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又是被噩夢糾纏,李轍第二天起來很沒精神。右手還在疼,他隻得去醫院處理了傷口,幸而沒感染。


    昨天想了一晚上,李轍最後決定訴諸法律,一離開醫院他就跑去報案。可是報案的過程沒他想象的那麽順利,作為守法公民,這是李轍第一次麵對警察,他把所有情況如實匯報,隻是聽在民警耳朵裏就是另一迴事了。


    “那個獨眼野牛有這麽高,這麽大,特別嚇人!他把我追得滿街跑,我都受傷了!”李轍把他打著繃帶的右手伸到民警鼻子底下。


    民警們用看瘋子一樣的眼光看他,但沒有打斷。


    李轍張牙舞爪地比劃:“後來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就是憑空冒出來的,他長了那麽大一對翅膀,上麵還有羽毛,他說外語,聽不出來是哪種外語,他把獨眼野牛掐死了,就用手掐死的。”


    兩位年輕的民警終於聽不下去了,其中瘦小的那位說:“同誌,你昨晚是不是喝酒了?”


    李轍點頭:“是喝了一點,不多。”


    瘦民警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耐心地勸導道:“同誌,喝高了的人都以為自己沒喝多。你說的這些事都是喝醉了以後做的夢吧?你得注意安全,你這手應該是醉酒以後摔的,昨天沒睡在大街上就不錯了!”


    “不可能!”李轍叫道,“我清清楚楚記得!我就喝了這麽小一瓶啤酒,不可能醉,我真看到那兩個怪物了!”


    另一位民警不耐煩了:“同誌,就算你真看到了什麽東西,也肯定不是怪物。那個獨眼野牛可能是一頭水牛或者野豬什麽的,這邊偶爾會出現野生動物。那個長翅膀的人應該是個玩cosy的年輕人,現在都時興這個,麗江古城裏穿什麽cos裝、漢服、美少女蛋糕裙之類的男孩女孩多著呢,還有拍短片的,你喝多了就把人家看成怪物了。”


    “可是……”李轍篤定自己沒有看錯,他當時清醒得很。


    瘦民警再次打斷他:“行了同誌,我們給你立個案,但是怪物肯定是沒有的。以後別喝那麽多了,別去偏僻地方。”


    李轍看出來,他再怎麽辯解也不會有人相信他了,於是他做完記錄就離開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瘋,李轍再次來到麗江古城,找到他昨天去過的東巴畫店。走到那一帶的時候他多少有點心虛,昨晚那獨眼怪物撞壞了店門,店內也被破壞了,不知道店主知道真相後會不會找他索賠。


    到了店鋪門前,李轍發現壞掉的木門還斜在框上,店主正在店內打掃。李轍進了店門,裝作不知情地問:“大哥,您這店是怎麽了?”


    店主抬頭一看,也認出了李轍:“喲,是你呀!”他直起身子,歎了一口氣:“咳!可別提了,昨晚這店可能是被豬拱了,今天一早就看門壞了,屋裏東西掉一地!還好損壞的不多。”他把幾幅木版畫一一掛迴牆上。


    李轍悄悄看了一眼那座石像,他記得昨晚他用流血的手摸過這東西,可是現在上麵半點血跡也沒有。他不禁問:“大哥,那石像你擦過了嗎?”


    店主有些疑惑:“啊?沒有啊,一直沒動過,你問這個幹嘛?”


    李轍趕緊掩飾過去:“沒什麽,可能今天光線好,看著幹淨了似的。”


    店主感歎道:“幸好它沒事,這可是文物,損壞了上哪補去?”


    李轍走過去,蹲下來仔細看那石像,石像是泛白的灰色,看起來沒沾染任何東西,但是上麵落的灰卻不均勻,仔細看,石像麵部的灰應該是被拂掉了。灰塵不勻證明他沒有記錯,昨晚他的手摸過這尊石像。但是血跡去哪了呢?他流了那麽多血,不可能沒沾到石像。


    “怎麽?對這個東西感興趣?”店主看李轍認真的樣子有點奇怪。


    “哦,沒啥。”李轍站起來說,“對了,您這店有監控嗎?這個文物不怕偷嗎?”


    “監控?我沒裝,這店也沒什麽可偷的,誰也不信這個石像是文物,都說我是旅遊區的騙子。”店主渾不在意的態度好像說的不是他自己一樣。


    “那外麵有監控嗎?”李轍問。


    “這一片都沒有,店不多,也沒什麽遊客。”店主說。


    看來沒有什麽證據能給警察看了,李轍有點喪氣。他決定還是早點迴京城,這個危險的地方他一天也不想多留了。


    李轍又隨便挑了一幅東巴畫買下,他覺得昨晚的事有點對不住店主。店主很高興,還給他打了折:“難得有年輕人喜歡東巴文化的,咱倆這也算有緣!”


    離開店的時候,李轍特意四下張望,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痕跡。也許那些怪物都隻在夜裏出現,就像他這兩天的噩夢一樣,李轍自嘲地想道。晚上看起來黑暗神秘的街道,白天隻是荒涼一些,有別於古城最熱鬧的部分。再往外,就是現代化的建築了,如果那些怪物確實存在,他們能躲到哪裏去呢?


    李轍走了一圈,覺得沒什麽意思,滿腹狐疑地往迴走了。麗江古城裏有清澈的水渠,裏麵水流很急,小魚看似靜止在水裏,其實都是在奮力對抗水流向上遊,拚了命也隻能原地不動,若稍一鬆懈就會被無情地衝下去,這一幕既有趣又可悲。李轍沒心情臨淵歎魚,他準備離開了。


    沒等轉身,背後傳來的詭異向動令李轍身體一緊,那是某種大型動物的蹄聲,還伴有鼻息,昨晚的經曆清晰地湧入腦中,令他抑製不住地發抖。猛地轉身,李轍看到一頭野牛一樣巨大的獨眼獸就在他身後,和昨晚那頭一樣。


    這迴應該還有人看到了吧?李轍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這樣。可是他還沒迴到熱鬧的城中心,現在時間又早,多數店鋪都還沒開門,遊客也較少,這會兒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接著他才意識到自己境況的危險,他拔腿就要逃,慌亂之中卻掉進渠裏,被沒膝深的激流衝得“噗嗵”一聲摔倒,水冰涼冰涼的,凍得他直抽。


    那頭怪物的大腦袋出現在李轍上方,碩大的獨眼惡狠狠盯著李轍,似乎在考慮如何下嘴。李轍在水裏撲騰幾下,借著水流的力量向下遊漂去。怪物在岸邊緊追不舍,發出憤怒的低吼。李轍期盼著有人發現他,但是他連喊救命都想不起來。


    突然,李轍感覺到水下有什麽東西在拱出來,就在他身體下方。這麽淺的水根本不可能藏什麽大魚,更何況這東西的體積比他還大。不等李轍反應過來,他的身體猛地被掀起來,甩到空中後又重重摔在岸上,摔得全身骨頭疼,幸好他在下落的時候下意識蜷身護住頭,還不至於摔成重傷。他忍痛爬起來,發現水裏出現的竟然是一條水桶般粗細的黑色巨蛇,蛇頭頂上有一塊雞冠一樣的突起。巨蛇豎直身體探得有房簷那麽高,吐著信子發出令人膽寒的噝噝聲。


    李轍一看到這大蛇,嚇得都快忘了獨眼野牛了。那獨眼野牛直接衝他衝過來,眼看要撞上,李轍才反應過來,急忙向旁邊一閃,勉強和獨眼野牛錯過去,牛毛都擦著他臉了。他急急火火退開幾步,看著眼前這兩個恐怖的怪物,一時間不知該往哪逃。


    可是接下來另人驚訝的一幕出現了:那條大蛇不急著攻擊李轍,而是轉向了獨眼野牛,獨眼野牛也暫時忽略了李轍,麵對大蛇發出低聲咆哮,不是麵對李轍時那種威脅性的咆哮,而是帶有警告意味。李轍看出來,獨眼野牛害怕大蛇。


    大蛇突然撲向獨眼野牛,蛇類捕食的迅猛動作令人毛骨悚然。大蛇咬住了獨眼野牛的頭,將他猛地叼起來向空中甩,又重重摔在地上,反複幾次,嘭嘭作響,將地麵的磚都砸裂了。獨眼野牛很快就不動了,大蛇卻沒有吞吃他,而是將屍體丟在一邊,轉而看向李轍,瞳孔眯成兩條豎線,目光陰冷。


    李轍嚇得一動不敢動,看來這條大蛇並不打算放過他,雖然他跟那野牛比起來沒幾兩肉,但顯然大蛇更中意他這份“美餐”。為什麽這些怪物都把他當食物?怎麽就不能換個人?李轍在恐懼之中仍然抱怨了一下命運的不公,如果有機會重來,他絕對不再聽陳啟光的壞主意跑到這地方送死了。


    大蛇誌在必得,緊緊盯著李轍,張開血盆大口猛地向他咬來。李轍下意識閉上眼睛,他平凡、短暫而不順利的一生並沒在他腦海中迴放,他腦中完全是一片保護性的空白,思維變得遲鈍,反而沒那麽害怕了。


    一片光映紅了李轍緊閉著的眼皮,驚醒了他處於呆滯狀態的大腦。李轍猛地睜開雙眼,看到一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羽翅。


    是那個人!那個長翅膀的男人!


    看到這個背影,李轍莫名有種得救了的感覺,上一次也是這個男人殺死了攻擊他的怪物,他直覺此人不同於大蛇和獨眼野牛。


    男人一隻手伸進了大蛇張開的嘴裏,大蛇的身體像觸電似的顫抖起來,繼而掉在地上翻騰,痛苦萬狀。他的利齒不能傷到男人半分,那可怕大嘴咬合力驚人,但無論怎麽咬,男人都巋然不動。男人另一隻手也抓住蛇頭,一下便將大蛇翻得肚皮朝上癱在地上,男人沒有鬆手,忽地張開翅膀,拎著大蛇騰空而起。


    翅膀帶起的風將李轍吹得向後倒去,直到撞上牆壁才停止。風過去後,李轍艱難地爬起來,發現男人和巨蛇、獨眼野牛都不見了蹤影,隻有路麵裂開的磚石證明剛才的一切確實發生過。李轍謹慎地看看周圍,依然隻有他一個人。


    還是趕緊跑吧,李轍邊想邊轉身要走。剛抬腳邁步,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麵前,擋住他的去路,離得太近李轍差點撞在那人身上。李轍抬頭一看,嚇得大叫一聲:“啊!是你!”


    站在他麵前的正是那個有翅膀的男人,離得近李轍才發現,這個男人相當高大,比他還高出半頭,而且這個人的眼睛像猛禽一樣銳利,令人不由得害怕。李轍掉頭向反方向跑,沒等邁出去幾步,他猛地撞到一副厚實的胸膛上,撞得他自己臉生疼,險些摔倒。李轍抬頭一看,竟然還是那個男人!剛才這人明明在他後邊,怎麽會瞬間移動到他的逃跑路線上?李轍驚恐地後退,緊緊瞪著眼前這個怪人。


    男人向李轍伸出右手,吐出一串古怪的音,像昨晚一樣。


    李轍緊張地看著男人,不知該作何反應。


    男人再次吐出那段奇怪的話語,手伸到李轍麵前,似乎在等待。


    驀地,李轍心中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他的身體先於大腦而行動了,他定定地看著男人的眼睛,右手慢慢抬起,有些遲疑地握住男人伸出的手。男人忽然用力地將李轍的手握進掌心,李轍怔愣一下,電光石火間,一股難以名狀的熱流湧進李轍的身體,猛烈地衝擊著他的大腦,那像是一種能量,一種遠古的記憶,他的大腦似乎接收到了過量的信息,無法負荷地當機了。


    在李轍失去意識向後倒去的瞬間,男人接住了他下落的身體,將他平放在路邊,然後便伴著一股勁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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