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人各有天命


    車隊絕塵遠去,徒留一片粉塵飄散在空中。


    送行的人群開始慢慢往迴走。


    王氏拉著趙柏銘關切地說話,「銘哥兒,這次沒考過不要緊,咱們下次再爭取,淩老先生都說了,鄉試不是那麽好過的,隻有極少部分人,能一次就通過了鄉試,可見啊,考試的難度有多大。」


    趙柏銘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他辜負了淩老先生的諄諄教誨。


    「是啊,是啊,一次不過,再考第二次,總會考上的。」胡全福也出聲安慰。


    趙柏銘沒過鄉試的消息,村裏的人都知道了,大夥倒是沒有太在意,考舉入仕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次兩次沒過,都算不上稀奇,要是,那麽容易過,也不會有白了鬍子的童生和花了鬢角的秀才了。


    翠珠跟在他們身後,抬眸關切地看著趙柏銘,看著他微垂的腦袋,一股酸意就湧上眼眸,他沒考過鄉試,心裏很難受吧。


    「哎,老哥,可不就是這理麽,能有幾個秀才一次就考過鄉試的,這次不行,再努力三年,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隻要認真跟著淩老先生學習,機會總是有的,柏銘這孩子就是死心眼,這兩天情緒一直有些低落,胡老哥,嫂子,你們趁機給他開導開導。」


    趙文強趕忙接過話頭。


    王氏與胡全福果然順著話開始勸導起趙柏銘。


    珍珠慢悠悠地跟在他們身後,饒有興致的聽著他們的對話。


    趙柏銘沒有一鼓作氣考過鄉試,珍珠覺著,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對於翠珠來說,她覺著是件好事。


    兩人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如果趙柏銘考過了鄉試,就得立即準備第二年春天的會試,新婚期間,趙柏銘必定得側重學業,對翠珠未免就會忽視了,於兩人的情感基礎多少是有些影響的。


    趙柏銘沒過鄉試,隻能靜下心來,繼續苦讀三年。


    三年的時間,兩人有充足的時間彼此磨合,增加感情。


    珍珠瞄了一眼,眼眶泛紅的翠珠以及眉頭緊蹙的趙柏銘,不由挑了挑眉毛,也許是她前世經歷了太多種類的考試,又或者因為閱歷多了,心態也老了,對於這些得失,就看得很輕了。


    哎喲喲,人老了,什麽名利地位都是浮雲了。


    她負著手,老神在在一步三挪。


    不遠處,呂素青與薑書媛落後於人群。


    「書媛,你是怎麽了?今天的臉色這麽不好?是因為羅副將走了的關係麽?」呂素青憂心地看著垂眸不語的薑書媛。


    「娘,沒事,我挺好的。」薑書媛抬頭朝母親笑了笑。


    笑意中卻帶著幾分勉強,呂素青的臉色更不好了。


    「書媛啊,娘隻有你和書晴兩個孩子,你能嫁個好相公,書晴能健康成長,就是娘目前最大的心願,你好不容易與羅副將定了親事,娘這心裏頭終於踏實了點,可是,你為什麽好像不是很高興呢?」


    她,為什麽不高興?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麽?與羅副將定親,她就該表現得興高采烈麽?


    薑書媛有些怔怔,她抬眸看向不遠處,那纖細娉婷身影印入眼眸,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的照耀在她的身上,像灑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單是背影都那般光彩奪目。


    命運如此不公,同樣是好人家的女兒,胡家小姐似乎把這世間所有美好的事情都占據了。


    家境殷實、父母雙全、姐弟和睦、長相美麗、識文斷字,最重要的,還有一個身份高貴,俊美無儔的未婚夫婿。


    那個未婚夫婿還對她視若珍寶,捧在手心。


    與她相比,自己卑微得像飄零在水麵上的浮萍,無依無靠,隨波逐盪,連自身的命運都無法把握。


    她咬緊下唇,紅了眼眶。


    呂素青嚇了一跳,她忙左右看了一眼,發現沒人注意她們,這才鬆了口氣,趕忙拉住了她。


    「書媛,你到底怎麽了?可別在外麵失了儀態,惹得別人背後議論。」


    薑書媛緩了緩心神搖搖頭,壓下了上湧的淚意。


    呂素青急急忙忙把她拉迴了家裏。


    關上院門後,她又趕忙拉著薑書媛迴到了自己的屋裏,把房門掩上,才出聲問道:


    「書媛啊,你一向懂事聽話,這兩日到底是怎麽啦?快告訴娘,別讓娘心焦憂心啊。」


    薑書媛低垂著腦袋,有些不想說話,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告訴她娘,必然會遭到斥責。


    她娘為了這個家苦撐了這麽多年,她也不願意讓她娘煩心。


    「娘,沒什麽事情。」薑書媛朝她笑笑,「解決了一件壓在我們心頭的大事,女兒心中有些茫然而已。」


    「為什麽茫然?定了婚事,心裏該踏實才對啊?還是,你對羅副將有什麽不滿意?」呂素青追問,她這大女兒聰明懂事沒錯,可是,很多事情都憋在心裏,輕易不與她說心裏話。


    「娘,胡小姐長得很美是不是?」薑書媛微微一笑,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


    「……」好好的,怎麽說到了胡小姐身上,呂素青疑惑地看著她。


    「長得美麗,家庭美滿,還有個好夫婿,所有美好的事情,她都擁有了,多讓人羨慕啊,整個鄂州,都找不出比她更命好的女子了吧。」薑書媛聲音很輕,帶著幾分飄忽。


    呂素青先是一怔,隨後一驚,接著臉色大變。


    她猛地一拉薑書媛,低聲喝道:「你犯什麽糊塗?胡小姐再好,那也是人家的事情,人各有天命,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豈能強求,書媛啊,胡家是在咱們走投無路的時候,給了我們一條康莊大道的恩人,咱們不說湧泉相報,可也不能忘恩負義啊。」


    薑書媛垂著眼眸,輕輕應道:「娘,我知道的。」


    確實,她們包袱都快收拾好了,準備返鄉投靠族人,開始寄人籬下的生活,當時,她的心情是悲壯的,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是,就是這麽奇怪,換了個好的環境,沒了生存的壓力,潛藏在心底深處的*就開始蔓延開來了。


    「知道,就安心的好好過日子,別宵想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想想咱們在章遠縣裏受到的待遇,在望林村的日子可比那個時候好上十倍不止了,做人要有良心,要懂得感恩……」


    在呂素青絮絮叨叨聲中,薑書媛低下了頭顱,掩飾住眼中那幾分不甘願,是啊,人活著就得學會妥協,要不然還能怎麽辦?


    即使再不甘願,她們一家也是受了人家的恩惠,得了人家的好處,所以,該低頭就得低頭,該恭順就得恭順,心底的那點不甘心,不過是奢望而已。


    她垂眸不語,自嘲地笑笑。


    ……


    文昌侯府的錦榮院內。


    院門前的兩株西府海棠上,枝丫上結滿了挨挨擠擠的海棠果實。


    秋風一吹,紅黃相間的果實輕輕擺動,模樣甚是喜人。


    院中安靜清幽,下人在廊簷下走動,都輕手輕腳的,生怕發出聲響。


    忽地,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響徹院落。


    腳步聲就急促響起。


    「妹妹醒了?」尤雨薇從一旁的敞廳內走了過來。


    「嗯,她撒尿了,不舒服了,嗬嗬。」沈氏滿麵慈愛,正給床上的小嬰兒換著尿布。


    「嘖嘖,嗓門真大,哭得咱家屋頂都快掀翻了。」尤雨薇湊近了床沿,伸手戳戳小女嬰肉乎乎的臉蛋。


    「哎,別戳她的臉,小嬰兒皮膚嫩,等會兒該有紅印子了。」沈氏拉開了尤雨薇的手,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尤雨薇就撅起了嘴,「娘偏心了,有了妹妹就不疼我了。」


    沈氏失笑,俯身抱起嬰兒,輕聲哄了兩句,哭聲漸止。


    「你都多大了,還吃妹妹的醋。」


    「哼,再大,也是娘的女兒。」尤雨薇就靠了過去,依偎在沈氏肩上。


    沈氏依舊有些圓潤的臉上,就笑開了花。


    「再過一個多月,你就要成親嫁人了,這麽黏人,可不行,你五哥哥考過了鄉試,就得準備明年春天的會試,前程重要,你可得分緩急輕重,可不許吵了他。」


    尤雨薇的臉就紅了一片,「娘,我又不是小孩子,這還不知道啊。」


    「哎,可不就還是個孩子麽,真不知道你嫁過去後,能不能當好你的小家,真讓娘犯愁啊。」沈氏拍著懷裏的小人兒,眼中望著大女兒既歡喜又有些憂愁。


    前日,顧府傳來了喜報,顧祺過了鄉試,考中了舉人,還高居前五的位置,這一消息讓尤翰與沈氏大喜過望。


    世家子弟裏,憑著真本事考舉入仕的隻占少數,多數子弟是受祖蔭庇護,混個一官半職,像顧祺這般,靠著真才實學考中舉人,還名列前茅的,實屬難得。


    「這有什麽,五哥哥要準備明年的會試,定然要沉下心來念書,他的院子裏,保持安靜,不許喧鬧即可,有什麽難管的,他院裏的丫鬟婆子我都熟悉著呢。」尤雨薇伸出手指逗弄她懷裏的嬰兒。


    「話是這麽說,可是,你大舅娘變成了你婆婆,就沒那麽好說話了,你可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沒有規矩了,知道麽?」沈氏諄諄告誡。


    「嗯嗯,我知道了,你都說過好多次了。」尤雨薇就撇撇嘴,「娘,珍珠妹妹送了兩罐蓮子和兩罐玫瑰花茶過來,你要花茶還是蓮子?」


    「都要!」


    李氏眼睛一亮,「送到你的院子了麽?沒被你祖父發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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