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招借花獻佛很是了得,兩位妙氏兄弟始料未及,雙雙受襲,倒地一口鮮血噴出,久久不能站起來。


    還是兩個親信見自己旗主受傷,自空中一躍而下,將人帶出吞靈陣,落迴到半山腰的平台上。


    同時,又是一道殘影自霍司羽站立的半山腰化來,正是一直從容觀戰的卓藏,他們幾位旗主的修為不相上下,本以為妙氏兩兄弟對付金辭仲綽綽有餘,卻不想這兩人竟是廢物,最後還是得他出手。


    金辭仲察覺一側朝著自己逼來的人,不退反而一躍自澤風台中心的石柱上站定,如此北明便在他的腳下。


    卓藏被迫住手,是因為金辭仲手中的法杖直指北明的頭顱,目光淩然帶著視死如歸的決心,他不看大司馬卻狠狠盯著霍司羽,咽喉破碎,字字如利刃般說道:“時至戒日,我才肯定一件事,原來我家小女,乃你等陷害而死,卻刻意嫁禍銀楚宸,目的是引我入天閣……何其卑鄙。”


    金辭仲滿眼騰起一層瑩潤的紅光,眼白已經紅如血,想起他的女兒,心中已痛如剜心,他不是不知道霍司羽心術不正,也不是不知道霍雷子野心勃勃,可是沒想到他女兒一個毫無威脅的人,卻做了他們手中的冤魂。


    戒日就算不為天下蒼生,單為了他冤死的女兒,他金辭仲也定要取了霍司羽性命。


    霍司羽滿眼皆是陰翳且邪惡神色,嘴角一動,陰邪一笑道:“能在此刻想明白也不算太蠢,隻可惜就算你知曉了真相,也無濟於事。”


    話語一落,滅世尊主右側的大司馬廣袖一揮,金辭仲神色驟變,金氏上下不論大小,突然全部出現在澤風台下。


    “你等……妄為人,簡直畜生不如。”


    金辭仲怒極,以至於聲色都在發顫。


    霍司羽邪惡的笑道:“如何,是乖乖交出法杖,還是看著所有人死在你眼前。”


    紅葉大喝:“不要啊!金旗主,此乃‘吞靈陣’,即便你交出了木杖他們也不會放……”


    紅葉突然被人禁了言,悶哼幾聲喉頭生痛。


    想來他們進來此處皆是早有預謀,想必善末用夢術將銀楚宸困住,也在算計之中,為的就是順利取出五行珠。


    當下若金辭仲此刻手軟,將木杖交出,不但北明會死,在場所有人都會死去。


    這些都還不算最壞,隻怕整個零界能活下來的,也隻有這些心懷不軌之人,到時候零界不複,妖靈再度迴歸三界,那時生靈塗炭的就不隻是妖族。


    金辭仲朝金氏眾人一一看過,見人人麵露痛苦之色,甚至有好些人已有些站不住,均看著他,連連哀求他救大家。


    他的手在發抖,似乎在痛苦掙紮著。


    北明得了喘息,對頭頂的金辭仲虛脫地哀求道:“……金旗主……給個痛快吧!在交出你手中法杖之前能不能先幫個小忙……對著我頭來一下……”


    紅葉不能說話,急得嘴角溢出了血,他氣急攻心,想喝止北明,叫他不要犯傻,奈何,喉頭像刀在攪,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來。


    北明好像感應到了台下紅葉的無聲呐喊,微微轉過頭,將充血的目光落在了紅葉臉上,勉力擠出一個笑,仿佛在說,沒事,信我……


    紅葉卻拚命搖著頭,這次,他不信……


    就在金辭仲舉棋不定之時,霍司羽臉上的陰翳頓時消散,變成了錯愕,他眉間一沉,感應到他兄弟霍池羽的氣息,怎麽可能,他弟弟不是被他封在了霍府嗎?


    他側首朝著霍司羽微弱氣息的地方看去,隻見一側走來一位白衣似雪的女子。


    素白長衣逶地,一頭秀發鬆散在背後,被一條紅到熠熠發光的鳳羽綾束在尾端之上,鳳羽綾發帶自後隨意招展,看上去輕靈得很,與那一身素白形成了鮮明對比。


    女子自人群中而來,步履穩重且堅定,神色淡然如風,她緩緩穿過地上一片抱頭哀嚎的人,連眼眸都不曾斜視一下,最後在澤風台下不遠處駐足。


    端得是雲淡風輕的神情,毫無波瀾,似乎眼前的不是人皆是草木,而她就這般的站立在那裏,像是被人奪了神識般……


    “夢瑤兒!”


    霍司羽站在澤風台上,陰寒眸子停在台下夢瑤兒臉上,審視著這個熟悉卻陌生的女子。


    原本該有的柔弱不複,哀怨不複……淡漠得不像一個活人,倒令他有一絲不明來由的不安。


    夢瑤兒看著澤風台上的霍司羽,肅冷如冰的眸子卻看不出任何情愫。


    須臾,她緩緩抬起手中的包袱,並掀開了上麵的蒙布,又轉了一個方向,將那顆早已沒有血色的人頭,朝向霍司羽。


    “這是我給你備的大禮……”夢瑤兒無任何感情地說了句。


    霍司羽卻如惡魔附身般,霍地一躍,疾步上前,一掌狠狠將夢瑤兒擊開數丈,打落在地上的夢瑤兒好幾個翻滾,才卸去去勢,當下已是滿口鮮血。


    那顆人頭落在了霍司羽手中,一向狠辣的人,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驚恐與悲憤,他雙手捧著自己弟弟的頭顱,滿眼猩紅,渾身因憤怒而不住地顫抖……


    他的弟弟,他曾多少次告誡他,不要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女人費神,而這個女人還是他染手之人,可他的傻弟弟卻執拗非常,說:不論她曾是誰的人,他都不在乎……


    他也曾想過暗地裏殺了這個後患,可他見不得他弟弟難過,雖然平日裏他對這個兄弟很是嚴厲,可他最疼愛的也是這個傻瓜。


    霍司羽目眥盡裂,咆哮道:“你怎敢殺他,你……怎……敢……”


    他眸子猩紅如豹,一步一步地逼近地上爬不起來的夢瑤兒。


    夢瑤兒勉力撐起頭,看到霍司羽如此悲痛,心中暢快至極,不由笑出聲來。


    可笑出聲,嘴角的鮮血就順著嘴角流入那蝤蠐般的脖頸:“因為他是你弟弟,因為他姓霍…….你殺我血親,我便殺你至親。”


    霍司羽猛地將她拽起,如提起一件輕衣那般輕鬆,欲要將對方撕碎般,字字泣血道:“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說著又是一掌將她打飛出去,這一次夢瑤兒的胸骨斷裂,正傷肺腑。


    可她感覺不到痛,反而還如從地獄解脫那般如釋重負,肆意笑著,將那些最毒最狠的話通通說了出來:“如今你我皆是無親無故了……痛失至親的滋味你可覺得好受?”


    “我將他頭割下來的時候,他眼中還有淚水…….”


    夢瑤兒依舊在笑,笑著笑著眼裏也有了淚,耳邊突然響起:“我最愛這株海棠,可院門加深,也有留不住的……”


    夢瑤兒本想刺激霍司羽,卻不料在話語出口時,竟喉頭哽塞,再難片語!


    就在兩日前,零界已亂作一團,靈雲凝結,逐月宮八子察覺異象,就近找了妙氏旗主,卻聽妙氏中人說,妙旗主自去了天閣後便不知所蹤。


    遂又通知五旗門門主霍司羽,才知五行珠被人盜走,門主正在追查此事,無暇抽身。


    最終也隻有逐月宮八子帶領數千修士與攬星宮全權出動進入昭和設下結界,勉力阻擋靈雲泄入凡界以內,避免生靈塗炭。


    可即便逐月宮與攬星宮合力鑄起結界,但卻並未完全阻絕住靈雲倒灌,考煌城還是受到靈雲煞氣的侵蝕,很多凡人都出現了反噬,稍微體弱點的直接顯出了原形。


    滿城皆是慘絕人寰地哀嚎,受反噬的凡人每長出一根長毛,猶如剔骨一般的疼,考煌城一時變成了人間煉獄,慘不忍睹。


    唯有一處偏安,便是霍氏霍司羽府邸,但卻無人敢不要命闖入。


    “你們……守著我幹什麽,我要見我大哥,再不讓開,我就……死給你們看。”


    “二少主,你就莫要為難小的們了,門主說過若是放你出去,小的狗命就不保了。你行行好,安安穩穩待在屋內吧,門主這也是為了你好!外麵……不安全。”


    “砰.....”


    門口兩人快速避開飛來的藍花瓷身小徑瓶,隻瞧的在門口碎了一地。


    “你們再不放出去,我真的不客氣了.....”


    此刻兩人又堵迴門口,互相遞出一個眼神,暗自埋怨著。


    “門主為何不用定身咒將這位爺給定住,這般鬧騰誰受得了啊”


    “你又不是不知,自從老門主去了,門主就隻有這位親人了,哪裏舍得,最苦就是我們這層人了,這可如何是好?”


    “要不咱們把他綁了吧”


    “你是不是嫌你命太長了?”


    “…….”


    兩人幾個眼神交流,依舊諂媚討好道:“二少主息怒,外麵卻是危險,如今門主已率眾人四下搜羅被盜走的五行珠,整個考煌城都聚有靈雲,除了呆在屋子裏,外麵都不安全的。”


    霍池羽正是因為這事,才更急切地要出去,他大哥居然把他騙迴來,留夢瑤兒一人在外,他也聽說很多人都受到了靈雲侵蝕,他擔心夢瑤兒有事,恨不能馬上就飛到她身邊去。


    經過一番周折,他最終將兩位小廝騙進屋內給綁了,最後頂著一張棉被,急匆匆出門尋著夢瑤兒去處。


    霍池羽忐忑地推開大門,先掃視了下熟悉的院子,海棠花依舊,隻是熟悉的倩影不在樹下。


    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顫聲叫道:“夢夢……姑娘、?”


    等了一會兒,才見夢瑤兒端立在門內,看著一人奇怪的人立在門口,神情中帶著警惕,直到霍司羽露出整個頭來,才鬆了神色,淡淡說了句:“進來。”


    霍司羽走進房中,將被子整個取下,交疊在手腕,複又對疊了下才放在一旁的木椅上,眼睛還不住在夢瑤兒身上來迴打量,見她無礙才撣了撣身上的絮子:“你沒事就好.....”


    “近日好多了,先前不出門也是極難受的。”夢瑤兒粉雕玉琢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嗯。”或許是太激動,霍池羽又強調了一次,“.....沒事就好。”


    “你收拾一下,我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霍池羽並沒打算逗留太久,餘光卻掃到屋內一旁的桌子,發覺上麵備有菜食,且放了兩副碗筷。


    “你……這是?”


    “我在等你。”夢瑤兒說,依舊淡如水。


    霍池羽簡直受寵若驚,這麽久來,這是第一次聽到眼前女子說這般話語,而且還特意準備了一桌子菜肴等著他。


    忙不迭地坐到桌邊,看著滿桌菜食,不知所措。


    夢瑤兒見霍池羽坐定,緩緩轉身來至桌邊坐在他的對麵,伸手拿起霍司羽麵前的酒杯斟滿,又給自己倒上,期間沒有任何交流,隻見她纖纖玉手舉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霍池羽目光落在酒杯上,不知在想什麽,稍作遲疑後,也一口幹了,還未言語,夢瑤兒又拿起酒壺送了過來。


    斟滿後,夢瑤兒依舊先幹為敬。


    霍池羽第二杯送入口中,當第三杯喝下時,夢瑤兒停下手中酒杯,側頭看向門外的海棠花。


    “這株海棠很像當年……我見過的那株。”


    霍池羽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瞧見一片花瓣被風卷起,飛過樹梢在空中盤旋而下,最終落入了他下意識伸出的手掌中,花瓣嬌嫩,紅粉相融惹人憐惜,他拈指將掌中花瓣拈在兩指之間:“我最喜歡這株海棠。”


    說罷複又將手中的花瓣輕輕擱在桌邊,抬眸看向一側的夢瑤兒,眼眸中有太多言語,久久卻隻淡淡道了句:“……可院門加深,也有留不住的東西。”


    夢瑤兒垂眸看著桌上凋零的海棠花瓣,不知所想。


    “我.....我能不能為你……梳一次發?”霍池羽突然有些唐突地道了一句。


    他深情地看著對麵的女子,也不等對方答應,驀地起身走至側屋,很快便手持木梳走了出來。


    夢瑤兒沒有任何動作,視線自始至終都不曾離開桌上那片花瓣。


    霍池羽走到夢瑤兒身後時,渾身竟不受控製地發著抖,這是他第一次這般靠近她,站在她的身後,如此之近,以至於鼻尖都縈上了淡淡的香氣,那是一種能令他血液逆流,丟魂落魄的體香。


    他貪婪癡迷地吸納著這種氣息,如飲鴆止渴,揚湯止沸。


    隻願能將這味道聞盡吸幹,再入骨,進入自己的血脈筋骨從此再難分離。


    木梳捏得太緊,手掌傳來刺痛,霍池羽從沁人心肺的氣息中猛然清醒,眼眸中幽深難測,瞧見的人成了幻影,即將消失在他的世界,他不敢抬手碰觸,怕那是一道殘影,一觸即碎的殘影。


    自他知曉她就是海棠樹下那個女孩後,他便明白那個女孩再不會出現,那張單純不含一點雜質的臉,成了每個夢迴午夜中的箭鏃,無藥可救地死追著自己不放。


    他心中最聖潔最美好的東西,被人打碎了,碎得無從拚湊,他想拾起一片一片的碎片,再小心粘迴去,可一碰又碎,拾起一片碎得更多,碎成尖刺,碎成齏粉,最終碎得麵目全非,令他無計可施,絕望至極。


    他本想固執地守著傷痕累累的她,再也不讓她受到傷害,像守著他最珍愛的那株海棠一般,鎖在深院,將風雨擋在院牆之外,任海棠如期凋零,複又新芽暗種。


    無奈他還是沒有能力,沒有能力改變,沒有能力守護,他唯一能有能力做的——是抬手將原本束發的發帶取下,在一下一下將那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梳得一絲不亂。


    夢瑤兒深井無波的眼眸終於有了反應,雙手握得更緊,胸口起伏兩下,仍不言語,緩緩從胸間取出鳳羽綾遞給身後霍池羽。


    霍池羽接過鳳羽綾,知道已不是他的那一條,可他還是將這條鳳羽綾,束在了她發尾上方。


    “……我大哥在……雷、骷……”


    滴滴滴.....


    地上鮮血如注,順著那條鳳羽綾滴落在霍池羽腳尖處,夢瑤兒雙肩一震,僵直了身子,卻不曾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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