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忙碌中進入了二月。


    早春的二月,天氣依舊是冷,但空氣帶上了濕潤,陽光偶現,每日正午的溫度已經略微升高,冬日裏幹枯的樹枝隱隱抽出了綠芽,路旁枯萎的野草叢嫩嫩的芽兒不時相間其中,春天萬物復甦的景象漸現。


    胡家依舊一派忙碌景象,十裏香定製的臘味前幾日已如數灌好,第一批灌製的臘味已經送走了。


    十裏香的臘腸臘肉賣得火熱,模仿跟風的商家自然不少。


    胡長林和胡長貴這次去送貨迴來的途中,便聽聞鎮上已經有好幾家酒樓跟著賣起了臘味,模樣味道還都大致類似。


    胡長林兩人當即大驚失色,才沒多長時間,仿製品就出現了。


    家裏剛開拓的財路難道就要斷了麽?


    兩人急急趕迴家中,水都沒來得急喝上一口,便把事情說與了一家人聽。


    王氏驚得麵色大變,臘味生意才做了短短兩三個月,這條路便行不通了麽?


    珍珠倒是泰然自若,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吃食上的東西,隻要造詣精湛的大廚多試幾次,總能模仿出個六七分來。


    臘肉,相對臘腸而言,更容易臘出味道相近的成品,它本身就沒有太大的技術含量。


    臘腸,雖然相對複雜些,但,有心想要仿製根本不是什麽大問題,平常人家雖然很少使用香料來醃製食物,可不代表經驗老道的廚子們嚐不出來,隻不過就是量多量少精細的配置問題。


    當然,珍珠對自己調味的臘腸還是挺有信心的,以她現在的記憶,她大致能迴憶出具體的香料配方,如此再添減,現在他們家的臘腸配方基本都是定好的,臘出的味道自然是很好的。


    不過,眾口難調,很難說別的酒樓臘出的臘腸就不受歡迎。


    「大伯,年掌櫃就這件事可有說什麽麽?」珍珠問道。


    「呃…好像沒有。」胡長林皺著眉頭迴想了一下。


    「嗬嗬,這樣啊,那就沒事,年掌櫃不說,咱們就不用著急,他賣不出臘味的話,會比我們更著急的。」珍珠意味深長的笑笑。


    年祥霖確實沒說什麽,也不必要說些什麽,作為太平鎮裏最大的酒樓,他的客源自然不同於普通的酒樓飯館。


    鎮裏的高門大戶世家鄉紳,甚至衙門官員,都是十裏香的坐上客,其間的原因,當然不單是因為十裏香的菜品多菜色好,還少不了他背後的靠山。


    太平鎮隸屬圳安縣,圳安縣的縣丞夫人年清媛便是他的堂妹,他們年家在這縣裏隻算是家境殷實的大戶人家,原來一直沒能與官場中人扯得上聯繫,直到前些年,新任的縣丞大人張孝安要續娶繼室,選中了年輕貌美的年家四小姐年清媛,等官媒正式上門提親時,年家上下是欣喜若狂,縣丞大人,那可是有品級的官員呀,這位張大人才三十出頭,過世的夫人隻留下一個八歲的女孩,父母高堂沒有跟著上任,年清媛嫁過去不用伺候婆母,自己就能當家做主。


    依照常理,即便是繼室,年家也是高攀不上的。


    據聞,這張大人是在街上偶遇年家四小姐,一眼看中了貌美如花的年清媛,隨後打聽出其身份家世,便差了官媒正式求娶。


    年清媛嫁過去後,老夫少妻,自是受寵,沒過兩年又生下嫡子,地位更是水漲船高。


    年家借著勢頭,生意一路做大,十裏香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新出的菜品被仿製,這是避免不了的,上次的魚丸也早被模仿了去,當然,模樣味道都沒有他家的好,這次,年祥霖照樣沒放在心上,原本十裏香走的就不是平民路線,他們即取得了先機,味道又比其他酒樓美味正宗,大戶人家多講究,越是有錢有權的,越是講究品味氣派,更何況,十裏香的滷味經過胡家秘方的改良,如今已經小有名氣,新客老客吃完都紛紛豎起大拇指誇讚,這又是一樣招牌菜式,他家的生意,別人想搶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至少,在圳安縣附近的城鎮皆是如此的。


    事情也卻是如此,被仿製出臘味,年祥霖暗裏嚐過幾次,味道雖然有幾分相似,但都不如胡家的入味,蒸好後的鮮香度就差了不少,彼時,年祥霖對胡家的臘味更是滿意。


    有了比較,就更能襯出十裏香臘味的獨特,因此,年祥霖一點都不擔心自家的臘味生意會被分散開去。


    果不其然,沒幾天的功夫,就有好幾家與他相熟的採買管事私下告訴他,有幾家酒樓老闆托關係找門路,把別家酒樓的臘味定進了府裏,結果,府裏的主子們紛紛吃出了不對勁,一查下來,便都大發雷霆,責罵懲罰了暗地換了臘味的管事,迴頭便交代他們重新採買十裏香的臘味。


    年祥霖心裏那個暢快呀,當即又讓夥計過去傳話,再定臘腸一千斤臘肉八百斤。


    胡長林和胡長貴卻有些發懵,不是說,很多酒樓都仿製出他家的臘味了麽?怎的十裏香沒到影響麽?反倒還繼續定製?賣得出去麽?


    珍珠「哈哈」笑了一陣,這才把其中緣由解釋給他們聽,隻要自家產品質量過硬味道夠正,還怕賣不出去嗎。


    二月中旬,胡長貴家的新房已經建好了大半,因著快到春耕時節,還有十來日家家戶戶都要忙著打理自家的田地去了,柳常平便又多請了七八個村民,爭取趕在農忙前,把房子主體建好。


    剩餘的地板窗戶房門隻能緩些時日慢慢弄了。


    珍珠抽空拉著胡長貴去看了一次,建築工地亂亂糟糟,地上堆滿了各種磚塊木料沙石,二十多個粗壯的村民忙忙碌碌,不時吆喝聲四起。


    胡長貴瞧這情形,難得得板著臉,讓珍珠不要再去了,工地人多雜亂,她這嬌嫩秀氣的小女娃可不應該出現在那裏。


    珍珠失笑,沒有否決他的意見,反正,柳常平不時會去胡家匯報一下房子的進度,她看不看倒無所謂,難得她老爹能板著臉說這樣的話,她當然得扮演一把乖乖女的形象,做迴聽話的乖女兒。


    瞧女兒沒有不高興,反而一說就聽,胡長貴心裏老懷深慰。


    平安平順兩娃的私塾生活走上了正軌,他們跟著羅璟學了好些日子,私塾的課程對他們而言,難度不大。


    劉先生對於他倆頗為滿意,平安天賦不錯,又肯下功夫,上課認真的勁頭讓先生自己都有些壓力,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講錯了某些內容,耽誤了這樣勤奮好學的學生。


    平順呢,雖然好動了些,但識字背書寫字一樣都沒落下,比起學了一兩年的學生都不遑多讓,年紀雖然大了一些,可以他們倆的資質,在啟蒙班待上一年,應該就可以到另一個班上去了。


    私塾每十日一休,平時的時間,小哥倆都挺懂事的,下來學迴家還會幫著幹點活,吃完晚飯後,便開始完成先生留的課業。


    「這小哥倆真懂事,上學迴來,還會幫家裏幹活,弟妹,你可真有福氣,一雙兒女聰明又懂事,真讓你們大人省心。」說話的是鄭雙林的媳婦張氏,語氣帶著羨慕與喜悅。


    張氏手裏正麻利的灌著臘腸,她到胡家幫工已有五天了,這活已經很熟悉了,早上一個時辰,下午一個時辰,每天的工錢是十文。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些呀,大家都一樣,你家二牛也是個好孩子,小小年紀已經能幫著你照顧全家啦。」李氏笑得和善。


    她說的是大實話,張氏到胡家幫工,家裏隻有二牛帶著三妮,二牛既要帶妹妹,又要餵豬餵雞餵兔子,一個十歲的男孩能做到這份上實屬不易了。


    張氏的大兒子鄭鐵牛,十二歲開始在縣裏的一個鐵匠鋪裏當學徒,三年基本都是沒有工錢的,隻逢年過節象徵性的發幾十文錢,鄭鐵牛已經做了兩年了,學徒的生活是很苦的,店鋪裏的粗活髒活累活,全是學徒的工作,做不好挨罵還是小事,挨打都是經常發生的事情,兩年時間迴家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得出來。


    張氏的大女兒鄭春花早已出嫁,二女兒鄭菊花卻在七歲的時候得了一場大病夭折了。


    如今,她家裏隻有二牛和三妮兩個孩子在家了。


    張氏聽了不由笑眯了眼睛,「那是,家裏要不是有二牛看著,我還真抽不出空閑來你家幫忙呢。」


    鄭雙林在村頭給胡家起房子,張氏在村尾給胡家灌臘腸,兩口子掙兩份的工錢,村裏的人都眼紅著呢。


    鄭雙林一天12文錢,張氏一天10文錢,兩人一天就能掙22文,十天就有220文,要是能幹上一個月,那可就是660文呀,這都能頂他們好幾個月的收入了,上哪找這麽好的活計去呀。


    張氏是個實誠人,她是打心眼裏感激胡家,鄭家在望林村也是清貧得很,前幾年因二妮子大病就欠了不少外債,結果,人還是沒能救迴來,錢銀又費了不少,至今還有些沒能還上。


    這次,要是能多做上一段時間,這些外債應該都能還上了。


    張氏就著袖口偷偷抹了把眼角,手裏的動作更加麻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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