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趙虹玉已經忍著渾身的酸麻悄然起床了。


    今日事情多,不能耽擱。


    把昨夜就準備好的早飯,給他們熱上,然後洗漱一番,梳好髮髻後,猶豫了一下,拿出昨日珍珠送的薔薇絹花斜斜的簪在髮髻上,對著銅鏡看了兩眼,臉色微微羞赧。


    梳理整齊後,出門前,喚起了阿青。


    其實,阿青還是會幫忙幹活的,隻是,不當著方晟的麵。


    他從前做慣了,也不覺著自己幫忙幹活有何不妥。


    所以,趙虹玉覺著這孩子還是很懂事的。


    等趙虹玉趕到胡家時,後院已經開始忙碌起來了。


    李氏起了個大早,已經開始在廚房裏忙活。


    珍珠正舀了盆熱水洗臉,見她戴上了昨日送給她的薔薇絹花,花瓣迎風微微顫抖,細碎的寶石不時閃爍其間,趙虹玉粉白的臉被襯得更加明麗。


    「虹玉姑姑,你戴著這朵絹花真好看。」


    她誠心誇讚,原來,絹花簪在頭上,也沒那麽艷俗呀。


    趙虹玉被誇得紅了臉頰,沒好意思做聲,低頭進了廚房忙活。


    吃過早飯,平安與羅璟早早開始在院門張貼對聯。


    這幾年,每年過年的對聯,都由淩老先生包圓了。


    老先生的一手楷書寫得行雲流水,遒勁有力,極有風骨。


    雖然因為被流放的關係,有十餘年未能動筆,可經過小段時間的練習,他很快找迴了從前揮毫潑墨的熟悉感。


    加上這兩年,安逸的環境和開闊的心境,使得他的書法畫卷都更上了一層樓。


    「玉生哥,淩老先生的字寫得越發的好了。」平安對著院門兩邊龍飛鳳舞的字體,就一陣讚嘆,他何年何月才能練到這等地步。


    羅璟退後幾步,左右看了一遍。


    「向陽門第春常在,積善人家慶有餘。」


    確實寫的很好,功底紮實,力透紙背,一氣嗬成。


    不愧是正經的舉人出身,經年積累的功力就是紮實。


    貼好院門,繼續貼堂屋,他們手裏可捧著厚厚的一摞對聯呢。


    姚浩然踱步出了胡家的院子,打算四處走動一下。


    除夕夜,各家各戶都在做節前準備。


    他走到望林學堂門口時,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和那個叫阿青的男孩子正在學堂門口張貼對聯。


    「阿雲,把米糊塗勻稱些。」


    阿青踩在椅子上對阿雲嚷嚷道,剛才一邊對聯就沒塗勻。


    「哦,知道了。」阿雲嘟囔著塗抹手裏米糊。


    「啊,姚校尉,您好,您這是要去哪?」


    阿青遠遠看見了負手而行的姚浩然,眼神一亮。


    他可是大夏有品級的武官,聽平安說,身手還相當了得呢。


    十幾歲的少年總是對戰場上衝鋒陷陣,奮勇殺敵的軍隊將領充滿了崇拜感。


    「閑來無事,在村裏走走,阿青小哥,你在這個學堂裏念書?」姚浩然緩步走近他們,朝敞開的學堂裏看了幾眼。


    「阿青哥可不是學生喲,他是武學的教輔,可厲害呢。」阿雲搶著迴答道。


    站在椅子上的阿青就有些自得的笑了笑,隨後,想起眼前的人,可是身手不凡的朝廷官員,他忙止住了笑意。


    武學教輔?姚浩然朝男孩子看了一眼,嗯,果然,個子雖然不高,體格健碩,筋骨強韌,一看便是習武多年的苗子。


    小小的鄉野之地,竟然還特地請了武學師父,姚浩然眼裏閃過一絲精光。


    「哦,阿青小哥年紀這麽小,就開始教授學生了,很不錯啊。」


    他扯了幾分笑容,開始套話。


    「嘿嘿,主要是我師父教,我是負責監督學生練習的。」阿青被稱讚,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他的師父就是那日赴宴的方晟吧,一身特意壓製的氣息,都能讓他心生警覺。


    「怎麽你們師徒,過年也不迴家探親麽?」


    姚浩然狀似無意的問道,功夫如此高強,卻甘願窩在鄉下,當個小小學堂的武學師父,這其中定然有玄機。


    「我們家就在這,不用去哪探親。」阿青接過阿雲遞上來的對聯,轉身貼起了對聯。


    「阿雲,看看,對齊沒有?」


    「哦,往上一點。」


    「……」


    家就在這?姚浩然朝學堂裏走了幾步,兩邊寬敞的屋子,應該就是校舍,屋前是兩排整齊的花圃,寒冬臘月裏,居然還有幾朵菊花迎著北風招展。


    一個挺著大肚的婦人在學堂後宅來迴忙碌。


    沒想到,學堂的楊秀才一家就住在學堂裏麵,姚浩然忙退了出來。


    「阿雲小姑娘,你們家也不迴鄉探親麽?」迴鄉過年,是大夏過歷來的風俗,不是迫不得已,多數人都會趕在年前返迴祖宅與族人過年的。


    阿雲聞言不高興了,她氣唿唿的瞪了他一眼,生硬的迴道,「不迴。」


    姚浩然不明所以,他說錯話了麽?小姑娘為什麽突然生氣了。


    貼好對聯的阿青,跳下了椅子,他先安慰地拍拍阿雲,才與姚浩然解釋。


    原來,去年過年的時候,楊秀才便攜妻帶女的迴了鄉。


    雖然鄉試沒過,但是,好歹靠教書育人立住了腳,所以,楊秀才覺著,迴鄉看望叔嬸也算有底氣。


    誰曾想,楊秀才家的老房子被他叔嬸家的小兒子拿來當了新房,他們迴去的時候,連自己住的屋子都不能待了。


    他嬸子知道楊秀才沒考中舉人後,以為他們迴來要迴老房子,當即鬧得那個雞飛狗跳的,說什麽房子他們剛剛重新修繕,他們就迴來搶,又說阿雲娘年紀這麽大了,又有一身病,定是不能給楊秀才添男丁了,楊家大房要絕戶什麽的,他們家裏的財產房契都應該歸自己的兒子所有,氣得楊秀才臉色鐵青。


    什麽黑心肝、白眼狼、賠錢貨、斷絕戶、不下蛋的母*拉巴拉的,他嬸子嘴巴就沒停過,楊秀才一家都不是那等善於與人爭辯的性格,最後,他們在他嬸子的火力攻擊下,敗退出了自己的老房子。


    等楊秀才醒悟過來後,看著妻子滿眼的淚水與女兒眼中的惶恐,頓時怒火中燒,找來了他們村的村長。


    一通大動幹戈的折騰後,楊秀才一家放棄了迴家過年的初衷,直接拂袖而去,在阿雲娘的娘家湊合一夜,把帶迴的年禮都送與了他們,隨後趕迴瞭望林村,決定把家中父母的墳遷到望林村附近,以後再也不迴鄉了,老房子就當償還他們當年短暫的養育之情了。


    阿雲對當時的情形可是記憶猶新,迴到望林村後,還嚇得做了幾天噩夢,姚浩然這一提起,她又想了起來,自然氣不打一處來了。


    楊秀才家還有這等惡劣的叔嬸?老百姓不是對讀書人甚為推崇的麽?怎麽到了楊秀才這,卻被這等待遇。


    阿青又說起了事情的緣由,楊秀才沒聽叔嬸的意願,娶了不合他們心意的阿雲娘,又花了很多銀子給阿雲娘治病,原來大房的田地也都賣光了,楊秀才的叔嬸可能以為,他們迴去是要賣了老房子,所以有了那番糾纏。


    姚浩然點點頭,都是錢財惹人眼啊,鄉下人家,為了間老房子,連親戚的臉麵都不要了。


    阿青見他似乎對學堂挺感興趣,便興致勃勃地領著他把兩邊的學堂都看了一遍。


    姚浩然趁機問了不少關於胡家的事情。


    當得知,望林學堂是胡家出資建立,讓全村男孩免費上學,他們都拿著胡家發的工錢幹活時,姚浩然確實很驚訝。


    胡家連個下人都沒買,卻捨得花費這麽多錢,興辦免費學堂,而且今年已經進入第四個年頭了,不是一時興起,而是長期的投入,無怪乎,胡家院門的對聯上,寫著『積善之家有餘慶』,果然擔當得起。


    阿青見他一臉詫異,不由說得更起勁,這種鼓吹胡家善意舉動的言論,他十分樂意傳播。


    等姚浩然與阿青道別後,已經快要到午時了,一路消化著剛聽到的信息,他迴到了胡家的前院。


    羅璟和平安依然在忙活,給各個房間貼窗紙。


    他們相互笑鬧著,臉上的喜悅溢於言表。


    羅璟在外人麵前,表情一向疏離而淡漠,迴到胡家後,似乎變得溫和了許多。


    姚浩然似乎明白了什麽。


    胡家的夥食非常豐盛,新滷的羊肉極為美味,姚浩然手中的筷子簡直沒法停下,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愛吃起來。


    默默地摸了摸鼓起的肚皮,他終於放下了筷子,一會兒拉著羅副將比劃比劃才行。


    下午,陰沉的天空開始飄起了零星的雪花。


    珍珠望著飄落的雪花有些憂心,大白還沒迴來呢,這樣的天氣,真是難為它了。


    趙虹玉與潘雪蘭都放假了,廚房裏堆滿了整理好的各種吃食。


    天氣寒冷,不怕放壞,加上小黑坐鎮,家裏除了小灰敢浮頭,別的老鼠連望林村附近都不敢靠近。


    所以,不必擔心,食物被老鼠偷吃。


    下午,胡長貴領著平安迴祖宅祭拜祖先。


    李氏和珍珠先幫秀珠從頭到腳清洗幹淨。


    大大的木盆裏,浸滿熱乎的暖水,旁邊再放了個火盆,洗漱房裏一片氤氳,白白胖胖的小丫頭,笑咯咯地坐在盆裏玩水。


    珍珠看著她黑亮有神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兒,覺著自己的心都快給她萌化了。


    一個下午,胡家的廚房的煙囪就沒停過,洗漱房裏,一個接一個,清洗幹淨換上新衣,準備迎接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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