛迴頭瞧去,就見門口端立的冷美人,朝他擲來一樣東西。


    “接著。”


    銀楚宸徒手接過,垂眸一瞧,原來是一根竹笛。


    雖說比起自己那玉笛品相差得不是一點,但細看之下,上麵的雕花和原先玉笛上的紋路一樣,觸摸那些鑿痕邊緣很細滑,一看就知費了很多功夫才磨平成這樣,不由得微微揚起了嘴角。


    冷美人誠然:“玉笛我沒有……隻能賠你這個。”


    言罷,她下意識抿了下嘴,頓時化去了那一臉的冷霜,柔和得似一彎明月,挽一縷清風在手,撩人心弦,雖是轉瞬即散,卻令銀楚宸看得有些目眩神迷。


    兩人相處這麽久,銀楚宸還是第一次見她笑,他就站在原地,任憑那四起狂舞的雲霧翻湧。


    門口之人已轉身進屋,可那一笑,亂了滿穀煙雲,也亂了一顆心。


    “……姑娘芳名?”銀楚宸朝著竹屋喊道。


    “緣盡於此,何須一問。”屋內傳來一句話,竹門便自行合上了。


    他在返迴的路上,嘴角時不時就會浮現出一抹癡笑,而且這笑容持續了很久很久都沒有消散下去。


    不僅如此,他還總是莫名其妙地迴過頭去張望,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麽,或者期待些什麽,但就是這樣來來迴迴地看個不停。


    與此同時,他的雙手也沒有閑下來過一刻,一直在把玩著那支竹笛,一會兒把它放在嘴邊輕輕吹奏,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


    一會兒又將它拋向空中再接住,仿佛在雜耍一般;一會兒又用手指靈活地轉動著笛子,讓人眼花繚亂。


    一路之上,他似是一個得了失心瘋的人,嘴角總是勾得彎不下來。


    恍神間,癡笑道:“我若想見,誰說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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