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童一聽,臉上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赧然地跑開了,而就在這一個轉身,卻令白墨臉上的笑意瞬間消散無遺,那家夥居然甩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小公子還請進屋舍之中的好,這些小靈不懂規矩,怕傷了公子。”憫慌這時走到白墨身邊做出請的手勢。


    白墨順從憫慌返迴了屋內,大寶跟隨其後,憫慌最後進入屋內,一揮手,拱形木門自行關閉。


    這屋內並未設明火,四下也見不著窗戶,可卻通體明亮如晝,那些發著光的東西看不清楚是何物,皆在白紗之後。


    憫慌自進入屋中,便直奔木榻之處,待白墨與大寶在他對麵落座後,他才伸出那隻四根尖爪的手,在矮幾上一掃,那些殘羹剩滓頓時消失不見,隨即指尖又是一動,矮幾上多出了一套茶具,白墨瞧著杯盞色澤如墨,看看不出什麽材質。


    憫慌做什麽似乎都隻需要,尖爪一點或者一揮,什麽都會無中生有,這叫白墨又想起銀楚宸來,之前他也見過他徒手化物,目光沉了下來。


    “這是如何做到的?”


    憫慌溫和的笑了下,雖然隻有微微彎下的眼角能看出,撚起茶杯放在嘴邊淺啄一口:“移物,障目……這本就不算什麽大本事,隻不過將早已準備好的東西,通過法力挪移到別的地方而已。”


    可白墨到目前為止,隻會一些符咒術,也不能得心應手,有時候甚至常常是不盡如人意。


    白墨又問:“憫慌、大哥……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白墨擔心那些朋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醒過來,又或者這裏麵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陷阱,所以他得弄清他們在什麽地方,也必須盡快想辦法讓他們醒來!


    憫慌思量片刻,淡淡道:“此處為妖靈山,是妖靈容身之所…...”


    “外麵不也都是妖?”白墨此話一出,就覺不妙,擔心對方因此懷疑他的身份。


    下意識去探對方神情,果然,對方表現得有些詫異,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對方對他的身份並不好奇,隻是驚訝他的與眾不同。


    須臾,憫慌諱莫如深道:“在很多年前,零界還是眾妖的零界,乃上神化身剝靈所成,原本眾妖平等,可是上神終究是狐仙所化,零界之中四溢的靈氣對狐狸的修為更為有益……”


    “日積月累狐族便主導了零界,眾妖皆被狐族排擠、迫害……很多妖族不幸落得個滅族的結果,零界再不是眾妖的天下,獨獨成了狐妖的天下。”


    “慢慢的除狐族外,其餘妖族皆不能定魄,可很多能自主結元的其他妖族的人便成為了妖靈,他們自然對狐族這一霸道行為不滿,衝突也越來越多,最後狐族就開始四處誅殺妖靈,一時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沒有一席容身之處。”


    憫慌的語氣越來越沉重,那段不堪迴首的記憶,再一次想起,神色也跟著寒冷似冰。


    “後來有妖靈逃到了這裏,被上夜靈尊收留,自此以後,這裏便慢慢變成了妖靈的世界。”


    白墨好奇道:“那上夜靈尊不是狐狸?”


    憫慌道:“小公子果然聰明…..上夜靈尊乃一隻黑貓修煉成妖。”


    白墨點了點頭,認真說道:“那你們也算是幸運,看你們現在生活的挺好,外麵那麽多的人……我是說狐人,也不一定過得比你們好。”


    憫慌眼眸之中像是沉澱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這裏是上夜靈尊與石靈,攜手鑄起的結界,自成一天。”


    白墨“這樣挺好,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的世界不屬於自己,就不必強容,省得委屈了自己,活得也窩窩囊囊的沒意思……”


    憫慌誠然道:“小公子真是妙語慧珠,正所謂,非我族人,天齊難鳴,我等便打算永生永世,在上夜靈尊的庇佑之下求存,誰知……”


    “難道又出了什麽事?”白墨頓感不好。


    “……千年前來了兩個人,將石靈上的結界給破了,為了抓一個,無意逃進妖靈山的狐妖,起初上夜靈尊也不加幹涉,隻希望兩人能盡快離開,並要求兩人對此處所見之事對外絕口不提。”


    白墨急忙接話道:“那兩人沒有信守承諾,出去便四下亂說?”


    “非也,那兩人並未將此處之事與外人道,而是那一隻被上夜救下的狐妖,”憫慌眼中露出寒冷的恨意,喉頭略微生硬,“當時那隻狐妖答應痛改前非,並留在了此處……開始也算相處融洽,還被上夜靈尊收為徒弟。上夜靈尊從未有過徒弟,那狐妖是第一人,並為其賜名為善末,望他知錯悔改。這對妖靈山來說是何其幸運之事,眾人羨慕不已,此人能得上神教化。”


    憫慌語重心長道:“可惜,很多東西並不是能教化的,比如心術不正,性格缺失……生性狠厲……即便上夜靈尊這等大仙也無力迴天。”


    白墨見憫慌神色,猜測這個善末肯定在後麵,做了對不起妖靈山的事,卻不能猜出究竟是何事。


    “那狐妖……最終還是欺師滅祖,將上夜靈尊的魂靈奪為己用,上夜靈尊仙隕,妖靈山隻能靠石靈一人撐起結界,實難與擁有上夜靈尊魂靈的狐妖抗衡。石靈最終被封印,妖靈山便落到了那狐妖的手中,從此這裏又變成了他的天下,這隻狐妖性態扭曲,又生性偏執,尤其是對女的妖靈,他尤為痛恨,凡是被他撞上的,沒有一個好下場。”


    白墨背脊不由的一涼,才想起先前序臨那急切的神情,要自己幻化身形,難不成他早就知道會遇見這東西?


    不由得再次對序臨的身份產生了好奇,下意識看向序臨,對他一路跟著自己的目的也越來越好奇。


    ——你又究竟是誰?


    白墨心中疑惑叢生,可眼下他卻沒法質問他,隻好收迴目光,繼續問道:“那我們為什麽會被帶到這裏來?”


    憫慌麵對愧色道:“實不相瞞,妖靈山前不久異動,我便前去石靈處查探,發覺結界有縫裂,我便要施法修補結界,沒承想啟動了石靈布下的地結界,剛巧不巧將眾位給吸納了進來……”


    白墨心想,這未免也太巧了,為何單單將自己這一行人給吸納了進來,當日通天閣下來的人,即便沒有幾千人與自己同方向而行,也有幾百人吧,為何單單就與自己相熟的這幾人被吸納了進來。


    隻要覺察到對方話語間有漏洞,腦海中那根弦便緊繃了起來。


    憫慌並未察覺白墨突然警惕起來的目光,繼續說道:“隻不過本仙不解的是,眾人皆在自己夢中不自知,為何獨獨小公子沒事……”


    白墨自己還奇怪呢!想了半天得出“天知道”這三個字來。


    不過見對方很是在意此事,也將先前做了一個莫名頭尾的夢,在腦海中一閃,隨即將之前發生的事給對方簡潔講了一遍。


    憫慌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我信公子所言,隻不過這妖靈山的結界中的夢術,為上夜所結,雖不能抵擋上夜靈尊的徒弟,但是對於外界來說,是破除不了的,其中想必有我不曾參透之處。”


    白墨想,既然你都參不透,那他就更不懂了。


    隨即,白墨覺得這人說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質問道:“……你說這裏被那狐妖掌控,為何……我們這麽多人進到他的地盤,他也沒現身?”


    “小公子有所不知,那狐妖在千年前已被人收服,當下妖靈山早已恢複安寧。”


    白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道,果然如此,這人說話真是大喘氣。


    “對了,先前大寶估計做夢是夢見吃的,而我拿東西引誘他,他便醒來了,你說這些人的夢有沒有辦法窺探,然後將他們喚醒。”


    憫慌目光落在大寶身上,若有所思道:“能自行破結界之人,世上隻有兩種…..無魂者、無心者……想必這位歸於後者。”


    白墨不明白,什麽無魂,無心的,他隻關心怎麽才能將他的朋友叫醒過來。


    憫慌想了良久,目光一亮,道:“倒是有法子可循。”


    “那你快說…..”


    “盾夢!”


    “……”兩人相看無言,急得白墨著急道,“你接著說啊!”


    憫慌神色卻有幾分不理解,“盾夢!公子不曾聽過?”


    廢話,他怎麽可能聽過,幹脆道:“.….沒聽過。”


    憫慌眼中閃過一縷錯愕,似乎不能理解白墨,怎麽會沒聽過盾夢,不過也沒繼續追問,解釋道:“入夢破夢魘,若夢中出現中術之人,對方便會與你同夢,加以幹擾,便可喚迴此人神識。”


    白墨思量片刻嘴角一撇道:“那……容易。”


    憫慌道:“小公子切勿輕言,這並非一件容易之事,入夢者,自主意識被夢魘支配,困頓在最不可知的心境之中……發生之事,所處之地,遇見之人……往往是現世中求不得放不下之事,困於其中,往往無法自拔,更何況你又有何把握,能在夢裏出現這裏中術之人?”


    白墨沉思了半晌,若有所思道:“應該不難。”


    隨後白墨將自己關在一個屋子裏不讓任何人打擾,為了讓自己日有所思,一會兒就能有所夢,所以他隻想了一人,也隻想了一件事。


    待到自己覺得差不多滿腦子都是這些事,才找來憫慌,將自己帶到妖靈山結界邊緣中術之地。


    遁夢之後,在白墨有意識時,人已身處在一片花海之中,一眼望去,直到天邊盡頭皆是一種極為好看的花。


    這種花芳香四溢,嬌豔無比,白墨在青丘見過一次,正是銀楚宸攜來的一片“好看花”。


    隻不過那時他滿眼除了仇恨,再容不下其他,眼下才被這景象驚豔到,頓時開心地催動魂元騰空而起。


    宛若原本就是這花間一隻快樂的蝴蝶,踩著風便輕柔如那天邊懸掛的軟雲,不帶半點負重的心事。


    “你們兩個,要不要來看看這美景?”


    一個女人的聲音。


    白墨聽得真切,當即自空中落下,站定在一個模糊的極淺人影旁,他能確定是一個人,隻不過通體如水幕一般隻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


    這人端然立於花海之中,看著一方,須臾,隻見從那“好看花”中颼颼竄出兩隻青白小蛇,順著那淺影的腳一路而上,相互追逐,相互糾纏至淺影人的腰間,再繞到雙肩,紛紛吐著信子,看向眼前那一片花海。


    那兩隻小蛇雙雙順著那個淺影的肩膀騰空而起,在一片白霧之中,幻化成一對少男少女,眉眼淩厲,身姿豐腴,正是大好青年模樣。


    那淺影人略有責備之意,口氣卻極為溫柔:“你們兩個,又隨意幻化人形!”


    隻見那少女雙手負後,一臉很不服氣:“師父,為什麽你不許我與師兄幻化人身?上次那隻禿鷹幻化人形,也不見你阻擾,還有那隻黑貓……”


    一旁的男子阻了那女子的話,道:“師父,你莫要責怪九音,今後我一定會看好她,不讓她隨意化身。”


    那少年眼眸清澈似水,一眼便看清那清澈之後的純良秉性。


    那淺影人沉默了須臾,再次開口說:“罷啦!魔衣,我將九音交給你,可給我看好她。”


    “是,師父!”那少年頷首答道。


    白墨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裏,更不知道這幾人是誰,他茫然地看向天之盡頭,滿眼繁花,竟然生出了孤獨感,一時有種不知今夕何夕。


    這時,又聽那道淺影低聲說道:“如有一日我定要帶走什麽,定是這滿眼花海……”


    眼簾一轉,他又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而那道淺影依舊在,隻是身邊沒了那兩條小蛇。


    淺影人佇立於皚皚白雪之巔,俯視著那雪白的世界,良久,久到青絲染上霜華,她才將手一揮撒下一片彩翼流光,落於那白茫茫之上細細碎碎皆融為一體。


    不消片刻,從那雪地之中破土而出一株“好看花”,緊接著兩株、三株……直到白雪被嬌豔淹沒,直到寒冬被春意燙滿。


    “妖妖湑兮,稠繆無依……從此人間再無你,我賜你之名,守護零界之花-----靈花。”


    那道淺影果真將那世間覺得最幹淨,最純澈之花帶走了,人間從此再無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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