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聽老太君說,要帶姐妹三人上京,靈姐兒和茹姐兒其實是不想的。姐妹倆沒見過林相公和樂安公主,她們的二叔和二嬸,是連她們的爹娘都害怕,老太君都惹不起的人物,她們姐倆又怎麽可能不害怕?


    陳纖珊卻是一心要上京的,京城那邊發生的事,跟她的夢對不上……


    比如魏小閣老魏瑜在她的夢裏,明明是染上疫病死的,可在現實中,這位卻是早早就死了。還是被倒塌的廁所壓死的,還有傳聞說,他是被屎崩死的,總之是個很不體麵的死法。


    還有林得意,林得意在她的夢裏,無妻無子,可在現實中,林四少爺娶妻謝氏女,雖然倒黴蛋的名頭很響,但林四少爺成親了,人家壓根兒沒打一輩子光棍!


    還有這位謝四少奶奶,她從來沒有在陳纖珊的夢中出現過,在夢中的那個世界,這位少奶奶從來不曾存在過。


    陳纖珊偷偷打聽過,謝四少奶奶的父親謝爭,雖然就是個九品官,但卻是探花出身,跟林相公還是同年呢。謝家在京師南城的淵聲巷,謝大人家中九朵金花,夫人在生謝四少奶奶的時候亡故,所以謝四少奶奶的名聲也不好,從小就被人喊做棺材子。謝大人的繼室是個二嫁的婦人,為謝大人生了一個兒子,喚作謝十全。


    這現實中存在著的一家人,在陳纖珊的夢裏全無痕跡。不過在夢裏,京師南城是盡數毀於戰禍的,位於南城的淵聲巷,不可能在戰火中幸免於難。


    現實與夢境不再一樣,這讓惶惶不可終日的陳纖珊終於能重新睡著覺了,再看夢中的那些離恨死別,陳纖珊也不會痛徹心扉了,假的,她要難過什麽?


    不過京城,陳纖珊還是鐵了心要去的,雖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但她人先到了京城再說啊。就憑著這個信念,陳纖珊先是找到了靈姐兒和茹姐兒姐妹,當起了說客。


    能不能在京城找到稱心如意的郎君,這個不說好,因為好姻緣總歸還是要賭一賭命的,但是吧,人這輩子總要去京師城看上一眼吧?這要是嫁在了南邊,從此相夫教子,哪兒還有機會上京去?人活一世,不覺得遺憾嗎?


    靈姐兒和茹姐兒被陳纖珊說動了,是啊,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再過上幾年,不說她們嫁人了,老祖母還有那個體力,千裏迢迢地帶她們姐妹上京了嗎?


    姐妹三人都要上京,老太君自是無不可的,她本就想帶三姐妹去京城找婆家的。


    但老太君沒意見,林大老爺卻有意見,京城那邊林黨跟魏黨鬥得厲害,亂得很,林詠這會兒哪工夫,照顧老母親和三個姑娘?這萬一魏盛文得了勢,林詠失了勢,那京城就更不能去了,去了不就是送人頭去的嗎?


    “我們在漳州這邊,二弟在京城若是出事,我們還能乘船出海逃難,”林大老爺跟老太君說:“您要人在京城,您要帶著三個丫頭往哪裏逃?”


    老太君被大兒子說服了,她帶三個姑娘上 京,是替三個姑娘找好人家去的,她可不是去送死的。


    陳纖珊卻是氣結,在她的夢裏,大老爺也是帶著族人乘船出海逃難的,但現實裏,林相公還沒失勢呢,您就怕上了啊?


    氣歸氣,氣到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但陳纖珊卻是沒有辦法。她一個借住的表小姐,她在姐妹們麵前能說上幾句話,可在林家長輩們的麵前,哪兒有她說話的份?


    直到京城傳來消息,魏首輔被下獄,魏府被抄家,這下子不用陳纖珊想辦法,也不用老太君開口了,大老爺主動提出,請老太君帶著三個姑娘上京去看看林相公。不但如此,大老爺還讓老太君帶上他那幾個排行在後,還沒有營生的兒子。


    “他們都多少年沒見過他們的二叔二嬸了,”大老爺跟老太君說:“就讓他們幾個好生陪著母親上京去。”


    您這個時候又不怕了?陳纖珊在林府人微言輕,但不妨礙她在心裏 鄙視林大老爺一番。


    老太君冷眼看了長子一眼,毫不客氣地說:“做什麽?帶那幾個小子上京,讓他們到你弟弟家打秋風去?”


    大老爺馬上叫屈,但老太君一點沒慣著他,“我帶靈姐兒她們三個上京,是去相親,那幾個小子都討了媳婦了,我要操心他們什麽?兒郎要想出息,少不得貴人相助,但也得自身有些本事,你別打你弟弟的主意了。再說了,你弟弟連那些小娘養的都用,你兒子裏要是有好的,你弟弟能不用,不提拔?”


    林大老爺也一把年紀的人了,被嚴厲的老母親訓得麵紅耳赤,頭都抬不起來。陳纖珊卻是心裏舒坦了,她愛她的老姑奶奶!


    但陳纖珊的好心情,在她在路上,聽聞林大公子在西南通雲城遇刺身亡後,消失殆盡了。


    西南,通雲城,遇刺身亡,這又跟她夢裏的事合上了啊。這怎麽,魏首輔都倒台了,林大公子還是死在了西南通雲城呢?這是不是說明,她夢裏那場將人間變成浮屠地獄的戰禍,還是會發生?


    惴惴不安地跟著老太君來到京城,陳纖珊整 個人都憔悴極了,要不是她日日化妝遮掩,老太君和靈姐兒她們,一定會以為陳纖珊得了重病了。


    可幸福又來得猝不及防,坐在馬車裏進了京師城,還沒來及看一眼京師城的模樣呢,陳纖珊就聽見了好消息,林大公子沒死,他活得好好的呢!陳小姐當時的感覺,怎麽形容呢?就好像被按在斷頭樁上,等被砍頭的死囚,劊子手大刀都舉起來了,赦令來了,無罪釋放,又能活啦!!!


    等跟著老太君走進秦國公府,陳纖珊差點哭出來,秦國公府的大門,門前的石獅,前門庭院裏矗立的大照壁,重重疊疊的院落,曲折蜿蜒的遊廊,花園,水榭,樓台,這些她在夢裏都看過,沒有一處錯的,在夢裏,她後半輩子的家就是這座府邸!


    爾後,陳纖珊見到了樂安公主,與夢裏花白頭發,麵容衰敗蒼老的那個人不同,陳小姐看見的樂安公主,是個雍容華貴的貴婦人,看著都不顯老的,會笑,會嗔,會跟老太君鬥嘴,肆意又鮮活的一個人。


    還有曹大少奶奶,潘 二少奶奶,大少奶奶看著就賢淑,豪門主母的樣板人,二少奶奶的身上能看出將門女的心直和爽朗。


    陳纖珊當時就想,真好的啊,大家都活得好好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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