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果然傳來人從椅子上站起的聲響,細碎柔緩,接著檯燈被關掉,整間房暗下去。


    「那我就先迴去了,」杜雲硯微頓,「文曦。」


    顧文曦驀地清醒過來,半睜開眼,正朝窗口。


    耳畔的風聲止了,外麵沒有月光,觸目一片幽暗。


    他的右手在被子下遮著,緊緊攥住自己的睡衣,直到房間門合上,才一點一點地鬆開。


    他在心裏默念自己名字的音節。


    第23章 雲硯


    第二天杜雲硯就發現顧文曦看起來格外亢奮,像是哪根筋抽錯了,一邊擦著桌子,一邊吹著口哨,調子是前兩年的一首流行小曲。


    月初聽他跟大學生聊天的時候說起酒吧唱歌的事,想必是有這方麵的才藝,哪怕隻是用口哨隨便吹出來的曲調,也有種特別的味道。


    臨近年關,民宿的清掃工作更多了,幾乎每天兩個人都會一起清洗地板桌椅。


    顧文曦的手機鈴聲由一連串的三連音旋律組成,聲音由弱到強,從門口的餐桌上發出。


    「你的電話響了。」杜雲硯先聽到,好心提醒他。


    顧文曦仍然自我陶醉般地吹歌擦桌子,完全沒應聲。


    「我說,你的電話響了。」他又重複了一遍。


    「啊?」顧文曦終於聽見了,走到一旁撈起早上被他隨便撂下的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顧煜清」。


    就算顧煜清不打來電話,顧文曦也打算這兩天聯繫他,所以這會兒立即按下了通話健。


    「爸。」他小聲叫道。


    電話那頭的顧煜清深吸了口氣:「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爸爸嗎?」


    「怎麽沒有,」顧文曦愉快地說,「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


    「真的?」


    「對啊,爸,你多體諒我一下吧,」他張口胡說八道,「我一直在外麵打工,瘦了三十斤。」。其實在民宿生活規律,好吃好睡,他還胖了一點。


    「哼,」顧煜清深知自家兒子什麽德行,「你不加後麵這句話我還能信你。」


    不過,他馬上接著說道:「文曦,其實我也不是非要你以後留在公司。」


    「呦,」顧文曦心裏高興,說話語氣卻是一副吊兒郎當的口吻,「您老轉性了?」


    「少油腔滑調,」顧煜清說,「我一直想好好和你談一下。」


    「爸,我也要跟你說件事。」他不打算繼續東拉西扯,下意識覷了眼在廳裏幹活的杜雲硯,推門走到外麵,「我想過了除夕再迴去。」


    「為什麽?」


    「我在外麵交了個朋友,他過年也隻有一個人,孤零零的多難受啊……」


    「朋友?」顧煜清警覺,「男的女的?」


    「當然是男的啊,爸你想什麽呢?」雖然他對杜雲硯確有一丟丟的不正心術,可在顧煜清麵前肯定不能那麽明目張膽。


    「還不是因為你……真的是男的?」


    「啊,不然我待會兒拍張合影給你看看?」這倒是個不錯的機會。


    「好了,我知道了,」顧煜清長嘆口氣,對這個孩子他有無奈,但更多是縱容,「隻要肯迴來就行,到時我再跟你說。」


    「嗯,謝謝哈。」顧文曦頓覺輕鬆,聽顧煜清的口氣還不算太獨斷,以後再想溜迴來應該也不用費太大勁。


    天氣更冷了,在外麵打個電話都凍手,他抬頭看了一眼掛著陰雲的天,灰濛濛望不到頭,說不定這幾天就會下雪。


    杜雲硯仍在擦拭桌椅,桌麵擦過後蹲下來,沿著桌腿往下清洗。顧文曦走進屋,拾起剛才扔下的抹布,在水盆裏涮了一遍,繼續擦另一張桌子。


    「我跟我爸說過了,」他把電話裏的事簡單說了一遍,「我過年可以留這。」


    「有這個必要嗎?」杜雲硯站起身,半天沒動作。


    「我上學的時候也有一年沒在家過年,家裏人也沒那麽講究,而且我小時候是跟著我媽的,後來迴去以後吧……總覺得有點格格不入,當然他們對我不錯啦,沒什麽勾心鬥角,就是偶爾別扭一下,」顧文曦說了些家裏的事,話鋒一轉,「在這裏過年挺好的啊,我都沒體驗過。」


    「這有什麽好體驗的,」杜雲硯不以為然,「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大家都不怎麽在乎了,農村就比城市多個可以放炮。」


    「那也不錯,就讓我留下來陪你吧,」顧文曦沖他眨了下眼,「雲硯。」


    「你——」杜雲硯不自然地看著他,「你叫我什麽?」


    「雲硯啊,」顧文曦半坐在還沒擦完的桌子上,晃悠起腳尖,「你昨天晚上怎麽叫我的忘了嗎?」


    杜雲硯並不難堪,隻是有點意外:「你那時候還沒睡啊?」


    「難道你要等我睡了才敢那麽叫?」


    「你不是說我們是哥們嗎?」杜雲硯的臉色恢復如常,「我那麽叫你也沒什麽關係。」


    「有道理,」顧文曦立即接下,「所以我也這樣叫你。」


    杜雲硯輕輕哼笑:「我快三十歲了,按照年紀你該叫我一聲雲硯哥。」


    這不經意的調笑語氣,顧文曦聽見卻迅速垮下了臉:「憑什麽?跟你當哥們還得論資排輩啊?我就叫雲硯!」倒不是嫌杜雲硯占口頭便宜,他就是不想像雲翰一樣叫他,一口氣沒順下去,抹布扔一邊,也不跟著擦桌子了。


    「怎麽這麽容易生氣?」杜雲硯嗤笑著說,「一點玩笑都開不起,我又沒說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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