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折迴去,走到她麵前,語氣明顯比之前要緩和了些,低聲問道:“你沒事兒吧?”


    她猛地一抬頭,頭發險些甩我臉上。


    我細一看,她臉頰兩邊還粘了不少碎發。


    整個人彷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淚眼婆娑的看著我,聲音略有些發顫的問道:


    “你不是都走了嗎?怎麽又迴來了?”


    “我看你蹲這兒幹嘛呢。我這人是三好市民,見不得人隨地大小便。”見她沒事兒,我也鬆了口氣,隨口調侃道。


    “去你的,你才隨地大小便呢。”她拭去眼淚的同時,還不忘迴嘴。


    “喲,還哭啦。至於嗎?不就一盒筆麽?犯得著這樣麽?”我不解地問道。


    “對你來說不至於,對我們這些窮學生來說,一盒筆就是一天的飯錢。你把東西拿走啦,錢就得從我這裏扣,一天飯錢就算沒了。我胃不好,挨不了餓,可不挨又能怎麽樣呢?忍著吧。”


    聽她這麽一通叫苦不迭的描述,不知道的還以為丫是從非洲那邊逃難來的。


    這年頭,但凡勤快點,不說一夜暴富,但也絕不至於說吃不上飯。


    除非你每餐的標準不一樣。頓頓要非鮑魚龍蝦不可的話,那吃不上飯的人可多了去啦。


    吃飯,本身就是先以糊口飽腹為主,然後再去慢慢的改善質量。


    固定收入要都沒有的話,還老想著吃香喝辣、大魚大肉,那不就成了“做夢娶媳婦———想的美”麽?


    我仔細打量了下她的穿著,上衣是三葉草的,鞋是鬼塚虎的,包是北極狐的,從上到下全是名牌。


    就這還裝可憐、叫窮呐?


    我心說,八成按照她所理解和認知當中的飯錢,全是拿來買鮑魚、龍蝦、海參、魚翅這些洋火什的。


    在她眼裏,估計也隻有山珍海味才配叫作飯,家常便菜那都不叫飯,叫泔水,豬都不吃。


    我擠兌道:“我說,你這孬好少買點牌子貨,別說一天的飯錢啦,你這一個月的飯錢都有著落了。”


    誰成想對方卻說:“我這全是假的。”


    我表示不信,一臉懷疑地看著她。


    她挨個解釋道:“這阿迪,拚多多39.9買的,鬼塚虎是高仿的,莆田貨,還不到100塊錢,這個包,微商那兒買的,59一個,要批發還能更便宜。”


    我搖頭表示不能理解:“你這圖什麽的?”


    “圖什麽?圖麵子上掛得住唄。圖虛榮心,讓人都知道我用的是名牌唄。”她倒說的振振有詞。


    魯迅所說的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用在她身上,真是一點不假。


    誠然對方是切切實實的在賣慘,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要不說,眼淚也是可以拿來騙人的麽?一點不假。


    是個人聽哭聽久了,也難免會動惻隱之心。


    我從袋子裏拿出那盒水筆,還給她。


    她也不接,隻是用近乎於懇求的語氣說道:“你就買了又怎麽樣嘛?”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道:“這樣吧,我也用不了太多,我買三支夠了。這總行了吧?也算支持你工作了。”


    她還不死心,說:“哥,我們這要賣,都是整盒整盒的賣。你買三支,其他散裝的拿去零賣,就不好賣了。”


    我問她,這一盒裏有多少支。她說,一共20支。


    我又問,那這一盒賣多少錢。她說,30塊錢。


    得,算我出門不利,遇上這倒黴催的主兒。


    估摸著今兒要不把她東西買了,這事兒就不算完。


    我一邊嚷嚷著讓她先起來,一邊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掃一掃,說:“你把你微信收款碼打開,我給你轉30,東西我拿走,你別再跟著我了。”


    她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的同時,還不忘再硬擠出幾滴眼淚來:“謝謝哥哥。”


    我給她轉過去30塊錢以後,將那盒筆又重新塞迴塑料袋裏,繼而跟她說:“這下可以了吧?我能走了吧?”


    她小聲嘟噥道:“我也沒說不讓你走啊......”


    我轉過身剛走沒幾步,就又退了迴來。


    她瞪大眼睛看著我,興許是擔心我變卦,要把錢討迴來,趕忙護住手機。


    我也注意到了她這些小動作,不過也沒在意,隻是問了一句:“你這一盒筆賣30,利潤是多少?”


    她衝我搖頭撇嘴,隻言不語。


    “是不知道呢,還是不想告訴我呢?”


    “這是商業秘密,要是告訴你了,你就不想買了......”


    我冷笑道:“好像你拿這話填我,我就想買了似的。我估摸著,你這一盒筆,撐死10塊錢的成本,也可能連10塊錢都沒有,你這是妥妥的含淚賺我20不止。”


    聽完我這番話,她又好像不太服氣,喃喃道:“有人還賣50呢,我才賣30。”


    倒著實把我給整笑了:“我操,合著你們這物價還不統一呢?想賣什麽價就賣什麽價。知道嗎?你們這要擱過去,那就是投機倒把,是犯法的。”


    “你也說了是擱過去,放現在人這叫市場溢價。大家都這麽幹,誰幹誰賺錢。就跟你要幹微商,或者跟那些廠家做對接,搞一件代發是一樣的,都是在供應商給到的市場參考價的基礎上,自己視情況加價。好比你在微信朋友圈裏掛一件應季的冬裝,廠家直發,你隻負責賣出去就好了。一件兩件是賣,十件八件也是賣,人都照發不誤。出廠價50,零售價賣到100到150。可要換那種銷售鬼才來,經他們那嘴兒一說,別說100塊錢啦,500塊錢,甚至賣到一兩千,那都不算個事兒。人就是靠賣嘴皮子賺錢的,我就沒這個本事了……”


    “你是靠賣眼淚和博取同情心賺錢的,本事也不小。”我嗤之以鼻道。


    “哪有?我第一次這樣好不好?”她拭去臉上的淚痕,辯解道,“平時哪有遇到過像你這樣難說話的客戶……好話說了一籮筐,就差跪地上求你買啦,就這你也不鬆口,還差點兒白嫖我一盒筆。”


    我也幹脆見鬼說鬼話:“我還沒白嫖你人呢。”


    “什麽意思?”


    我見她不明戲,要麽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也懶得跟她打連連:“沒什麽意思。”


    她倒是頗具“社牛患者”的特質,自我良好感十足,說起話來,總帶有那麽一股孤芳自賞、顧影自憐的腔調:“你該不會是對我有意思吧?”


    我忍不住帶句口頭禪道:“我靠,你長得美,我對你有意思?”


    “有意思就有意思唄,幹嘛不好意思承認呀。《詩經》裏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是淑女,你是君子,不說最後的結果怎麽樣,起碼是具備這個先決條件的。”


    “你可拉倒吧。還淑女?我是沒見過哪家淑女跟大街上追著人,玩強買強賣這套的。”我不屑的迴應道。


    “哎呀,什麽叫強買強賣呀?我這叫宣傳產品賣點。因為你不了解這個產品,所以我要不停的跟你講,讓你知道它好在哪裏。選材上、質量上、數量上、價格上,甚至關乎環保這一塊兒,那都是它的優勢和亮點。你沒聽我說完就拒絕我,你說我能不追著你跟你說嗎?”她繼續強詞奪理道。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也懶得繼續爭辯了,便說道:“得得得,你說的都對,我講不過你,你有你的道理。東西我也買啦,錢你也賺了,咱們現在各迴各家、各找各媽,各自填飽各自的肚子。走了。”


    她還不忘假客氣一道:“哥,要不就近找個地方,簡單吃點兒唄?我請客。”


    “算了吧,你那飯碗我可端不起,不然可就不是30塊錢的事兒了。”我頭也不迴的說道。


    “那、哥,那就以後有機會再聚,我就住這附近。天黑啦,這一片兒夜路不好走,遇到溝溝坎坎的,你可留神兒,千萬別摔啦!也別磕著碰著。”


    我心說,這是給我提醒呢,還是拐彎抹角咒我呢?腦子裏不知從哪兒蹦出一句話,迴應道:“廟都快沒了,還他媽留神呢……”


    從公司到公寓,原本要不了十五分鍾就能走完的,硬生生讓我趕上這麽個事兒,耽誤了整整四十多分鍾,真是絕了。


    我不禁在心裏罵到,自打從沛縣來到徐州,這幾天過的,那他媽叫一熬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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