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師弟早已跳了起來,卻並不理陳無憂,自管呆呆地看著他師兄跌倒之處出神。

    陳無憂大怒,足下一蹬,運勁於臂,便向那呆站著的師弟擊去。

    他這一招是師父教與他的獨創招式“空痕”。看似用右臂直打,實際隻是個幌子,目的是讓對方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右手上。但是這手上即是幌子,實際當然是半點勁力也沒有。對方如果用手來擋自己右手,則他的手上必有一定勁力,一擋之下,隻會如擊棉花,令人力道失衡。在這力道失衡的情況下,隻需將對方往其失衡方向一送,對方本身的勁力和自己這一送的勁力加在一起,則必令對方重創。重創的程度就由對方抵禦的力量和自己這一送的力量而定了。

    陳無憂料定這師弟粗枝大葉,看其所用兵器,也是硬的一路。必然會用大力來抵擋自己右手的攻擊。所以這一招實是對付大力粗人的好招式。

    誰知隻聽“啪”的一聲,這師弟竟然不抵也不躲,硬板板地挨了陳無憂這一掌!

    陳無憂大吃一驚,心想這師弟原來這麽厲害麽?竟看穿了自己這掌的奧妙。

    卻見那師弟摸了摸被陳無憂拍了一下的頭,迴過頭來,卻是眼神癡呆。仿佛陳無憂這沒有力道的一擊,竟把他擊成了白癡。

    陳無憂眼見他那癡呆的表情,反而駭了一跳,道:“喂喂,你沒事吧?”把五根手指伸直在師弟眼前揮了一揮。

    那師弟呆了半天,在陳無憂手指的揮動下,才總算把眼神移了個位置,放在了陳無憂的臉上,但神情仍然呆滯,看得陳無憂心裏直發毛。

    許久之後,才忽然臉色一苦,大聲道:“我在做夢!”

    陳無憂怎麽也想不到他此時竟會說出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駭了一大跳,心想這師弟莫非真被自己給拍傻了。

    卻隻見這師弟把自己的臉給拍得啪啪響,自語個不停:“我一定是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他隻顧拍臉繞圈,忽一轉眼看見陳無憂站在對麵,像看鬼一樣瞪著他。登時竟然清醒了。目光雖不再呆滯,但一張臉卻比苦瓜還苦:“好痛……不是做夢……我知道了,是你!”他繞到陳無憂麵前:“是你!你說,你把我師兄關哪去了?”

    陳無憂莫名其妙地看他表演了半天,隻覺這師弟此時行為十足是個神經病。登時忍耐不住,嗬嗬大笑道:“你說,我為什麽要關你師兄?你師兄好有寶嗎?”

    那師弟一愣,也覺得陳無憂好像沒什麽理由要關他師兄。但是他實在想不出原因來解釋所看到的情況,隻覺詭異之極,乍一看去,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可這明明又不是做夢!既把腦袋想穿了也想不出原因,那他也不管什麽理由不理由了,直把自己的腰帶往陳無憂砍去,口內叫道:“我不管了,你死吧!”

    這師弟雖有一定的內功基礎,但是武功著實差勁!這樣直砍直削,如何能夠傷得了陳無憂?他隻覺眼前一花,不知何時,手腕便已被陳無憂扣住。隻聽陳無憂向他喝道:“你把那小孩怎麽樣了?”

    師弟雖然手腕被扣,但是他們醉燈派弟子仿佛都有著同一種臭脾氣。隻聽這師弟哼了一聲,竟把頭扭了過去,對陳無憂的話並不搭理。

    陳無憂也不生氣,朝他笑了笑。便道:“你如告訴我,我就告訴你我把你師兄關在哪裏了。”

    師弟雖明知師兄並不是陳無憂做的手腳。但是此事實在太詭異,這時見陳無憂這樣說,隻好道:“那小孩?倒鬼精靈得很。我和他捉了半天迷藏。誰知,他躲倒罷了,他如自己不出來,倒要費我半日功夫來找他。嘿嘿,誰想他竟敢趁我大意之時,奔出來拿那把菜刀來砍我!那時我恰見你小子竟把我師兄給擲了進來,於是提起那小孩的背心,便一起擲了過去。心想一邊一個,誰都不吃虧!誰知……”他此話未說完,陳無憂已驚唿了起來:“人呢?”

    原來陳無憂聽那師弟說將阿風也擲了過去,心下擔心,便往那酒缸破碎之處瞧去。誰知不瞧不打緊,一瞧連他也呆住了。

    隻見那地方空空蕩蕩,明明隻有酒缸破碎的碎片擺了一地,卻哪裏有半個人影!

    一時間,陳無憂的腦袋也反應不過來了。他的嘴巴張大了,扣住師弟的手也鬆開了。他幾乎也要像剛才那師弟一樣懷疑自己是在做夢。隻因此事實在詭異萬分:兩人明明將兩個大活人給扔了過去,可是扔過去之後,那兩人卻如憑空蒸發了一般,消失無蹤!

    但是陳無憂畢竟是陳無憂。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走到那酒缸破碎之地,細細地查看了一番,隻見酒缸的碎片確是重物砸碎的,而地上也是一大灘酒水。這也就說明,他所聽見的“嘩啦”聲響,確是人落到酒缸上,砸碎酒缸所發。那麽也就證明:至少在人被拋,落到地上的瞬間,人仍然是存在的。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人消失的時間,隻能是落到地上之後。如若排除掉一切令人不可思議的原因,那也就是說,這地有問題!

    難道在這個地下有著夾層麽?

    陳無憂想了想,蹲下身體,用指節運勁扣了扣這被打濕的地板。這個客棧的廚房地板用的是一種帶藍色花紋的磨砂瓷磚。陳無憂一敲,隻覺“咚咚”作響,再敲其他地方,卻隻聞“篤篤”之聲。難道在這瓷磚下麵當真是有著夾層?

    那個醉燈派師弟站在一邊看著陳無憂東敲一下,西敲一塊,不知他在幹什麽。遂納悶道:“你在幹什麽?”

    陳無憂朝他會心一笑,道:“你既告訴了我我想知道的事,豈有讓你吃虧的理?我立即就告訴你你的寶貝師兄在什麽地方?”

    師弟聽聞,大喜道:“你知道麽?”

    陳無憂用腳跟敲了敲腳底的瓷磚,笑道:“咯,就是這裏了!”

    師弟恍然大悟,道:“原來這地板有著夾層!怪不得兩人都會不見,想是落到夾層裏了。好!師兄,我馬上就把你撈出來!”一邊說,一邊已拔出了他的腰帶,運勁就直往那瓷磚地板擲劈而去。陳無憂待要相攔,已是不及,但聽“嘩”的一聲巨響,漂亮的瓷磚地板便被這師弟給劈成了碎片,而腰帶的餘力未衰,竟直沒入了土地大半截。

    隻是,瓷磚碎是碎了,但是,在那藍色的瓷磚的下方,卻隻有黑色的土粒,師弟瞧了半天,連他師兄的一根腿毛都沒看見!登時大怒,向陳無憂喝道:“你小子竟戲弄我!”便要舉帶向陳無憂砍去。

    陳無憂臉色一沉,道:“我有叫你把地砍碎麽?別亂!”

    師弟一愣,見陳無憂臉色嚴肅,似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心內疑惑,倒也聽話,把舉起的手又給放了下來。

    陳無憂察看那瓷磚破裂之處露出的土地。又撬開另一處的幾塊瓷磚看了看,遂笑道:“是了。”

    師弟不解:“什麽是了?”

    陳無憂指了指麵前的地板上的酒缸碎片,笑道:“這缸你看原來有多大?”

    師弟道:“很大啊,足有大半個人高。”

    陳無憂道:“那這麽大的缸裏麵當裝多少酒水?”

    師弟道:“這缸既如此大,酒水當然也裝得很多了!”

    陳無憂笑道:“可是這缸既碎,這麽多的酒水哪去了呢?你看……”他指了指腳底:“為什麽隻有我們腳下的這一大塊地方是濕的呢?”

    這麽一說,那師弟也覺得甚是奇怪。這廚房裏那麽大一個酒缸,裝的酒水應該足夠把這個廚房地板整個淹沒,但是現在看去,陳無憂所撬開的那幾塊瓷磚下麵的土卻是幹燥的。而且整個地板上麵沒有任何積水!這說明了什麽呢?

    陳無憂又道:“這麽多水到哪裏去了呢?這樣看來,應該隻能有一個理由:這酒水還沒來得及把其他地方的地板浸濕,便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了。水往低處流,這另一個地方,應該就是這塊被浸濕的地板下麵!”

    師弟道:“你是說這濕地板下麵是空的?”陳無憂笑了笑,道:“你說呢?”

    師弟用勁將他沒入土地的腰帶拔起,認真想了想,突道:“你這話不對!”

    他指著那些被他劈碎的瓷磚碎片,道:“如果真如你所說,這濕地板下麵是空的,為何我剛才拚勁全力的劈刺把瓷磚給劈得粉碎了,但我這腰帶,至少也有五米來長,劈刺之時,竟大部沒入土中,剛剛我拔出,卻分明感覺阻力甚強。由此可見,這濕地之下,足有五米多的深度還未見空!如若地板下麵有著夾層,上麵的蓋子這麽厚的深度,當真不可思議!而我師兄又是如何掉入有著這麽厚蓋子的夾層中去的呢?”

    這師弟平時粗枝大葉慣了,沒想到這個時候倒也仔細。他雖武功不行,但生來力大,剛才心急之下,使出全身的力氣,的確把那濕地劈開了足有五六米的深度。而那濕地竟似並未見底。這麽厚的濕地下麵若有夾層,也需要極大的力量把這地劈開才行。現在如把陳無憂和師弟的力量全部加起來,能夠劈開這夾層麽?

    那師弟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全力一擊了,那邊陳無憂卻還在這濕地周圍摸摸碰碰,忽而咧唇而笑,忽而又觸頷沉思,眉頭緊鎖。師弟懶得管他,一聲虎吼,隻管運氣往那片濕地劈去。“嘩”的一聲,腰帶全部沒入土中,其勢未歇,又於土中直下了三尺來餘,這才慢慢停住。但是很明顯,這腰帶仍未把土層劈穿!

    師弟沉不住氣了,跳了起來,向陳無憂嚷道:“這土下沒有夾層!就算有,合你我之力,大概也不能將其劈穿,又有什麽用?”

    陳無憂望著他嘻嘻地笑,他緊鎖的眉頭此時也已伸展,目光炯然而狡譎:“我雖從來沒有在實際的江湖上行走,但是,這些低級把戲,在我的眼中,也隻能算是班門弄斧!這個地下,百分之二百有著夾層!況且,這個夾層,定還是一件大模大樣的浩蕩工程!哼,我倒要看看,它是如何浩大!”他鷹眉斜飛,得意洋洋邪笑道:“這樣浩大的工程,如何能單憑蠢力便將其入口開啟?”

    師弟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你是說這夾層的開啟有著機關?”他四處張望:“這機關必是萬分隱秘,你已把它找到了麽?”

    陳無憂嘻然一笑,拍著師弟的肩膀道:“我給你講個常識吧:世上機關,總體來說,可分為三大類。你知道是哪三大類麽?”

    師弟想了想,道:“師父也給我講過這機關的常識,他老人家說,機關一般可分為物理機械類,化學燃料類,還有一類叫做什麽……生物心理類吧……”

    陳無憂嗬嗬笑道:“我倒不懂你說的什麽‘武力、滑雪、剩物’,不過,世上機關啊,我也概括了三大類,這三大類嘛,便是低級、中級、高級!”

    師弟本以為他要說出什麽經典言論出來,此時一聽,大失所望,不由輕視,向陳無憂唾道:“這三級有什麽稀奇的,人人都知道!”

    陳無憂仍是笑嘻嘻的,一點不生氣:“人人都知道?哈哈,太好笑了!既然人人都知道,為何從來沒有人知道這地下有著夾層?便是連你也不知道,嗬嗬!”

    師弟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迴答。

    陳無憂拍著他的肩膀狂笑道:“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哈哈,這世上,自以為聰明的人難道還少麽?所以,兄弟啊,擦亮你的眼睛吧!莫要人雲亦雲,才是聰明之舉!我說這機關分為初級、中級、高級,你可知何謂初級,何謂中級,何謂高級麽?”

    師弟翻白眼道:“你要說就快說吧,不用我來問你了。”

    陳無憂道:“初級機關,雖原理樣樣不同,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一般來說,此類機關依靠的是蠻力。如要破此類機關,隻需用蠻力硬來就是了。中級機關,則比初級要高明一點,其高明之處就在於,此類機關依靠的不是蠻力,而是巧力。常常將機關要竅設在隱蔽之處,設置此類機關的要點就在於其要竅的設置,要竅如若不易被人發現,這類機關就成功一半了。但是這類機關,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這個缺陷便就是它的要竅。要竅暴露,這個機關就徹底完蛋!最後一類稱為是高級機關,這類機關高明之處在於不設置單純的要竅。其要竅不僅設置巧妙、複雜,且需要與蠻力及巧力相結合!要破這類機關,不僅僅需要破者有嚴密的思維,還要有神勇的蠻力,以及能夠對症下藥的巧力,嗬嗬,聰明之人大有人在,可惜的是,既聰明,卻不免力拙!神勇之人也大有人在,可惜的是,既四肢發達,頭腦卻不免簡單。所以,要破此類機關,不僅需要頭腦聰明,觀察細致,而且也需要發達的四肢。這樣的人,隻怕百人中也難找到一個。何況還要讓這個人剛好遇上這樣的機關讓他破,這真可謂可遇而不可求了!”他看向師弟,笑道:“沒想到我們所遇上的這個機關設計還要嚴密一點,如若此時沒有你這個兄弟在場,憑我一人,也是破不了的,嗬嗬!既遇上了你,說什麽我也要下去看看,費如此大工夫的一個工程,到底其尊麵是怎麽樣的!”他眼中光彩爍然,此時,這個地下夾層,早已勾起他強烈的好奇心,就算阿風沒有落到下麵,既遇上了這樣的事,便是下麵有吃人的僵屍,他也要下去看看的。

    當下隻見他繞到那塊濕地周圍,用手指在地上劃了個方形區域。師弟移身過去看時,卻見所劃的區域正位於濕地的中心。他不知陳無憂在幹些什麽,隻見陳無憂朝他一笑,又在那區域裏麵靠邊的位置畫了一個橢圓,才道:“等會我喊一二三,我們便一起用力將這地往下按。你把你的手放在這橢圓裏。”

    師弟此時隻想找到他師兄,剛才又聽陳無憂說了一大堆話,並且這一大堆話似乎還有些道理。當此之際,也隻好依言走過去,把手放在了陳無憂所示的地方。

    陳無憂也已繞到對麵,譎然一笑,口中慢慢道:“一、二……”隨著數目的增加,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表情漸漸變得嚴肅。兩人手臂的肌肉也已如充氣的橡膠皮一般漸漸隆起。

    猛聽陳無憂一聲劈空暴喝:“三!”兩人霎時麵如塗血,額上和臂上纏繞的青筋暴似青鐵。隨著手臂的增粗,這些盤繞的青筋竟仿佛要被掙斷一般的可怖。但是最可怖的卻還不是他們要被掙斷的筋,而是突然響起的一陣空洞得仿佛生鏽了的“嘎嘎”之聲!

    這陣聲音,竟仿佛是一群遠古僵屍的哀號,正源源不斷地自空寂陰暗的客棧廚房地底逃竄而出。

    而從地底逃竄出來的,還不僅僅是那些哀號!那片濕地,竟然在陳無憂和師弟的合力按動下,尖叫著慢慢往下沉去。在它的旁邊,是紛紛揚揚竄逃而出的黑暗。無數黑暗的因子,仿佛洶湧而出的汙水,浸染了兩人的整片視野!

    如若不是這力大的師弟在此,如若不是善於觀察的陳無憂在此,這片濕地下麵的夾層,當真很難被人所發現。原來,這個地下夾層的機括便是這片濕地中心本身。開啟這地下夾層的唯一方法便是將這機括往下按。但是,要將這機括按下,以露出地下黑洞談何容易!此時足足合了兩人之力,才使得它往下移了約兩尺來高的距離。雖然這樣的距離,已足夠看見下方那大而深沉的黑洞。但是,此時,兩人卻都已經力竭。而那機括實際上是一個活塞構造,如果力量足夠,便能將它完全按下,卡在這個機關一個關口之中。但是,在按到底之前,其本身卻有著巨大的反彈力!越往下,這向上的反彈力反而越大!兩人雖把這活塞按了兩尺左右的距離下去,但是,要維持這樣的距離,不讓其反彈,已是竭盡全力了。哪裏還能有餘力再將其繼續往下按!

    陳無憂眼見地下果真有著夾層,雖心內興奮異常,但是體內真氣卻仿佛怎麽也提不起來了,按在那機括上的手臂已經開始顫抖,力道微鬆,眼見他這邊的機括便要往上彈起。所幸對麵的師弟力氣比陳無憂大,仍是按得死緊,那機括一時倒也彈不起來。但是,眼見師弟已是滿麵汗水,也不能支撐很久了。

    陳無憂念頭飛轉,忽向師弟笑道:“我以前以為自己死了,誰能夠想到此時竟和你在這裏同心協力開一個機關。想來,這也是一種緣分吧。不如,我們現在來做一個遊戲如何?”他力道已竭,卻仍在拚盡餘力,還要在肌肉僵硬的臉上硬浮出一個故作輕鬆的笑容來,看起來當真滑稽。但是,這就是他。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從不放棄微笑。

    師弟想不到在這個時候,在力氣都快沒有了的情況下,陳無憂還要分力和自己說那些閑話,隻覺不解,瞪道:“你還是省些力氣吧,這個機關可真不好開,我師兄還在裏麵等著我把他撈出來呢!”

    陳無憂喘氣笑道:“你力氣也快用完了吧?我力氣也快完了,但是這個活塞卻還沒按下一半,如何能救得你的師兄?”

    師弟急道:“一次不行,再來二次!你這人不是很關心你那小朋友嗎?卻原來都是裝出來的!呸,一看不行,便要放棄!”

    陳無憂哼道:“難道你多試幾次,力氣就會變大了嗎?還不知道下麵是什麽樣的狀況,莫非我們要在這裏試個三年五年?那時,恐怕你師兄早已不知變成什麽了!”

    師弟怒道:“我才不管!反正要我中途放棄,還不如讓我死!”

    陳無憂慢騰騰地道:“喂喂,先別激動,你的語言基礎過不過關啊?我什麽時候說過要‘中途放棄’了?”

    師弟愣了一下,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陳無憂正色道:“這個機關,合我們現在的力量,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它全部打開的!但是,我們卻能把它按下約兩尺多的距離。這個距離產生的間隙,已足夠我們的身體斜入。但是,因為這個活塞沒有被按到底,所以具有巨大的反彈力,如果我們某一個人要跳入這個間隙,則必須卸力撤手,而單憑另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和這彈力相抗的。所以,目前來看,這地下夾層,隻能夠允許一個人進入!”

    他還沒有說完,師弟便已叫道:“那自然是我進去!”

    陳無憂搖頭道:“你進去,我怎麽能夠放心!天知道你會不會和你那師兄欺負我那兄弟。我進去嘛,嘿嘿,你當然也不能夠放心,連我自己也保不住不會欺負你那可愛的師兄。既然你我都不願半途放棄,所以,我們兩個人,隻能都進去!”

    師弟納悶道:“你不是說隻能允許一個人進去嗎?兩個人都要進去,可能嗎?”

    陳無憂嚴肅道:“可能!”他看了師弟一眼,繼續道:“兩個人都進去,隻得看我們的默契了。如果我們同時卸力撤手,再同時跳入這間隙,也並非不可能。但是,隻要我們中有一個人跳得早了或遲了,那剩下的一個人,被這活塞反彈都還好,如是正好被卡在這活塞裏,憑著這活塞巨大的反彈力,也隻有被磨成人肉渣子了!”他嗬嗬一笑,道:“所以我才說,讓我們來做一個遊戲!雖然這個遊戲失敗的結果一點也不好玩,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也隻有試一試了。當然,這風險太大,如果你不願意,我一個人進去更好!”

    那師弟如何放心讓陳無憂單獨進去。當下兩人計議已定。陳無憂又道:“等下我一點頭,我們就同時撤手。這活塞反彈力甚大,這兩尺多的間隙稍縱即逝,我們必須把自己的輕功施展到極致,在其縮短到一尺之前,就要確保全身都已進去,方能沒有性命之憂。如果沒有把握好時機,在其縮短到一尺之後,還未進去,無論那人是你還是我,都必須放棄!你要記住:自己的生命是非常珍貴的!萬不可做莽夫!有生命,萬事才有可能!嘻,可不是誰都能像我這樣好運,死而複活的!”

    他這段話說得著實費力。隻因,兩人的體力均已到了極限!就在剛才兩人說話的時間內,那間隙正在一點點縮小。陳無憂知道時機已不容遲疑,再磨蹭一秒,這危險便會增加一分!當下盯向師弟,終於重重地點下了頭!

    也就是在他點下頭的瞬間,在這個廚房之內,一陣撼天震地的駭人巨響猛然炸裂開來。但是,這炸裂卻還未完全爆發,便就已經停歇。隨著這聲音的嘎然而止,那地板早已恢複得平平整整,哪裏還能看出絲毫異樣之處。寧靜在這裏被重新鋪陳。這間屋子,轉瞬之間,便又恢複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廚房。

    但是,卻是一個與剛才不同的廚房。因為,在廚房裏麵的兩個人消失了。

    陽光,透過廚房的窗戶靜靜地落在地板上。但是,即使是最最強烈的陽光,也無法刺透這黑沉沉的地皮而投射到地底的深洞裏去。

    在震耳欲聾的駭人聲響的遮蓋下,陳無憂沒有聽見自己身上布衣被撕裂的聲音。即使和他同時跳下的另一人被這巨大的活塞給碾碎,他也無法聽見對方的任何慘叫。

    靜謐,死一般的靜謐,就像遍布在他周圍無盡的黑暗一樣,仿佛要把他一寸一寸地吞噬掉。他不能被這如怪物一般的死寂吞噬!他不允許任何人任何怪物把他給吞噬!

    於是他縱聲狂笑!在他躍入那黑洞的瞬間,他在狂笑。轟然一聲,他便看不見任何東西!他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連他自己都無法分辨。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甚至他懷疑,在他跳下來的瞬間,他便已經死了。

    這個地底的黑洞,無法讓人感覺到自身的存在。

    但是片刻之後,他便知道他又一次擺脫了死亡的糾纏。他仍然活著!因為,他聽見了自己空曠的笑聲,依舊在黑暗中蕩漾。

    陳無憂既知道自己並沒有死去,自然而然地便記起了那個和他一同跳下的師弟。倘若那師弟沒有把握好時機,比自己稍稍晚一點點,死亡,便是他的唯一歸宿。

    陳無憂不再狂笑,他大聲地叫著:“你還活著麽!喂,你還活著麽!?”誰能夠想到,他此刻的唯一希望,竟然是能夠聽到人的聲音!

    沒有人答應他,隻有他自己的聲音,單調而寂寞地在黑暗中彌漫。

    在這個黑如墳墓的地方,一個人判斷另一個人是生存還是死亡的唯一辦法,竟然就是是否能夠聽到對方的聲音。如果無法聽到對方的任何聲響,那也就意味著,這個人已經變成了屍體。或者,連屍體都已經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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