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厘子沒有切實證據能證明什麽,但他不是警察,僅憑一絲絲的懷疑就夠了。


    是真是假,他相信再多聊一會肯定能有收獲。


    奈何,幾個滿身酒氣的混子搖搖晃晃走來,瞧見麵攤後也不知哪裏沒從心意,直接踹翻了灶鍋,沸水呲呲冒著熱氣。


    砸了攤位,幾個混子爽了,勾肩搭背轉身就走,而攤位老板滿臉憤怒,提著擀麵杖追上去理論。


    雙方互相推搡罵罵咧咧的,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漸行漸遠。


    “嘿~還沒付賬呢啊~”車厘子端著麵碗吆喝著,但沒有迴應,他們消失在黑暗的街頭。


    獨留下的車厘子禿嚕著湯麵,沒有迴客棧更沒有追上去。


    直到吃幹抹淨後,他緊了緊棉外套輕聲開口。


    “拱爺,他們是什麽來路?”


    寒風吹起枯葉,落在牆麵後隱約組成一張模糊五官,但依舊能看出明顯的豆豆眼。


    “混子不是混子,夥計不是夥計。”


    車厘子一副理所應當的反應。


    來路能簡單就怪了,哪怕是大城市裏的混子,半夜遛彎也得去繁華地段吧?這片到後半夜連幾隻耗子都瞧不見,怎麽就直來直去奔麵攤來了?


    那個夥計的演技一直不錯,或許是怕被問出什麽最後漏了怯,做小買賣哪敢來大氣性?別說踹你口鍋,踹你這個人也得受著。


    “他們來這裏是針對趙三元幾個?”


    “還不清楚,但能確定裏邊有幾個高手,身上帶著法,隻要我靠近到一定距離就會被他們察覺到。”


    車厘子的表情終於有所變化,他微皺眉頭,心想自家老仙是個啥水平自己最清楚,連尾隨近身都會被發現,那確實不簡單。


    話說袁文儈不就是個大混子麽?上哪找來這麽厲害的高手?七爺不是說但凡是個老把式多少講點道義矜持的麽?


    “還有個事。”


    “拱爺您說就是。”


    “之前載你來的拉車師傅,死了。”


    “在哪!?”


    “擱三條街外,你去又能做什麽?他被剁成好幾段塞進了泔水桶裏,我都無能為力。”


    車厘子的腳步頓止,眉宇間有著化不開的怒意。


    被剁成了好幾段?


    啥仇啥怨?


    “拱爺您攏住他的殘魂了麽?至少讓他能順利被接引入冥土,不管多少,我都承他一份情義。”


    如此慘死與橫死有著些許區別,死後雖都大概率化為厲鬼,但前者陰魂‘撕裂’程度要大得多,有時候連鬼也做不成,破碎的魂魄會逐漸消散於天地間。


    “唉連人帶魂兒的都沒了,看遺體情況他生前遭受過嚴刑拷打,死後魂魄要麽被掐滅,要麽被收走,總之我已經找不到了。”


    長久的沉默。


    也許夜晚的寒風能稍稍緩解車厘子的憤怒。


    被稱為拱爺的白仙同樣不言不語,作為二世報恩仙,這一世車厘子剛落地,它便跟在身邊護著,對自家弟子的心情最為了解。


    除了心眼小點沒別的毛病,隱藏在玩世不恭下的是急公好義,非常典型的齊魯好漢,滴水之恩必湧泉相報。


    別看打小被親爺爺各種壓製,實則沒受過什麽挫折,一路走來順風順水,所以接受不了失敗,也接受不了在乎的事情或人受到打擊。


    拉車師傅的死就是明顯例子。


    甭看是買賣,但在車厘子受挫時候載了一程,這在他眼裏就是情,現在人造大禍,心裏的坎很難過得去。


    “娘的!趙三元他們惹的不止是袁文儈吧?一個大混子說破天也是個混子,犯得著對個小人物下狠手?即使想問出點什麽,也不至於拱爺您說趙三元到底惹了哪路兇煞?照這麽下去,說不定還要牽扯多少無辜的人。”


    “無論是誰,他們自己都有辦法解決,哪怕解決不了,趙三元和康木昂的師父總會有辦法。”


    車厘子對這番話抱有懷疑態度。


    劍絕莫聞山,小時候聽爺爺叨咕過,說是當年有兩塊好料子被莫聞山偷摸拿去生火吃燒烤,每次提起都咬牙切齒。


    除此之外有關莫聞山的事一概不知。


    他真那麽厲害?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能教出趙三元這種力巴角色肯定不簡單。


    隻是英雄遲暮美人白發,再厲害他歲數擱這放著,不見得能複當年之勇。


    “你想插手?”


    車厘子沒有迴答,他徑直向前走著,來到三條街之外的後巷,離老遠就能聞到刺鼻的泔水味道。


    他邊走邊脫下外衣,寒風中他打著赤膊,雙手伸進巨大的泔水桶中,一塊又一塊的撈出血都沒流盡的屍骸,再小心翼翼放在外衣中。


    次日清晨。


    三棵樹後院,劉芒泛和康木昂正在刷牙,瞧見老弟頂著黑眼圈出來就知道他沒休息好。


    想說老弟要不你留下修養修養,哥幾個去闖一闖素蘿園,但誰都清楚這話沒用。


    “昨晚有仇家找上門來了,我差點著了道兒,你們都小心點。”


    正要吐漱口水的劉芒泛一口咽了迴去,一邊說話一邊噗噗噴著沫子。


    “啥?有人打上門來了?不是老弟你咋不早言語啊,他娘的以為咱們是泥捏的?還有到底啥來路啊,你都差點著了道?”


    趙三元沒有藏著掖著,事無巨細的將經過說了出來,連夢裏那娘們大腿根有顆紅痣都沒落下。


    茲事體大,他可不想兄弟陰溝裏翻船,沒錯說的就是劉哥你。


    現世中你是有賊心沒賊膽,終究能把持得住,可內景裏不好說啊,萬一真上了頭,鬼知道是啥後果。


    康木昂微微沉吟,“如此看來對方的內景練到了一定火候,能將人置身其中而不自知。”


    “怕啥?這不正撞康哥你手裏了?”呂秀才拎著早點走來,麵上信心十足,“除了師父和老爺子,我所見過的人中練內景的就屬你最厲害,等碰到了後他要再玩內景,康哥你都不用動手指頭,內景裏就把他拿下了。”


    趙三元豎起大拇指,“沒毛病兄弟,就讓老康收拾他,不過話說迴來,我心裏一直犯嘀咕,總覺得這趟會有意外.”


    “老弟你是被車厘子給揍到腦瓜子了麽?這不像你說的話啊。”劉芒泛啼笑皆非道:“咱們一路走來,哪次辦事沒個意外?不出意外才是意外好吧?我都習慣了你還沒習慣?”


    “也是噢,吃飯吃飯,不是秀才你買這麽多幹啥?少東家的派頭子又壓不住了?”


    “我給張林義和車厘子也帶了份兒,但掌櫃的說他們一大早就走了,留話對不辭而別道歉。”


    趙三元抹了把嘴角油花,“走就走吧,畢竟咱們要幹的事不小,別把外人扯進來,弄個不好,半個津門的黑道都要追殺咱們。”


    話音未落。


    剛到的張小狗聞言後朗聲大笑。


    “不用怕brother,真到了那份上,津門另外半個碼頭自會出手。”


    “話別說的太滿,時間差不多了,去瞧瞧那個勞子素蘿園!”


    有道是百聞不如一見,百見不如一幹。


    晌午的素蘿園外就已經門庭若市,各色來客絡繹不絕。


    雖然台柱子納蘭容錯不可能這時候登台表演,但早早來占住位置總沒錯,否則到了晚上連擠都擠不進來,況且素蘿園的班子很不錯,紅花有綠葉襯托後才顯得更加嬌豔。


    而趙三元等人連大門都沒進,便個個眉頭緊鎖。


    從風水角度說,常人看地,高人看氣,真正親眼看到了才知道,昨晚秀才的話還是保守了。


    如有實質般的陰煞之氣充斥所見到的每個角落,素蘿園上空仿佛有黑雲壓頂般,明明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但炙熱光線愣是照不進來多少,除了活人以外,什麽蟲蟻貓鼠隻要靠近到一定距離必會逃命般驚走。


    硬要形容的話,趙三元會說素蘿園好似是個被托起的大棺材,而下麵托著的便是一根根血淋淋的生樁。


    哥幾個中,劉芒泛對這方麵最拿手,瞧他時不時打個冷顫的樣子,就知道素蘿園的小風水有多邪乎了。


    “正七蛇吐焰,二八兔入眠,三九西牛望,四十還豬願,五十一雞鳴,六臘羊歸圈,求神空費力,總塑無靈驗.狗日的這是照神隔擺的局!”


    劉芒泛自己叭叭的說了一大通,除了老康以外,趙三元和呂秀才都聽得雲裏霧裏。


    有幾個知道你們幹白事的順口溜啊?


    “劉哥你給翻譯翻譯啥意思。”


    “這東西不是一句兩句能說得通的,但老弟你是圈裏人,一點就通,此方格局風水是以金華經為基準,看重天罡、道財、道庫、經厘、道殺、何魁、小師、華蓋、道祿、紫衣、道刑和道符十二神為序,將天罡加於歲支上順行十二神.”


    的確不是一句兩句能說的通,劉芒泛光是大概解釋個大概就用了大半個時辰。


    翻譯過來用人話講,素蘿園的小風水格局有點類似建神廟,卻又有些許不同。


    神廟講究的是個落神,而素蘿園偏偏弄出個隔神來。


    也就是說仙靈勿近,連本地城隍的都進不去。


    如此逆天的小風水局極其罕見,劉芒泛也是聽過沒見過,據說以前大唐時候的國子監差不多就是這種局。


    趙三元重重吐了口煙圈,沉聲道:“意思是我和你家的狸仙兒都帶不進去是吧?”


    “老弟啊,你還是沒懂。”劉芒泛苦笑道:“你難道忘了下邊還有那麽多的生樁杵著?兩相結合下,我猜測外人進去施術都會受到嚴重幹擾或削弱,而東家卻能事半功倍,你想想此消彼長下會是啥結果.”


    旁邊的張小狗算是聽出個大概。


    意思是好老爺們兒進去也得雙腿發軟夾褲襠,對麵即便是個老太太也能耍出十八般武藝。


    這他媽還怎麽闖.


    “brother。”


    “嗯?”


    “要不咱一把火給他燎了吧。”


    “然後厲大森把劉光海給點了天燈平憤?老兄你現在好歹是個人物了,過過腦子好不好?我都沒敢說去放火,再說咱們是要解決根本問題,到時候人跑了,光燒個館子有啥用?”


    說罷,趙三元給他劉哥點上根煙,“有沒有法子破了它的局。”


    “容我想想.”劉芒泛叼著根煙左顧右盼,然後便開始繞著素蘿園觀察各處地形,時而挖土舔舔,時而用小刀去刮某個牆根。


    這一套折騰下來,天色放暗後也沒給出個準話,倒是老劉的眉頭越皺越深,時不時齜牙咧嘴的。


    “建、平、滿、成、收、開”


    “宮音屬土.食音水當不足”


    “老弟你還有煙沒?娘的想事兒太費煙了,老弟,老弟?”


    康木昂遞過去兩顆糖葫蘆,“別叫了,先拿它們解解煙癮吧。”


    “三元和秀才哪去了?”


    “唉他倆都急脾氣,聽說納蘭容錯要登台了就先進去了。”


    “啥玩意兒!?我不是說裏邊的局太邪乎了麽?真要動手肯定壞菜啊!”


    “那就祈禱他們別動手吧,你這怎麽樣?想到法子了沒?”


    劉芒泛愣了愣後苦笑搖頭,“素蘿園的小風水我倒是能盤出個七七八八,明白是個啥路數,可破局的法子真想不到,啥叫固若金湯?啥叫雷池禁入?我這迴算真開眼了,進去老老實實聽歌曲兒就罷了,真要起什麽心思鬧起來,絕沒好果子吃。”


    “嗯我跟在你後邊走了這麽久,倒是有個想法,要不你聽聽怎麽樣?”


    “說說看,我腦子都快轉冒煙了正好歇歇。”


    康木昂摘掉眼鏡擦拭著寒霜,輕聲道:“萬物必有陰陽正反,神隔的局我略有耳聞,但還有一個局不知劉哥你聽沒聽過?正七在申二八午,三九辰四十是寅.”


    劉芒泛立刻接過話來,“五十一子六臘戌,祭祀崇邪無廉護,這是鬼隔的局,小康你懂的確實多啊,但素蘿園隻有神隔沒有鬼隔,你是想請五鬼還是調陰兵?這些我都想過,沒用,不破了神隔的局都沒太大用。”


    “別陷進去,如果從內部破不了,為啥不打開格局?”康木昂指了指素蘿園正對麵還沒完成的地基,看樣子剛剛動土沒多久。


    唿——


    緩緩唿出一口濁氣後,劉芒泛頓覺豁然開朗。


    “小康。”


    “嗯?”


    “你學壞了啊。”


    “人總得進步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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