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大家可別誤會,我可不是什麽小姐。」珍珠被她們的陣勢嚇了一跳,「我家是太平鎮附近普通的農戶,我和我爹進縣城有事,正好碰到了有困難的阿青,就幫他請個大夫來瞧瞧。」


    「這是我爹。」拉過一旁侷促的胡長貴介紹。


    對方又是一陣恭維,胡長貴哪裏經過這等場麵,當即憋得臉紅耳赤,說話都磕磕巴巴起來。


    正寒暄客套著,遠遠地傳來了阿青的聲音:「章大夫,您快點,快點……」


    阿青拉著個鬍子半白的大夫迴到了院子裏。


    珍珠和胡長貴連忙移開腳步,讓出空地,讓大夫進去看病。


    章大夫進屋,被屋裏的氣味熏得直皺眉頭。


    這樣的生活環境,好人都要熏出病來,唉~


    他勉強坐在阿青遞過的小板凳上,開始為男子把脈。


    圍著的人群都屏聲靜氣,生怕發出一絲聲音影響了章大夫的診斷。


    良久,章大夫搖頭嘆氣,「拖得太久,怕是不行了。」


    「啪」阿青臉色慘白的跪倒在地,他匍匐著撲到章大夫腳邊,淚眼婆娑的哭道:「您去年不是說師父的病還有救麽?隻要好生調理,還能活上十幾年麽?這才過了半年啊~師父怎麽就不行了?哇~……」


    看著阿青哭得悲痛,章大夫嘆了一口氣,「去年你師父的病還沒那麽嚴重,體內的淤毒沒有進入肺腑,當時要是能把體內的餘毒排出體外,多活幾年是沒問題的,可現在,唉,拖得太久,餘毒侵入五髒六腑……」


    「哇~師父啊~我不要你死呀~你死了阿青可怎麽辦呀……」阿青撲到男子身旁,失聲痛哭。


    哭聲極悲,聞者傷心。


    「娘,方師父要死了麽?」阿雲拉著她娘的衣袖淚眼汪汪。


    阿雲娘拭去眼角的淚水,拍拍女兒,沒有出聲。


    邊上的老人各自牽著個小娃,神情哀戚,這座城隍廟裏送走多少因病無錢醫治的可憐人。


    珍珠忍住上湧的鼻酸,出聲問道:「大夫,你開付藥灌下去試試,方師父現在還有氣呢,怎麽能就這樣放棄呢。」


    「對,對,我師父還有氣,章大夫,您試試,說不定還有救呢?」阿青聞言急急說道。


    「唉,不是我不想救他,而是餘毒入體,就算下重藥救醒了,他身體太虛弱怕也熬不了幾天。」章大夫搖搖頭,」而且,下重藥的藥材比較貴,一付藥材本錢就接近一兩,就算灌下去,醒不醒得過來都難說。」


    一副藥一兩銀子?章大夫的話,讓四周的人倒抽一口冷氣,一兩銀子,老丁頭扛一個月重貨,也得不了一兩銀子。


    況且,灌下去還不一定能醒過來。


    那就意味著,人和財都沒了,難怪人家章大夫說出這般話,一兩銀子,放在普通老百姓家都算大錢,何況是他們這破敗的小廟。


    一時,屋內鴉雀無聲。


    阿青哭得眼淚鼻涕糊一臉,章大夫話一落,他的眼光期盼的看向了珍珠。


    珍珠眼角一抽,移開視線,對著章大夫道:「大夫,麻煩你開藥吧,藥錢我們會付的,人還有氣呢,總還有一線希望。」


    章大夫驚訝的看了一眼珍珠,瞧她長相秀美,衣著淡雅,與城隍廟裏的眾人有著截然不同的典雅氣質。


    難怪,阿青跑去找他醫治他師父,原來是有善心的小姐為他墊付銀子。


    章大夫當了半輩子大夫,見慣了各種場麵,當即點頭,從隨身的藥箱裏掏出筆墨,寫好藥方,讓阿青去他藥鋪抓藥熬製。


    珍珠利索的從胡老爹的錢袋裏掏出一兩碎銀,遞給了阿青。


    阿青隨手用衣袖抹了把臉,萬分感激的躬身接過,隨後急忙抓藥去了。


    屋裏的人們,看見珍珠當真拿出銀子為方師父治病,都紛紛對她投以注目禮,感嘆著女孩的大方善舉。


    「咳~」大家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讓她有幾分不自在,「章大夫,抓藥熬藥還需一段時間,要不,你幫廟裏的人先看看病,她們的診費,我爹也會幫著付的。」


    章大夫的視線轉向她身旁憨厚的漢子,原來是父女呀,一家都是良善之人呀。


    「先不急,我先給方師父紮完針,一會兒有空就給她們看。」章大夫道。


    既是要紮針,就得脫去外衣,一幹人等便自覺走了出去。


    珍珠問阿雲娘,「廟裏可有熬藥的罐子?」


    「有的,雖然舊點,但還是能用的。」阿雲娘有問必答。


    珍珠抬頭看天,正午的太陽略略偏斜,應是一點鍾左右,離申時還有一個時辰,時間還算寬裕。


    便拉著阿雲娘了解這個城隍廟的事情。


    圳安縣城西的城隍廟已經破敗多年,很多流浪漢乞討兒以此為據點,斷斷續續的發生了幾起鬥毆占地盤的事件,其間領頭人都換了好幾波。


    三年前,老丁頭從上一任領頭手裏搶到了地盤,就一直維持到現在。


    老丁頭與別的領頭人很不同,他不養扒手乞兒用來偷竊或乞討,隻收留一些別人丟棄的孤兒或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老丁頭五十歲出頭,一身武藝渾厚剛勁,他一個人曾經把二三十個混混痞子打得抱頭鼠竄,可他卻是個殘廢,右手四指齊齊切斷,手掌隻餘一根拇指。


    但,就是這樣,照樣把上門惹事的混混打得落花流水。


    所以,現在的城隍廟在老丁頭的領導下,被丟棄的孤兒、無兒無女的孤寡老人、暫時落腳的落難人都能融洽的相處著。


    老丁頭今日帶著兩個壯實的男孩在縣裏幹活,一般天黑才迴廟裏。


    如今廟裏的人口足有二十多個,有三個五歲以下的小娃,五個十歲以下的大娃,一個十二歲的女娃,一個有點呆傻的中年漢子,一個瘸了腿的老頭,兩個駝了背的老婆婆,還有就是能出門幹活的兩個男孩。


    而阿雲家,是返鄉迴程盤纏用盡,暫時落腳在此,阿雲娘身子不好,阿雲爹是個瘦弱秀才,每日出攤替人抄寫書信,積攢銀錢。


    阿青和他師父的情況有些特殊,阿青師父右手右腿都是廢的,腿勉強能走幾步,手也能屈伸活動,可就是使不出力,據說是手筋腳筋被挑斷過,沒接好,後來還是廢了。


    身上還帶著別的傷病,總之,阿青師父一身病痛,長期待在小屋裏,就靠著阿青上山打打獵物采些草藥維持生活。


    阿雲娘正熬著大鍋的稀飯,小小的阿雲幫忙燒火,珍珠坐在小板凳上時不時添根柴,胡長貴閑不下來,在屋外幫著劈柴。


    胡長貴耳力很好,兩人交談的內容他都聽在耳裏。


    一個破敗的城隍廟裏,收留了這麽多老弱病殘,在沒有任何捐贈的情況下,沒有靠著結黨營私或是坑蒙拐騙謀財盈利,單靠著老丁頭的一己之力,竟然沒有出現餓死人的情況,胡長貴對這個沒見過麵的老丁頭佩服不已。


    珍珠對老丁頭感到很好奇,一身好功夫,卻斷了四指,沒有家室,可養著一屋的老弱病殘,他的行為珍珠很欽佩,隻是欽佩背後,更耐人尋味的是他身上的故事。


    此時,上山拾柴挖野菜摘野果的大孩子們都迴來了,擠擠攘攘的把撿迴的東西放進廚房,對著一身鮮亮打扮的珍珠好奇不已。


    這些孩子多是麵黃肌瘦,衣著襤褸。


    最大一個女娃叫阿元,十一二歲模樣,皮膚微黑瘦瘦小小,額頭上有巴掌大小的胎記。


    下來的幾個男孩,多數都帶點毛病,九歲的阿剛天生六指,八歲的阿光不會說話,七歲的嘎子左腳微跛。


    都是因為帶著殘缺而被遺棄的孩子,珍珠和胡長貴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珍珠對那個老丁頭更加敬佩幾分,簡直是一個人開了一家善堂呀。


    他們的午飯是雜糧粥搭一盆青菜,每人一碗粥夾上一筷子青菜,排隊舀好,各自端過一旁,或站著或蹲著吃得滿足。


    珍珠婉言謝絕了阿雲娘的招待,直言他們吃過午飯才過來的,阿雲娘笑笑不勉強,這裏的生活條件隻能勉強維持溫飽,吃食方麵自是簡單粗糙,人家看不上是很自然的事情。


    珍珠知道阿雲娘可能會誤會,她也不作解釋,剛才趁著她忙的時候,珍珠朝雜糧粥裏加了不少空間靈泉,期望多少能減緩一下這一大屋人的身體狀況。


    章大夫從廂房裏出來,開始挨個的替廟裏的眾人把脈,隨後一個個的開了藥方,大的幾個孩子身體還可以,隻是有些營養不良,老人們的病症嚴重些,咳嗽厲害的、關節疼痛的、腸胃不好的多是一些慢性疾病,還有兩個小娃常年流著鼻涕體質虛弱等等。


    阿雲娘的病有些複雜,時常心慌氣短,乏力昏眩,加上不時氣喘咳嗽,章大夫臉上的神情凝重,這些都是心疾的病症,心疾是很難根治的病症,犯起病來很容易心痛暈厥。


    阿雲娘聽了張大夫的話,沉默許久,她從小知道自己身體不大好,多跑幾步都會心口麻痹唿吸困難,生阿雲的時候,就差點沒活過來。


    章大夫搖搖頭,這種病症隻能自己注意小心將養,不能斷根治療,於是他斟酌的開了三天藥方。


    阿青抓了藥迴來,在廚房裏小心的熬著藥。


    等章大夫把廟裏的病人都看完了,藥也熬得差不多了。


    「阿青,你先吃粥吧,我幫你看著火。」珍珠一臉笑得溫和。


    阿青卻警惕的望著她,他可沒忘記他被抓住時,她彪悍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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