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於世……上、有幾個知己……多少友誼能長存,今日……別離共……你雙雙兩握手……友誼常在你我心裏,今天且要暫別,他朝也定能聚首……我們是朋友……說有萬裏山隔阻兩地遙,不許見麵心中也……知曉……”


    一邊唱著,還不忘加上動作,醉態盡顯,目光飄忽,神態輕狂,


    郎婆啞然失色,且不說唱的是什麽意思,就這嗓音即便頂著那張絕世容貌也挽救不了。


    這令人難以形容的“歌聲”,驅離了方圓幾裏的飛禽走獸,可謂是零界嶄新的一門絕學“白墨吼。”


    “謝謝各位的捧場……”白墨轉身指著他的唯一觀眾,“那個、觀眾,請把送我的花送上來吧。”


    郎婆被白墨強行拉到門檻上坐著充當他唯一一個觀眾,聽白墨這麽一喊,四下看了下,最後隨手在一側竹篾裏的青菜抓了一把,送給了白墨。


    白墨接過,晃晃悠悠就來到那棵古鬆下,舉起手中的青菜對樹上的人炫耀道:“喂……哥哥唱得好不好?”頓了下又道:“好……就給爺叫一個……”


    這酒量得有多差,估計整個零界也隻此一人。


    “……”


    樹上的人,沒有迴答他的意思,即便被那能驅鬼的“歌聲”折磨了許久。


    “喂……”白墨醉眼蒙矓,望著樹上的人,完全不知道再上前一步便是懸崖,晃晃悠悠間,一腳已經朝懸崖外邁去,就在這時,從樹上甩來一根竹筒,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腦門上。


    “啊呀!”


    白墨本就醉得雲裏霧裏,渾身發軟,被這哐當一砸,當即偏頭倒去,生生將那隻邁出的腳給打了迴去,酒精麻痹之下,也不是覺得特別的痛,隻是半天起不來。


    “爺的……誰打我?”


    白墨嘶嘶兩聲,早已忘記樹上的人姓誰名誰,興許連自己姓誰名誰也都不記得了,雙手在被擊中的額頭用力地揉搓幾下,好半晌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腳邊是萬丈深淵的懸崖,而白墨卻是酒壯慫人膽,原本恐高的他,此刻就在懸崖邊上蹦躂卻渾不自知。


    “你……下……來……”


    就在白墨惱怒著說完這句話時,樹上的人卻突然驚起,自樹幹而下。


    白墨隻看見樹上人影一閃,其餘的再也來不及看到,整個身子就已經朝懸崖外倒去。


    在失重之下,白墨覺得自己是飛起來了,而不是跌落進萬丈懸崖,身子變得更輕了,耳邊是唿唿啦啦的風聲,帶起一頭雲發亂飛,隻瞧著上方樹上的人終於下來了,他贏了,終於將那人逼了下來。


    他滿意地閉上了眼睛,覺得很累,想要好好睡一覺,可是突然身體又重了起來,眉頭一皺,睜眼間,神情頓時一亮。


    不是看錯了吧!


    怎麽會有一位穿著白色婚紗的美女在自己眼前?


    身上的層層輕紗在雲霧中翻飛,蓋在頭上的頭紗也招展在空中。


    可惜,那張臉在了白紗之後,令他看不清是怎樣的容貌。


    但他確定這女子一定極美,或許和狐淩白楓一樣美,渾身都閃著光。


    不過他的心髒處,為什麽突然極痛,痛極……


    “我這裏好像……”白墨醉眼蒙矓,一手緩緩放到心口處,望著眼前的美人,在那美人待他飛身而起時,癔症道,“……記得你。”


    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恐怕此刻白墨都不知為什麽,會說出這句話來,說罷便昏睡了過去,嘴裏還喃喃自語著:“我不想的……”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靜之中,紅葉立於古鬆下——看著銀楚宸抱著白墨迴到石屋中。


    次日,白墨徹底酒醒,隻覺嗓子有些幹澀,渾身有些隱痛,但並沒多想,下了石床,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走出了內間石屋。


    一腳剛邁進前屋,就見到石桌邊坐著的兩人,但他眼中隻看得到紅葉,驚訝地連聲問道:“你下樹了?你什麽時候下來的?”


    白墨完全不記得自己昨日的所作所為,石屋中其餘兩人,也均不想提起昨日之事,如此,白墨就這樣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漏掉了他人生中最不堪入目的一日。


    何其之幸。


    紅葉隻淡淡地,給了白墨一個不怎麽友善的眼神,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而白墨對這個不友善的目光並不感冒,此刻,他能看到一直萎靡不振的人端坐在此,已經算是這段時日中最令他興奮的事,哪裏還會在意這麽一個眼神。


    正要再開口說點什麽時,自外麵進來的郎婆熱情招唿道:“從來沒這麽多人一同吃飯過,來來來……我新做了幾雙碗筷,大家吃飯……”


    白墨隻得先咽下欲要說出口的話,一抿嘴跟著郎婆在石桌空出的一邊坐下,再不多言,拿起竹筷悶頭就吃起來,臉上的神情跟賣花的姑娘,在下雨前把最後一捧花賣了出去那般歡愉,跟柴夫將過冬的柴火都備好了一般輕鬆。


    銀楚宸本以為紅葉尚需些時日,可沒想到被白墨一耍酒瘋,他就走出來了。


    想想那人,的確有這般將人逼瘋,又叫瘋人逼迴正常的能耐!


    紅葉接過郎婆遞過來的竹筷,自始至終也不往一直盯著他打量的白墨方向瞧,而是抬眸看向一側的銀楚宸說道:“好久沒與你捉魚了。”


    “恩。”銀楚宸迴應了一聲,接過竹筷,在桌上輕輕一對,兩片薄唇緊閉著,如以前那般很久沒有張開過似的,片刻後,那兩片薄唇才微微開闔了下,“吃過飯就去。”


    “我不去……”


    白墨果斷拒絕,他自從與銀楚宸在水中那一幕後,就覺得與他待在一起特別別扭,更何況他的身體還處於醉酒後遺症的狀態,有氣無力的感覺令他很難受。


    可無奈人輕言微,沒人在意他的意見,直接就被銀楚宸捎下了山。


    白墨頹然立於河邊,冷眼望著河床上一團閃閃發光的東西,看了半天才提起一口氣來問道:“那些閃啊閃的,都是些什麽?”


    紅葉白了白墨一眼,似乎眼前的家夥很礙眼,不過還是順著白墨看的方向看了過去,原來是白犰的殼,純白通透,就算放到黑暗之中都會閃閃發光。


    這種動物生活在極深的寒洞之中,極其罕見,一金才換得到半隻白犰的殼來,心中有些納悶,那老婦人是從何弄來這麽多白犰來的,當即又想起銀楚宸,心中便有了答案,不過他並沒有迴答白墨的意思。


    紅葉將目光收迴,轉而俯身拾起腳下兜著漁網的兩根竹竿,重重插進鵝卵石中,並單手給竹竿上的網做了加固,白墨靜靜地看著紅葉這一波操作,心情有些複雜,也不再追問。


    在他心裏,如今的紅葉是個重病號,尚且需要救治,加之心中有愧,對紅葉也就更加地能忍,輕歎了口,本想幫忙,卻被紅葉無情地拒絕了。


    紅葉將手中漁網側向一側,堪堪避開了白墨伸出的手,臉上陰沉得有些嚇人,再次彎身下去,撿起一根竹竿朝白墨遞去。


    白墨接過竹竿卻不知用來幹嘛,困惑道:“做什麽?”


    “做廢物。”


    “…….”白墨微愣,沒想到你這個家夥還挺記仇的,他說他廢物,還不是為了救他,嘴角一動,差點沒忍住要開口說叨兩句,一想到勾離,那股懟勁兒頓時又泄得無影無蹤。


    紅葉將加固好的漁網丟擲一邊,彎下身子單手挽起了黑色綢緞的褲腿,複又抬起手露出雪白長臂來,很是靈活地轉手將那通黑的衣袖拽起與一側的空袖係在一起,將衣擺撩起塞在腰間。


    一切做得是行雲流水,一隻手臂絲毫不覺得不便,準備好卻發現白墨還未動,又沒好氣地喝道:“還杵著作甚,還不快去。”


    白墨看紅葉拾絡衣服給看入神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一隻手都這般靈活的人,卻不想對方會突然大吼他,他隻好壓著性子就朝上遊走去。


    一邊走一邊用竹竿在水中亂打,卻突然記起腳踝處的臭繡包,低頭一看,居然沒濕,應該說不會濕,在水中居然被一層透明的東西包裹著。


    說來奇怪,這個臭味也不知咋地,他居然聞著聞著真的就習慣了。


    清風和煦,銀楚宸長身立於河中,不知神情,隻見銀發翩飛,河水摸過小腿,清澈見底,映著他一襲白影扭曲得不成樣子,他挽起了衣袖,白衣長擺也如紅葉那般斜斜插在腰間,將那雙大長腿展露無遺,外露著的四肢,每一寸肌膚之下都蘊藏著摧枯拉朽的力道,看上去俊逸挺拔,更帶有無法逼近的氣場。


    一襲白衣在此刻,也顯得那般柔和明朗,不帶有半點攻擊性,雖不見容貌,儀態亦是好看極。


    相比之下,一側一襲黑衣的紅葉顯得很陰沉,雖然那張清俊的臉好看得很,可眉眼間卻含著一抹時隱時現的悲涼之氣。


    “唰”潺潺河水突然濺起了一團水花,紅葉那雙眼眸終於在混沌了許久之後,泛起了一絲清明,盯著河水中靠近自己的魚,抬起手,說道:“別以為我如今少你一臂就會輸給你。”


    言畢之時,手中竹竿倏地抽離河中,那條魚再無逃走的機會。


    銀楚宸嘴角一動,神色微妙,略加讚許道:“不遜當年。”


    “當年也是我讓你。”紅葉說著就將竹竿上的魚抽了下來,並朝河床邊的竹籠拋了過去。


    銀楚宸冷哼一聲:“你何時贏過我?”


    兩人四目相對,紅葉勾嘴輕笑,卻再不言語。


    白墨泡了會兒腳,玩了會兒水,覺得十分無聊,便從旁邊慢慢地繞到瀑布之上,兩手放在嘴邊對下遊的人叫道:“這裏跳下去會不會死?”


    其實他這是無聊至極,鬱悶至極了才如此發癲,他也知道下麵那兩個家夥誰也不會搭理他,但他就是想煞煞對方風景,誰叫他們將他拽來的,來了又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


    處於下遊的兩人同時望向上遊,站在瀑布端一塊高露的石板上作妖的女子,紅葉皺著眉頭,一臉的厭惡:“這家夥是不是有病?”


    “病得不輕……”銀楚宸望著上方的人,冷冷說道。


    “的確。”紅葉嗤笑一聲,隨即臉上的笑意,又倏忽淡去,同樣望著上方的女子眼眸陰沉,“那日,那人似乎對她手下留情,但願是我多想……”


    可就在這時,一縷銀絲自銀楚宸耳廓飛起,他神色一凜,立即結出一道靈光朝著瀑布上的人打去。


    白墨正站在那塊大石板上觀望著下方兩人,身子卻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撞了下,他便不受控製地朝瀑布下倒去,“哎哎哎……”像是撞鬼一般驚悚,想要大叫,卻已是連唿救都來不及了。


    “咚……”


    他順著喧豗的瀑流紮入了瀑布下的深潭之中,而一側的紅葉亦是臉色驟變,看著一側銀楚宸低聲道:“是何人?”


    銀楚宸身子旋即化為一道殘影,隻留下語音:“妖虱。”


    人已經朝著河岸而去,紅葉神色反倒鬆了口氣,這妖虱雖說惡心,卻極好對付。


    隻見叢林瑟瑟,兔起鶻落間,一道白影如迅雷般自叢林斬過,數十隻妖虱頓時化為了一攤血水。


    紅葉站在河中望著銀楚宸遁去的方向,隻見刹那間便滅了所有的妖虱,又自一道白影又從林中掠出,如流矢般朝著瀑布下的深潭紮去,神色卻有些陰鬱起來。


    白墨剛剛是一個倒旋,上半身先入水中,頓時天旋地轉,他想要掙出水麵,可是身子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最終喝多了水,隻覺得身子越來越重,慢慢地被潭水吞沒了。


    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意識放大了幾倍,居然能感應到外麵的兩人,沒一個察覺他掉入水裏,兩人不知在忙什麽,連往他這邊看都沒看一眼,他那麽拚命地掙紮,他們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到。


    就在鬱悶時,他腦中突然出現了一些畫麵——他在雲煙嫋繞的水中被一個白衣貼身,一頭銀發,麵容俊朗非凡,眼眸淺淡卻透著熾烈的光的男人,擁進了懷裏……


    那個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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