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憂大吃一驚,心想:“有人!這人怎會挨得我如此之近!”登時喝道:“是誰?”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在這黑暗之中,居然會有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你……你的手……”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個聲音,赫然還似是一個女子!

    陳無憂愣了愣,隻覺這個女子說話的聲音卻正響在自己耳畔。語音柔美,口腔熱氣吹動了自己耳畔的鬢發,夾雜著一種正在開始腐敗的蘭花的香腥之氣,摩得耳朵根都癢了起來。不覺心裏一熱,一種奇怪的感覺漸漸浸透了他的身體。這感覺令人如醉春風,竟愜意得很。他心裏一舒暢,口中話語也溫柔了起來:“你是誰?”仿佛生怕說話重了一點,會把那人吹散似的。

    那個女子的聲音小聲答道:“你……你壓在我的身上了……”嬌美輕柔的話語,仍然在陳無憂的耳畔響著。陳無憂感覺著這如蘭的溫柔氣息,身子一動不動,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

    或者,不是他沒反應過來,而根本就是他不想移動!

    他靜靜地待了很久。久到仿佛已經一生一世!

    在黑暗的空間裏麵,他隻能嗅到對方輕柔的唿吸,隨著身下身體的顫動,在自己鼻端溫柔地蕩漾。

    情不自禁,他仿佛在細細品嚐著對方的吐氣的味道。如風,如蘭,如水,如露。隻是,在這唿吸裏麵,仿佛還有著一股甜蜜的血腥之氣。

    陳無憂心中一顫,輕輕道:“你受傷了麽?”

    女子的身體劇烈一顫,聲音在耳畔輕輕響起:“……嗯……”

    陳無憂的思維似乎已經混亂了。他忘了現在是在一個莫名其妙漆黑一片的地底,他也忘了那可怖的吼叫,忘了岑無友和他師兄,也忘了阿風。也許,連他自己也給忘了。此刻,他隻願一動不動地待在那女子溫柔的懷中,在他此刻的思想中,竟隻餘下了這個未曾謀麵的女子。

    “傷在什麽地方了?”他的手開始在那女子的身上移動。指尖傳來溫柔的觸感,令他的心底一陣陣悸動。

    身下的身體似乎顫抖得更厲害了,即使隻憑聲音,也能感受到女子羞紅的熱臉:“……你……你做什麽……”

    陳無憂手指的移動停止了。是啊,他在做什麽?他的臉紅了起來,趕忙把自己的手指從女子的身上拿了下來,隻覺無地自容。但是,為什麽,那女子的身體,竟仿佛有著一股巨大的引力,他手雖然拿了下來,但是無論他怎麽努力,也無法命令自己離開那個溫柔的身體。

    隻聽那下麵的女子突然道:“你……你幫我一件事可好?”這個聲音帶著一股莫大的磁性,本就令人難以拒絕了。說的時候,卻又顯得猶猶豫豫,仿佛非常地不自信。但是這不自信,卻令人不由心生憐愛,愈加使人難以拒絕了。

    陳無憂隻覺熱血上衝,不自覺便道:“好!”竟忘了這女子還沒有說明到底是何事。

    那女子仍是怯怯地道:“……這怪物,剛才……咬了我一口,毒液從傷口滲了進來……現下我渾身麻痹……動彈不得,須得……麻煩你幫我……將毒液吸出……可好?”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聲音竟變得細若蚊蠅,仿佛害羞之甚。

    陳無憂疑道:“怪物?”剛在想這是什麽意思,那女子卻又開口道:“我的傷口……好像就在……這裏……”

    陳無憂隻覺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遲遲疑疑地握住了自己的手,似要把自己的手往某個地方引去。登時隻覺臉色燒紅,情不自禁地由著那手引動,把剛才的“怪物”又拋到一邊去了。

    那手遲遲疑疑地,移一陣,又停一陣。陳無憂感覺那手的手心潮濕得厲害,仿佛在微微顫抖。不知為什麽,他突然想起了握住李莫愁的手的時候的感覺。

    然後他記起,這是他第二次接觸到女孩子的手。

    終於,那手停了下來,鬆開了陳無憂的手。隻聽女子低聲道:“這裏……”

    陳無憂隻覺手觸之處柔軟之極,但是,卻似乎有著某種黏液,粘乎乎的。低下頭去聞了聞,有著淡淡的血腥之氣。便知是那女子的血液。

    他輕輕地把手放在那女子的傷口上,感覺這傷口仿佛竟也很長,女子細膩的皮膚上,這道傷口摸起來,有著一種粗糙的感覺。

    女子仿佛在微微蹙眉,身子顫動了幾下。

    “痛嗎?”陳無憂問。

    女子沒有說話。但是陳無憂知道,這麽大的傷口,一定會很痛的。他雖然看不見這傷口的情況,但是觸摸起來,它竟仿佛斜貫了那女子的小半邊胸部。這麽長的傷痕,即使是痊愈了,隻怕,也會留下淡淡的痕跡的吧?

    陳無憂雖然並沒有看見這女子的半點肌膚。但是,在他想象中,這女子的皮膚,定然是潔白如緞玉的。現在,在這個完美的肌膚上,竟然留下了這麽長的一條傷痕。陳無憂突然覺得惋惜。由惋惜而心生憐惜。他輕輕地把嘴唇壓在了那條長長的傷痕上,一寸一寸地吸吮著。他的嘴唇隨著女子的柔軟的胸脯,隨著他的吸吮,在微微顫動著。

    一大股腥熱的液體隨著他的吸吮,衝向了他的口中。他的整個口腔,立刻感覺到了一種強大的麻痹之感。他知道,這液體裏麵,有著女子所說的毒液,還有著女子自身溫暖的血液。他想也沒有想,竟把這本該吐掉的液體,全部給吞了下去!

    麻痹,從他的嘴,蔓延到了他的頭部。陳無憂隻覺眼皮越來越沉,終於像迫不及待要落下的門一樣,重重地關上了。他沒有了知覺。

    在一片茫然中,似乎,他感覺到那個女子輕輕地站起了身。一種焦急的感覺在頃刻間握住了他的心口,他想要說話,可是嘴唇不會動;他想要站起來,可是身體不會動。他唇幹舌燥,不知如何是好。渾身的勁力仿佛都散失掉了。他隻有聽著那女子輕輕的腳步越去越遠,無可奈何。

    失望,像無法擺脫的黑暗,漸漸吞噬了他。他不能被這黑暗吞噬!他不允許被任何東西吞噬!陳無憂猛然一睜眼,竟然醒了過來!他跳了起來,他的勁力又迴來了!他大張著嘴,朝著那女子離去的地方喊叫。他喊得如此努力。他在喊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因為,那喊叫竟然是沒有任何聲音的!

    黑暗消失了,他看見了那女子離去的背影。某一刻,他覺得那背影赫然就是那天他下山之時,在青草叢的光影晃動之間,看見的那個哭泣的身影。於是,他奔過去了。

    他施展開所有的勁力,朝著那女子離去的方向狂奔了過去。一邊,仍在大聲地喊叫。

    但是,他的喊叫還是沒有任何聲音。

    那女子的背影仿佛永遠遙不可及。陳無憂奔了很久,他看見身邊的花草樹葉開始凋零,然後又開始發芽、生長;他看見天空的雲彩忽明忽暗;他也看見自己的頭發,在奔跑的過程中漸漸地蒼白;他強壯的手臂,漸漸浮上了皺紋。

    而那個背影,卻仍是那麽的年輕窈窕;仍是離自己那麽遠。

    終於,他累了。他的眼中,連淚水都已經幹涸。

    他喘著氣,跪了下來。

    然後,他隱約聽見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很輕柔很遙遠也很縹緲,但卻莫名地使他心安。他疑惑地想要迴過頭去。就在這個時候,剛才還很輕柔的聲音忽然就變成了一種令人害怕的吼叫!

    陳無憂心裏大驚,身體一顫。猛然睜開了雙眼。

    黑暗,仍是無邊的黑暗。剛才,自己所看見的背影、雲彩,難道都是幻覺麽?

    黑沉沉的地底,陳無憂和岑無友聽到過的那種如女人哭泣般的怪異吼叫仍在蔓延。陳無憂深吸了一口氣,漸漸地清醒了過來,隻覺一個人的手仿佛正觸摸著自己的臉。

    他笑了笑,道:“你好了麽?原來你沒走……”

    隻聽黑暗中一個少年的聲音興奮地響起:“大哥!你沒事!”

    陳無憂愣了愣,疑道:“阿風?”

    那聲音大喜道:“是我!這位師哥狠掐了大哥好幾下人中,大哥卻還是昏迷不醒。正在著急,沒想到大哥竟自己醒了過來!”

    陳無憂甩了甩自己的頭,隻覺頭部仍是輕飄飄的,尤未完全迴過神來。拿手敲了敲自己腦袋,問道:“醉燈派的師兄也在麽?”

    另一個聲音答道:“嗯,小弟在這裏。兄台可還好?”正是那醉燈派師兄。

    陳無憂想了想,終於問道:“你們怎麽找到我的?可有發現一個女子?”

    阿風道:“我們掉下來之後,莫名其妙就落在了這個柔軟的地上。居然未死!但是周圍隻一片漆黑,走路又異常困難,偶爾還聽見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怪叫。正不知如何是好。卻隻覺這地竟然仿佛在翻騰,一翻之下,就使得我們滾到這個地方來了。卻也機緣巧合,正好滾在了大哥的身上。剛開始我也不知道就是大哥,待那吼叫停下之後,便聽見大哥仿佛在自言自語,好像一直叫著什麽‘等等我……別走’之語,這才知道大哥也掉了下來。唿喚之下,卻發現大哥是昏迷不醒。正在著急呢。至於大哥所說的‘女子’,我們倒是沒有發現!”

    陳無憂沉吟了一會,覺得頭痛得難受,想是剛才莫名其妙地把那毒液給吸了進去,此刻必是中毒了。而那個女子,果真早已離去。在這黑暗之中,連道路都無法辨識。那個女子,為何定要孤身離去呢?而她離開之後,又要去哪裏呢?她一個柔弱女子,居然會一點也不害怕麽?

    陳無憂迴想剛才的行為,隻覺連自己也難以理解。竟然莫名其秒地就替一個陌生女子吸毒,毫不考慮自己會不會中毒。但是,既救人一命,畢竟也是一件好事。他嗬嗬大笑了一陣,也覺得並不吃虧,便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運氣在自己周身一轉,覺得內力飄飄蕩蕩,竟難以凝聚。那液體的毒性,還未曾了解。但運氣之時,卻覺得肺腑之內仿佛並無任何疼痛阻礙。看來,隻是讓自己的內力散失而已。

    他淡淡一笑,也並不憂鬱擔心。心想著既然找到了阿風和那醉燈派師兄,便當迴原地和岑無友會合才是。還不知道岑無友如今如何了。

    旋即向那師兄道:“你師弟也跳下來救你來啦。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師兄聽聞,登時大為擔心:“師弟也在這裏麽?這不知是個什麽鬼地方!”

    陳無憂點頭道:“你們倒真是講義氣的好兄弟!他為了你,連性命都拋到一邊了。”

    師兄急道:“他受傷了麽?可有性命之憂?”

    陳無憂笑道:“放心,他和我這個殺不死的大命王在一起,要死也死不了的。”師兄半信半疑道:“你們不是一起跳下來的麽?為何隻有你在這裏?”

    等了半天沒有聽見陳無憂的迴答。師兄心內愈加起疑,急道:“喂!”

    隻聽陳無憂聲音一沉,似想到了什麽:“壞啦!”

    他這一叫,把師兄的心也給叫得吊了起來,急問:“什麽!”

    陳無憂吐舌道:“我叫他待在某一個地方等我了。但是這鬼地不知是什麽,竟然翻過來騰過去的,完全把方向給打亂了!四處又是漆黑一片,現在卻往哪裏找他去?”

    師兄的聲音已經打起了疙瘩:“那……那……那怎麽辦?師弟啊……”他這人平時倒是個彬彬有禮的冷靜之人,但是一慌起來就完全亂了。此時急躁之下,便要慌慌張張地往黑暗中衝去。

    幸好阿風及時拉住了他的手腕。

    陳無憂此時也覺得,要在這麽漆黑一團的地方摸迴原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他必須要找到來時的路。因為,那裏有一個活人,一個受傷的活人,一個和他有著“默契”的活人在等待著他。

    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要找到路!

    總是掛在他臉上的那抹若隱若無的微笑消失了,他的眉頭深深地鎖了起來。如果,現在能夠看見他的表情,那這表情,一定是自他出生後最嚴肅的。可是,在這個漆黑一片的地方,連方向都無法分清,又怎麽能找到路呢?破除黑暗,隻能是光!光,是此時唯一的辦法!

    但是,到哪裏去找光呢?產生光,最原始的方式,便是——火!

    陳無憂的眼睛發亮了。他想到了什麽?

    ——師兄的那條噝噝鳴叫的腰帶!

    他的臉上又恢複了吊兒郎當的表情,向著那仍慌亂著的師兄道:“我問你,你那腰帶可有什麽秘密麽?”

    那師兄哪裏有心情去理會什麽腰帶不腰帶,隻急道:“在這一無所知的地方,還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危險!你竟然把我的師弟單獨一個人拋下!就算我們對你有著什麽誤會,但是人命關天!你這人,心腸怎麽如此得壞!”他慌亂之下,隻顧一番胡說八道。說到後來,這師兄免不了怒火衝天,仿佛陳無憂儼然就是這樣一個心地狠毒之人。

    陳無憂愣了愣,旋即仰天哈哈大笑。並且,他仿佛覺得好笑得很,竟直笑得蹲下來捂住了肚子!

    師兄愈加氣憤,道:“你笑什麽?難道不是麽?”

    陳無憂笑得似接不上氣來:“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哈哈,那麽多的好人和壞人,原來都是說出來的,嗬嗬,這難道不好笑麽!”

    師兄本身並不知道他這段話是什麽意思,但料想肯定不是好話。登時,臉色一翻,想也不想,便舉著腰帶向陳無憂打來。

    陳無憂此時內力盡散,倒也不敢和這師兄對打。一見師兄的腰帶開始噝噝迸出火花,便大聲叫道:“是了是了,火再大一點!”

    他這喊叫提醒了師兄。那條腰帶上火花迸現,雖然非常微弱。但是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一點點光,也能夠照得很遠了。

    三個人登時眼睛不敢眨,窮盡自己的目力,想要望得更遠一點,再遠一點!

    他們看見了什麽?

    火花很微弱。但是足夠照亮他們周圍的環境了。他們看見了那柔軟的地。但是那根本不是地!那所謂的“地”竟然在輕輕地蠕動著,上麵是一大灘粘稠的透明的液體。而“地”的本身,竟然是暗紅色的。

    他們再看向周圍。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空曠的大洞之中。而這大洞的各個地方,有著許許多多,數也數不清的支道!洞壁和牆壁一樣,也是暗紅色的。並且,在洞頂上方某些位置,正在往下一灘一灘地傾倒著那種粘稠透明的液體。而他們的腳部,正浸泡在這種液體中。這便是“地”滑膩異常的原因了。

    三個人,雖然經曆不同。但是,無論是他們中任何一人,在其經曆中,卻也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怪異的山洞!

    而且,他們明明是從上麵掉下來的。可是,這個洞的頂部,卻是封得嚴嚴實實的!那麽,他們是怎麽樣落入到這個洞裏來的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邪月幽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冷漠的善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冷漠的善良並收藏邪月幽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