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容抬頭看向蘇氏:「母親也不準嗎?」


    蘇氏道:「夢容,聽你父親的。」


    雖是初秋,這屋裏卻像是寒冬,沈夢容跪在那兒,想起妹妹沈時辰,除了祖母,時辰便是這家裏叫他唯一覺得溫暖的人了,然而她卻因他,卻因父親,在趕路時不慎在途中染病。那時他與父親說,哪怕隻把妹妹一個人留在莊上都好,可父親一意孤行,冒著風雪帶他們迴來,隻因為聽說何大儒在京都,父親要帶他去見他。


    胸口好似被稻草堵著似的,他張開嘴透氣,父親母親站在麵前,好像兩尊石像。


    他突然笑了,一撩袍子站起來道:「若是不讓孩兒娶她,孩子這輩子便不娶妻了,翰林院,自明兒起,孩兒也不會再去!」


    「你說什麽!」沈周大怒。


    沈夢容轉身走了。


    他這一生,恪守著父訓,聽從他教誨,然而到頭來,除了一身學識,像是連心都沒有了。


    空蕩蕩的,仿若人世間的孤魂野鬼。


    此次,他不會再聽他的話。


    他大踏步走了,留下沈周指著他背影一陣痛斥。


    裴家姑娘們又待了一個時辰方才迴裴家,裴玉英拉著姐姐問話:「到底怎麽迴事兒?」


    「沈公子說要娶我。」裴玉嬌紅著臉小聲道,「我也答應了,不過並不知他們家會不會同意。」


    裴玉英嚇一跳:「真的?」


    「嗯,他親口與我說的,叫我等陣子。」裴玉嬌歎口氣,「可我覺得或許不成,他可是翰林院修撰呢,娶什麽姑娘不好?我算得了什麽,隻聽他這麽說,也挺高興了,我原以為沒幾個男兒會娶我。」


    裴玉英安慰她道:「你這樣好,他要娶你又怎麽了,再說,楚王還不是想娶你?」


    比起沈夢容,司徒修也不差,人家還是王爺呢。


    裴玉英突然覺得姐姐可真厲害!


    裴玉嬌笑嘻嘻道:「難道是因為我變聰明了?」


    「你長得也漂亮呀。」裴玉英捏捏她臉蛋,暗自心想,假使沈家能同意,妹妹嫁過去當然好,不過這樣就不能住在附近了,而且沈家,她今兒連沈夫人的麵都沒見著,也不清楚二老的為人到底如何。


    姐姐嫁了,那是長媳,肩上負擔的也挺重的。


    果然世事沒有十全十美,裴玉英微微歎口氣。


    過得幾日,下起雨來,然傍晚卻熱鬧,鞭炮聲陣陣,曹國公府辦喜事,周繹迎娶許家姑娘許黛眉,百姓們紛紛出來觀看,順帶著搶些喜錢。


    雨點落在芭蕉葉下,一串串滑落,好像美人兒的眼淚。


    司徒修手裏執一盅酒,看著窗外,想起在雲縣的事,想必周繹遭受恥辱,一怒之下迴頭去親近許家,故而才那麽快就成親了罷?原先,他是娶了孫家姑娘的。


    「七弟,如今娘娘已求了父皇,想必早晚要下旨意於裴家的,來,幹了這盅酒。」對麵的司徒璟笑道,「咱兄弟兩個都心想事成。」


    司徒修笑笑,一飲而盡:「多謝五哥來告知。」


    「說什麽傻話,便是娘娘不去求,我都要替你去與父皇說的,父皇不肯,我就跪一天,父皇向來心軟,豈會不同意?大不了,你也來,咱們一起跪著!到時候來場大雨,淋得好似落湯雞,那就更可憐了,這等樣子,便是鐵石心腸都會答應。」司徒璟一邊說一邊笑,給他夾最愛吃的佳肴。


    幼時,司徒璟就很護著他,不知是因許貴妃的屬意,還是他心裏確實喜歡自己,司徒修想起那日中毒倒地後,許貴妃冷酷無情,可耳邊卻依稀聽見司徒璟的哭聲,比起許貴妃,五哥大概多多少少對他有些情誼罷。


    可也與這傍晚的小雨一般,下過了,第二日照樣天晴。


    他問:「稍後你可去許家慶賀?」


    司徒璟道:「去啊,去瞧瞧二哥,三哥,他們定然在,你呢?」


    「我就不去了,一會兒又被灌酒,你知道,我酒力不勝。」


    兄弟兩個說了會兒,司徒璟便告辭去許家,司徒修想著裴臻的事情,如今雖然有許貴妃出麵,卻仍不知父皇的心思。就像上輩子,他將裴玉嬌指給自己,叫人弄不清楚。


    大概,還得再去見個人,才能更放心些,他出得王府,直往城外的蘭園而去。


    不管是哪座城池,過得戌時必關城門,禁止出入,故而聽說司徒修來了,司徒弦月有些驚訝,她手執羊毫,行雲流水般寫完《蘭庭賦》,起身前往花廳。


    奴婢早已招待他在此等候。


    落日餘暉下,年輕男子容貌俊美,雖與他父親有些相像,然更多的卻像他的母親張盈盈,一雙瞳孔漆黑而亮,肌膚賽雪。恍惚中,司徒弦月好似看到表妹十三四歲的樣子,手裏捧著花兒,嬌俏可人。


    她幼時常去舅父家,與張盈盈情同姐妹。


    後來她尚與許溫,張盈盈卻卻入了宮。


    那天,她嬌羞的與她道:「姐姐,我不怕,我喜歡皇上呢,第一眼看見他時就喜歡了。」


    猶記得那張臉,不知深宮的天真,卻又單純的叫人心疼,恨不得把什麽都掏給她。


    她再也沒有與司徒恆成見過麵。


    那一年,她跟著許溫去塞外,住在蒙古包裏,白天看牧民們放牧牛羊,夜裏聽著馬頭琴入睡。那短暫的一年,大概是她人生裏最快樂最自由的時光,然而什麽都會到頭的,迴到京都,許溫知道了些許往事。


    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眼中的刺痛,叫她如坐針氈,是她主動提出的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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