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開門見山的問道:「小朋友還記得我嗎?」


    單岑眼眸裏閃過一抹異色,他突然想起來,十年前雲老在給他治療時,也會叫他小朋友。


    所以在第一次見到他時,已經認出他了?


    他點點頭,「記得。我前幾天還給您發過郵件,不過沒有迴覆。」


    雲老聞言有些意外,「那個郵箱在我退休時就已經不用了。」說完,他話鋒一轉道,「我能問問,你找我是為了什麽嗎?」


    單岑沒有隱瞞,實話道:「您知道真相,而我需要一個不會泄露秘密的……專業人士。您,是最合適的。」


    雲老點點頭,認同了他這個說法,不過他還是問道:「你不想讓林陸知道?」


    單岑糾正了他的說法,「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好,我知道了。」雲老聲音溫和道,「你放心,我們的治療是百分百的保密,除了我們,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謝謝。」單岑道。他找雲老就是為了保密,得到保證他也稍微的放下心來。


    「不用客氣。」雲老轉而問道,「那你接受這次治療,是想要達到什麽樣的效果?」


    單岑斂眸。


    他沒想過這個問題。


    原本是想解決睡眠受困擾的問題,可現在好像已經能睡著,所以想達到什麽樣的效果,他還真沒想過。


    雲老見狀,溫和道:「不著急,這個問題你可以慢慢想。」


    單岑卻在這時開了口,「大概,」他有些不確定道,「是想讓林陸放心吧。」他不想林陸一直為他的事情擔心勞累。


    雲老笑了下,「他很擔心你。」


    想到林陸對自己的關心,單岑的臉色不自覺的柔和下來。


    雲老:「那,可以和我說說,你最近的情況嗎?」


    單岑言簡意賅,「還不錯。」


    雲老對他絕不多說一個字的迴答接受良好,「是怎麽個不錯法?睡得好嗎?會不會做噩夢?」


    ……


    雲老又問了許多問題,在單岑漸漸的放鬆心神時,才突然轉到了當年的事情上,「當年的火災,你記得多少?」


    單岑神色一凜,眼睛裏的冷意也瞬間凝聚,「全部。」


    「可以說說嗎?」雲老問。


    「不可以。」單岑答得毫不猶豫。


    被拒絕了,雲老也不在意,他神色平靜道:「你知道當年你外公為什麽執意要安排你母親出國嗎?」


    單岑:「知道。」


    雲老抬了抬手,示意他說說原因。


    單岑沒拒絕,「遠離是非之地。」


    發生那樣的事情,捂得再嚴,也會有人知道,還不如就此離開,從此再無瓜葛。


    雲老卻搖搖頭,「當年是你母親執意要離開。」不然國內那麽大,隨便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就能頤養天年,又何必遠渡重洋拋家棄子,每年見到兒子的次數屈指可數。


    「有什麽區別?」單岑反問。


    不管是外公安排,還是媽媽堅持,理由都是同一個,結果也是如此,所以糾結於此根本沒必要。


    雲老沒迴答,隻溫聲的開了口,「當初,你母親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是問我能不能讓你忘記那晚的事情。」


    想到什麽,腦子裏瞬間閃現那一幕,單岑的手指驀地收緊,手背青筋凸起。


    他的臉色更是頃刻間便蒼白如紙,額頭上滲出一層又一層的冷汗。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裏戾氣翻湧,像是隨時能將所見之物焚燒殆盡。


    雲老緊了緊手上的筆,一邊觀察單岑的神色,一邊繼續道:「她說,她不是覺得難堪,也不是覺得丟臉,而是怕你自責。身為人子,卻不能護母親周全,這會成為你一生的禁錮。」


    「她不希望你背負這些,所以我們才催眠修改了你的記憶。」


    雲老語重心長道:「單岑,你母親的癥結所在,不是惡徒犯下的罪,而是你。」


    「!!!」


    單岑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雲老,「什麽意思?」


    雲老道:「讓她深陷情緒旋渦這麽多年的,是對你的擔憂,她擔心你哪天想起那些被掩埋的事實真相,繼而徹底爆發出來而深陷泥土,或是誤入歧途,走上歪路。」


    「單岑,」雲老的聲音放得很輕,卻有種吸引人的魔力。


    他說:「[為母則剛]這句話並不單單是一句話而已。她可以為了你,不去在意任何的傷害,也可以為了你,日日不得安眠。」


    「所以,隻有你走出困境,你釋懷了,她才會好。」


    『她是為了你才日日不得安眠』這個想法就像是一枚晴天霹靂,直直砸在單岑的腦袋上。


    他隻覺得『嗡』的一聲,整個腦子就像是猛然炸裂般撕扯著,鮮血淋漓。


    「……唔!」他痛苦的抱住頭蜷縮起來,身上的冷汗一層接著一層的往外冒,他雙眼通紅,緊緊的咬著牙關才沒讓喉間的嘶吼泄出半分。


    所以蘇馨這麽多年的痛苦,全都是因為擔心他嗎?


    被壓下的戾氣和來自深淵地獄的泥沼如狂風暴雨般傾瀉而出,瞬間將他淹沒。


    理智在清醒和沉溺的邊緣反覆拉扯,幾乎將他整個人分兩半撕裂。


    壓抑的悶哼裏,隱隱的漏出幾聲『林陸』來。


    林陸衝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麵。


    單岑雙手抱著腦袋,整個人蜷縮在一個小小的吊籃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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