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作停頓,目光朝一側十位端立的人看了一眼:“身後這十位,以後便是諸位的管束先生,待會兒他們會給諸位發下麟鳳堂的堂規,望爾等能熟記於心,有不明白、不懂得的地方都可以找各自的直管先生。”


    大家的目光紛紛都投向身後的十位管束先生,各自都在做審視與考量,但似乎都隻得出一種結論,個個都不好說話的樣子。


    “麟鳳堂入學第一件必須知曉之事,由我親口傳述,爾等仔細聽之。”淮天玄語調突然提高了些,十分鄭重說道,“麟鳳堂非學之堂,實乃煉獄之堂,熔心智,鍛欲念之地。人性本惡,饑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生之所來,若非心固如石,很難在此學習十年,還望諸位在今後量心而行。”


    “…….”


    白墨聽進去的不過一句人性本惡,心早已飛到了禦峰峽中的竹屋外,他在想此刻那自閉男是否正對著他的身體在鞭屍……


    ……....


    這什麽鬼!


    腦子真的已經被刺激到能想象出這種惡俗的畫麵了?


    他急忙搖晃了幾下頭,將那些詭異的畫麵從腦子裏搖了出去。


    人性果真本惡啊!!!!!!


    待到淮天玄離開後,那十位管束便給大家分別發了一本麟鳳堂典,裏麵全是關於麟鳳堂事宜。


    白墨是看不懂的,隨便翻了兩下就合上了,而後是分配宿舍,女學子不是太多,排隊並沒有多久時間,所有女學子都跟隨著兩位女管束出了飛羽殿。


    走過一條石砌的小路,繞過幾棟獨立的課室,穿過一座架在北冥河上的石橋,才來到麟鳳堂南院的鳳尾閣。


    麟鳳堂外圍三麵皆是宿舍,南北兩側為學子住處,西麵為獵師寢居,三處宿舍前是一條相連著的北冥河。


    白墨剛踏上那座石橋,便發現橋下河中有許多五彩光點的東西在遊動,不免好奇地問身邊的千蘭,“這裏麵五顏六色的光是什麽?”


    千蘭順著他的目光也朝橋下看去,還未開口迴答便聽一側的青蓮低聲說道:“這些是魚,放魚人在放入自己秘密的時候會給魚喂一顆靈子,靈子有靈,吃了靈子的魚便稱之為密魚。會一直圍繞著麟鳳堂遊動,直到有人撈起來取出秘密,這些魚才可以順著北冥河離開麟鳳堂。很多學子夜下無事,在北冥河中放魚,也可以打撈密魚上來一探魚中秘密,若是對內容感興趣,也可以給密魚喂進自己手中的靈子,隻要投放密魚的人,將特殊魚鉤放入河中,密魚就會去咬這隻識別靈子的魚鉤,如此,兩人便可以通過密魚交流,當真奇妙無窮。”


    “這麽神奇?”白墨好奇地看著下方五顏六色的密魚,來了些興趣。


    “走吧!”千蘭拽了一下趴在石橋上的白墨,“大家都過去排隊了。”


    由於女子要比男子少很多,所以鳳尾閣的房間相當充足,幾乎每一人分配一間都還有餘,屋子以木材為主,屋內一張矮幾,一張木榻,再無多餘陳設。


    除了獵師的寢居外,學子的屋舍都設計為甲乙丙丁四室,一室兩排,門扉麵對而開,一排八個房間,兩排皆同,區分為所在甲乙丙丁四室中的一排還是二排。


    白墨要了甲室一排之中的九人,隻因為那個人字好認,甲一九三為千蘭所選,青蓮住甲一九無。


    白墨一進屋,直接躺到那張什麽也沒有的木榻上,有些悶悶不樂。


    剛剛他對此處了解了下,麟鳳堂後的禦峰峽,設了禁止,隻有持有麟鳳堂令牌的人才可進入。


    裏麵的禁止也不止一層,而且要拿到那個獸獵令,也沒有他之前想的那麽簡單,中途搞不好就給勸退了。


    之前他還想偷偷潛入,看來是不可行的,想來想去沒有一點辦法,一時間,腦子淩亂成了一團解不開的網。


    有太多他不敢深想的事情,比如,他的身體究竟是死了,還是也像他這樣被別的什麽人占著。


    若是純粹地死了,那他若不及時找到,隻怕再也迴不去了,至於找到後又如何讓自己魂魄迴去,他暫時也想不到那麽遠,目前,先找到自己身體才是關鍵。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白墨哀歎了句。


    與此同時,外麵一聲古樸的銅鈴霍地響起,他不及反應,又聽外麵一聲有些生硬的女高音:“甲一、甲二的學子出來量身。”是她們的管束先生聽施,一個長相不怎麽樣,但眼神犀利的女子。


    白墨自一看到她,就沒見到她神色和悅過,總是繃著一張臉,膚色蠟黃,麵無二兩肉,一身勁裝,頭發打結高束很難分辨男女的那種,就連聲音也是帶著一種生硬。


    白墨一出門就遇上剛出來的千蘭,便伸手戳了一下千蘭肩膀,低聲問道:“咱們什麽時候吃飯,我餓了……”


    “你是飯桶嗎?”千蘭微側身子,一臉嫌棄地看著白墨,“我都還沒餓……”


    “我是……”白墨剛一開口便聽一聲嗬責傳來。


    “傳聽期間不可交頭接耳,若有下次重罰。”


    白墨抬眼望向前麵,隻見聽施正瞪著鷹隼般的眸子盯著自己,眉頭微動心道:“是一條酸菜魚……路途堪憂啊!”


    再無人敢言語,待到所有人自管束聽施前一一量過尺寸後,大家順著她的指示出了鳳尾閣。


    鳳尾閣前,商枝管束身著一襲鴨綠桑花輕衣,正站立在一麵三丈高的銅鏡前。


    白墨第一眼瞧的是那銅鏡,發覺銅鏡中雖有景象,卻無人影,他看了看身邊眾人,按照這個角度,不應該照不到的。


    於是又朝銅鏡走近了些,走到距離完全能在銅鏡中看到商枝背影處站定,可他依舊是連半角人影都沒看見。


    不免覺得好奇,憋不住舉起一隻手問了出口:“先生,這銅鏡怎麽照不出人來啊?”


    商枝容顏姣好,素靜,有著一雙溫柔的眼睛,看什麽都溫亮明潤,白墨一看她那雙眼睛,就知她是溫柔隨和的人,可不像那聽施。


    果不其然,商枝麵帶微笑對著大家說道:“此乃物鏡,非比鏡。”


    白墨好奇未減,待要再問,隻瞧商枝指著他說道:“看你這般好奇,不妨第一個進去吧!”


    “啊?這個、能進去?”白墨大奇,“不會有什麽禁忌什麽的吧?”他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不敢貿然進入。


    商枝帶著一抹溫和的笑容,目光極為澄澈,微微搖了搖頭:“物鏡之中,別有洞天。”


    白墨斟酌了下,按照目前的形勢,隻怕所有學子都要進去,若他執意不進,隻怕反而容易引起懷疑。


    於是他又上前了幾步,走到了物鏡前,特別近的距離時,裏麵的景致看不到了,成了一麵銅麵光鏡。


    白墨遲疑了片刻,先撅起一根手指,朝著鏡麵戳了戳,手指輕鬆穿過了那層鏡麵,穿過去的手指感覺不到異樣,他在心中給自己打氣,別慫,不就是一麵鏡子嘛,一咬牙邁了進去。


    一進物鏡才知方才看到的景物來自鏡內,這裏山川迤邐,小河潺潺,風景相當地美,而他身處在一個峽穀之中的小河邊,能聽見蟲鳴鳥吟,也能瞧見林隨風舞的柔美,迴身看去,那銅鏡的入口已不見了。


    “物鏡之中奇珍異獸數不勝數,美玉寶石星羅棋布,不論你用什麽辦法獲得,隻要能在夜幕降臨之前拿出物鏡,便可算你名下。捉得的活物在初試考核中也作參考。”說話之人是商枝,不過人並不在物鏡中,那聲音更似來自浩渺九天,渾厚空靈。


    白墨一聽有美石寶玉,心下已蠢蠢欲動,畢竟不管在什麽樣的世界,沒有金錢都是寸步難行的,想想之前吃霸王餐的遭遇,心裏就是一顫,要是真能尋到點寶貝,那也不錯。


    至於異獸,他忙仰天大聲問道:“那些異獸傷不傷人啊?有沒有防身的東西?”


    空中沉寂半響才傳來商枝的聲音:“你大可放心,山中珍奇皆無攻擊力,你無須再作耽擱,時間轉瞬即逝。”


    白墨做了一番計算,他的最終目標是找到通往禦峰峽中的辦法,至於這什麽試煉他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還是決定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弄點什麽寶貝出去。


    他沿著河邊走著,河邊的石頭會發光,色彩漂亮的,他都會拾起來,最後發覺特別地多,而且越往前走,那些五顏六色,泛著珠光寶氣的石頭就越多,多到寸步難移的程度。


    急得他隻能一邊撿著,一邊又不斷地將懷中稍微遜色的丟掉,樂此不疲地在挑揀和篩選中重複。


    這時,臨峰閣中數名獵師,正對著一麵巨大的銅鏡觀看著,這麵銅鏡並非物鏡,乃虛空之境,與物鏡成對,其中呈現的畫麵皆是那些女學子進去物鏡之中的情形。


    當真是形態各異,畫風也一言難盡,有的追著山雞滿山跑,有的直接下河摸蝦,有的抓了一隻王八在玩……反正形形色色,應有盡有,看得獵師們時而忍俊不禁,時而又連連搖頭。


    銀楚宸也在其中,可物鏡中那些令人捧腹大笑的,還是略感失望的,他都沒有任何反應,就那張麵具下的緊閉的薄唇來看,似乎是在觀看什麽極為無聊的東西,但他又不得不出現在此處,這是他們這些獵師對每位新進學子的初步了解,也算是對學子的心性做的一次考核。


    每次都是女學子先,接下來才會輪到男學子,男學子多的話,還會分成幾波進入。


    “諸位,你們瞧這位學子,自從進入物鏡之後,足足在河邊撿了幾個時辰的石子。”說罷還不忘補充道,“有點意思。”


    銀楚宸聽過,也隻將目光朝那捧了滿懷石子的女子背影掃了一眼而已,隨即便將目光移到正在捉王八的千蘭身上。


    這頭專注撿石頭的白墨,猛地發覺哪裏不對,將手中的彩石隨意塞入懷中,再不看腳下,而直接奔著林子走了進去。


    當邁入林子那一刻,心中的疑惑更甚,原本森林也不遠,方才自己撿彩石的時候,也是朝著森林的方向走的,為何走了那麽久都不能到達森林?


    白墨下意識地迴頭看了眼,的確,方才起步之地不過幾百米之處,他卻用了差不多幾個時辰的感覺,想來這中間必有什麽蹊蹺,但也不及細想,轉身進了林子。


    進了林子,腿腳變得不怎麽利索,這林中的地麵堆積著厚厚的枯葉,白墨爬過山,但是不應該是這般感覺,在這裏腳下像是被注入鉛了一般,步步維艱,想來又是被人搞了鬼,也不多做埋怨,隻能咬牙朝前。


    山中全是坡坎,白墨能勉力站穩就已是不錯,若是男子身體或許還好點,可這女子身體對他來說,力量上還是差很多。


    顫顫巍巍,跌跌撞撞,走幾步就摔一跤,不免怒從心生,抱怨著:“你大爺……”


    嘴中的話尚未說完,他就突然靜立不動了,那雙清澈的眸子慌亂轉動一番後,最後定在了前方一棵樹幹邊,一條毛哈哈的淺灰尾巴上。


    “靠……”白墨瞪圓了一雙大眼,屏住唿吸,一動也不敢動。


    這時,隻見那東西忽地翹起尾巴,蹭蹭地竄上了樹梢,露出了它的廬山真麵目來。


    原來是一隻淺灰色的小猴兒,十分地小巧可愛,長著一張粉嫩的娃娃臉,臉上的褶皺不多,酷似一個小兒穿著一身毛皮衣。


    頓時大喜,渾身快要凝固的血液,又流動起來,嘴角一彎,勢在必行道:“就是它了……”


    雖然他對這次試煉並沒有什麽興趣,先前想著要是實在什麽都尋不到,那他就拿懷中那一堆好看的石頭交差,可眼下有送上門的來,那他當然是欣然接受。


    但那猴子靈活至極,還沒等白墨抱著樹幹爬上去,它已跳到了另一根樹梢上。


    白墨抱著樹幹哭笑不得,對那猴子大罵道:“潑猴,你耍我是不是?看我都要爬到了,你才跳?你給我等著……”


    那猴子似乎聽懂他說的話,攀在樹丫上咿咿呀呀嘲笑著他。


    無奈他身上穿的長裙,行動諸多不便,加之懷中還裝了好些石頭,此刻扒在樹上胸口膈得生痛,要下來更是艱難。


    於是他雙腿緊緊夾著樹幹,單手死死抱著樹幹,一手慢慢探進懷中將那些好看的石頭都給丟了下去,這才慢慢順著樹幹溜了下來。


    那猴子也不逃,就這般定定看著,看到白墨極為滑稽之時,還興奮地在樹梢蹦躂幾下。


    白墨憤怒道:“有種你別動……爺爺就不信逮不到你。”


    說實話,這人當真對不起他此刻所占的這副身子,言行舉止哪裏有半分女兒樣,完全就是他平日裏那副德行,所幸那些獵師聽不到聲音,不然隻怕都已瞠目不及。


    追著那猴子上樹、下樹又是幾個來迴,猴子沒抓著又撞上了一隻錦雞,色澤豔麗,看上去十分地漂亮,這錦雞也不怕他,冷眼瞧著他追那小猴兒。


    “去去,別擋著我的路。”白墨對著錦雞揮手驅趕了下。


    看樣子他是鐵了心地要與那猴子杠到底,其實捉那錦雞似乎容易得多,但是它即便送到跟前去,白墨也沒將它瞧進眼裏。


    不知道他是固執呢,還是腦子不好使。


    最後,那小猴兒終於玩夠了,竄下了地麵,姿態悠閑灑脫地翹起尾巴,露著紅彤彤的屁股,一扭一扭朝前走去,完全沒將身後已經有些脫力的白墨當迴事。


    白墨依舊沒打算放棄,咬著牙,邁著沉重的步子朝小猴追去,眼見就要追到時,那小猴子一躍,跳上了一根橫亙在林中的巨木之上。


    那小猴兒跳上那根巨木,就鑽進了一隻母猴懷中尋奶吃。


    原來那小猴兒是餓了。


    白墨皺眉看著眼前一對母子,看著那小家夥嘬著一側的奶,還調皮地攥著另一隻奶、子,樣子跟個小孩又有什麽區別,當下要捉它的心情全沒了。


    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無語的笑起,對那小猴兒喊道:“看你還乳臭未幹……就饒過你了。”


    那小猴突然鬆口望向轉身離開的白墨,咧開嘴咿咿呀呀也不知說什麽,轉而又吃奶去了。


    白墨不迴頭,舌頭在唇齒間打著轉,發出類似的咿呀聲,算是迴應了身後的小猴。


    你說的我聽不懂,我說的你能聽懂嗎?


    不知那隻錦雞還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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