躡手躡腳的從棺材裏爬出來,趙三元和老劉的臉色都相當難看,他們觀察著那兩個紙人,很多東西無需明言就能猜出個大概。


    顯然,倆紙人的狀態跟之前那倆鏡像完全一致,破碎的破碎,溶解的溶解。


    除此之外,最讓人脊背發涼的是兩個紙棺材,它們出現的位置太過巧妙,剛好是嚴家院牆之外。


    但兩人清晰記得之前是穩穩當當翻出了嚴家院牆落了地,而不是落進詭異的紙棺材裏邊,棺材旁更沒有瘮人的紙紮。


    如果是真,經曆的記憶如何解釋?


    如果是假,手槍是啥時候清空了彈匣?


    無論是真是假,兄弟兩人是實打實著了道,若非是老劉急中生智歪打誤撞,恐怕還破不出來。


    吞了吞口水。


    吞了吞口水後,趙三元壯著膽子上前查看紙紮人,除了確定它們的危險性以外,也想找找更多的線索。


    “看個屁啊三元!趕緊翻迴嚴家再說!好不容易撿迴一條命你還想送迴去?”老劉的想法很明確,甭管是包龍圖附體還是狄神探下凡都沒用,現在最該做的是原路返迴認慫,除非是道祖降臨否則天不亮絕不出去。


    趙三元停下腳步,緩緩迴頭看向老劉,麵容僵硬。


    “你怎麽確定牆的那一邊就是.嚴家?”


    一句話不光讓老劉啞口無言,更讓他剛剛落下些許的小心髒又猛的一提,他視線轉移,從院牆的根部看到最頂端,表麵上看確實看不出任何異樣,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何況剛才的經曆太過刻骨銘心,萬一翻過去後有更可怕的存在紮下口袋等著,豈不是自投羅網?


    忐忑和恐懼,讓老劉選擇再次相信三元。


    而趙三元手結金刀訣蹭著小碎步靠近‘溶解’紙紮人。


    直到此刻他都想不通紙這玩意兒怎麽可能被溶解,身上看不到任何燒焦的痕跡,退一萬步講,紙這麽薄,溶解成這個德行至少得出現許多漏洞吧?


    沒有,看著猙獰恐怖麵目全非,實則沒有漏一個窟窿眼。


    “小心點”


    剛出言提醒,老劉就被嚇得差點一口氣沒倒上來。


    他看到三元勒住‘溶解’紙紮人直接一招斷頭台。


    哢嚓——


    紙紮人腦袋被輕鬆捏爆,趙三元順著它的脖子往裏看。


    “他媽的也不是實心的啊.”


    看了又看,掏了又掏,很快趙三元臉色有了變化,他摸到了個奇怪的東西。


    一縷溶解大半的頭發!


    還特麽是卷毛!


    如果是在幾個月之前,趙三元肯定會繼續困惑一段時間,但此時此刻他猛然看向了老劉,後者也立刻意識到什麽,摸向自己的爆米花腦型。


    僅僅如此還無法確定猜想,趙三元又扯開另一個報廢紙紮人,果不其然,從中找到了另一縷頭發,亂糟糟的扭曲成九轉十八彎。


    至此,在內心壓抑許久的無力困惑感消失大半。


    因為哥倆斷定剛才的一切絕非幻覺,也不是自己五感認知出現了問題,而是被挖坑針對,並且這個坑很早就已經布下。


    “是紅白撞煞!”


    哥倆異口同聲,隻有在那個時候,才有可能被收集這麽多頭發而不自知,也隻有三元和老劉被撞進煞棺煞轎當中。


    如果被收集到毛發加以利用施以邪術,並非做不到這種地步,好比曾經遇到過的替身鬼,比如雨萍能靠毛發對他人施展厭勝術。


    雖然不是一個東西,但三元和老劉都明白啥叫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南月村本來就夠離譜的了,再離譜些完全可以接受。


    “看來,咱們是徹徹底底被針對了,或許在紅白撞煞之前就已經入了局。”趙三元想起那個撐船的艄公,他離奇消失之前數次說出南月村,難道是為了請君入甕?


    可照這麽推理,很多地方又說不通。


    首先就為啥要被針對?


    哥幾個是第一次來南月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哪怕是開黑店抓人頭,花園口距離南月村著實不近,再加上惡劣天氣完全沒道理。


    跟老爺子有關係也不太可能,畢竟他都幾十年沒有再踏足關內,當年的恩怨情仇都隨著四季更迭逐漸褪色消失,現在能知道老爺子這個人的都少之又少,何況有本事敢來找晦氣的。


    趙三元不是沒考慮過是老仇家一貫道布下的陷阱,但這個想法很快被他否決,那幫癟犢子不可能來的這麽快。


    “別往遠想了,如果咱們被針對,對方又是怎麽確定今夜咱倆離開嚴家而不是老康和秀才?又是怎麽確定咱倆會翻這個牆頭?”


    “不知道。”


    麵對老劉的問題,趙三元聳了聳肩表示這個題我點不了,要是能弄明白這倆問題,那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不攻自破了。


    雖然給不了答案,但還是給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趙三元抬頭看了看烏漆嘛黑的夜空,輕輕道:“你有沒有感覺,好像有一隻無形大手懸在上邊,你我包括老康秀才甚至整個南月村都如提線木偶一般,想怎麽被提溜就怎麽被提溜,做任何事在行動前就已經被看的一清二楚。”


    老劉縮了縮脖子,忐忑道:“說的這不是老天爺麽”


    “別把自己太當盤兒菜了,咱們啥檔次?沒事兒提溜咱幹啥?頂多拉粑粑無聊的時候拿咱們這種小人物找找樂子,不過你既然用老天爺來舉例,可見你也認為這一切非常人所能為。”


    “廢話麽,真有誰能對整個南月村了如指掌,次次都能先咱們一步挖坑也太他娘的離譜了,再說哪個常人能控製紅白撞煞?不提了不提了,老弟你先說咱倆該咋辦,你要說翻牆頭迴去,老哥我先上,死也先死我,伱要說幹別的就快點下決定,我實在不想待下去了,瘮得慌”


    老劉確實沒多少安全感,畢竟之前在麵對鏡像的時候多次請仙無果,剛才又試了下還是不行,所以他現在想趕緊迴歸隊伍趙老爺子抱大腿。


    他堅信甭管這南月村有多邪乎,隻要在老爺子身邊肯定不會有危險。


    “還是很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你就不好奇每家每戶中的人們到底在幹啥?”


    老劉連連搖頭跟撥浪鼓似的,滿臉寫著我真特麽栓q,啥時候了還好奇?我敢好奇?十有九八剛才的鏡像就是這倆紙紮人變的,鬼知道對方還有沒有後手,萬一紅白撞煞期間被收集到了更多的頭發怎麽辦?是真不想再經曆一次了,話說老弟你忘了剛才自己有多被動?那都要掏槍互射了好不好!


    趙三元點了根煙,打火機燃起的火苗將他臉龐映的棱角分明,眼神不複之前那般慌亂。


    “劉哥,你別急著搖頭,且再迴頭看看,四麵八方唯一能看到亮光的地方隻有嚴家內部,咋地?都是一個村的,別人家早早熄燈上炕,就他家點燈熬油是吧?你再迴想迴想下午的時候,嚴鬆和小孟是咋說的?”


    “後天入洞房?”


    “入洞房跟咱有啥關係?又用不著咱們幫著入,我說的是他們不讓咱們晚上出門這件事兒,說是有野獸下山吃人,這明顯是個蹩腳的理由,那麽問題來了,他們為啥不讓咱們晚上出門?總不可能真的怕咱們去打新娘子的主意吧?”


    一聽這話,老劉頓時想通了這個道理。


    對啊。


    鄉野村落又沒宵禁,再結合林林種種,這嚴家人肯定是在遮掩著什麽。


    “你的意思是,一切的幕後主謀是嚴家人?有點太牽強了吧,僅憑這些恐怕不好妄加定論,咱們落了難畢竟是嚴家人幫了一把,這事兒老弟你可要謹慎再謹慎。”


    趙三元緩慢且堅定的點了點頭,“正是因為嚴家對咱們有恩,所以我更要搞清楚,如果跟他們沒關係,咱們就有責任捋一捋南月村這些邪乎事兒,讓他們新婚小兩口過踏實日子,如果有關係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老劉明白三元是啥意思。


    如果有關係,那所看到的一切包括出手相幫都是假象,都有著更深層次的目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哪怕之前嚴鬆和小孟展露出了許多耐人尋味的反應,但老劉還是由衷的相信他們是善良的,隻是民風不同而已。


    “先把這倆紙紮人和紙棺材處理了再說。”


    “用啥處理?”


    “白虎祭焚化,現畫現寫。”


    “你帶筆墨了麽?”


    “用劍指沾點泥巴和一和就行了。”


    “也是。”


    兩人各自忙活起來,主打一個就地取材。


    真正的高手絕不受限於法器材料,沒有筆墨照樣可以畫符。


    好比說一張表文,有人寫的再橫平豎直也沒用,土地城隍及各路護法遊神大將軍連看都不看,隻當是個屁,有人在紙上淩空虛劃就好使,就是認。


    相比於就地取材,針對性才是在重中之重。


    此符出自鼎鼎大名的北帝宗,這門派最大的特點就是有勁兒,尤其是符籙,一個比一個有勁兒。


    別的道門或許還講究個手下留情,給個改造的機會,但老派的北帝宗嘛.


    隻能說用過的鬼都說好。


    說迴這道符籙,常規三清符頭,依次為奉北帝勅令、白虎煞急走,關鍵在‘令’這個字向兩側延伸的長短,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平常大部分用作處理家運兇煞、不和睦、傷人口、大破財、訴官事等,然而這都是副業中的副業,主要還是打打殺殺。


    兩人分別把紙紮人扔進棺材裏後,在外側書畫符籙,伴隨著兩聲低沉喝令。


    砰砰——


    霎時間兩口紙棺材順帶著倆紙紮人化為漫天紙屑飛舞,碎的不能再碎。


    見此情形,哥倆對視苦笑著。


    好家夥,這勁兒也忒大了。


    不是說符籙勁兒大,而是說紙紮人和紙棺材。


    它們本身已經被破了法,可符籙觸發後依舊有這等場麵,昭示著它們在未破法之前有多邪乎,怪不得用了那麽多辦法也無可奈何。


    搞出這些東西的人絕對絕對是個硬茬子。


    趙三元猛吸一口煙後又續上了一根吞雲吐霧,看著落下的無數碎紙屑,覺得現在幹的這一切依舊在被誰監視著。


    這種感覺很怪又很常見,就像是走夜路或上樓梯,總感覺有什麽人什麽東西在後邊跟著,用餘光去瞄卻看不到啥異常情況,然而這種詭異的感覺不會消失,反而會愈演愈烈不敢頻繁用餘光看後邊,會害怕前邊看不到的拐角陰暗處有著什麽。


    總之,你很忐忑很慌亂,但你又沒證據證明哪裏有問題,趙三元的感覺很類似,他覺得那種‘存在’四麵八方都有,好似被無數雙眼睛惡狠狠監視著。


    “走吧,先順著一家一家看,從紙棺材裏清醒過來後到現在都沒有再遇險,我估摸著對方大概率沒料到你的神來之筆,不過還是小心為上,真要遇到危險千萬別猶豫,咱哥倆撒丫子往迴跑翻嚴家牆頭,也算有個照應搏一把。”


    趙三元收好清空彈匣的手槍,隨即檢查身上還剩多少裝備,別等節骨眼兒上犯錯。


    旁邊的老劉也在檢查著,“那也得分個前後上下,嚴家的院牆可不低,到時候你先,我在下邊拖你上去,對了你能不能調來六大爺炎大爺它們?我這邊反正沒反應。”


    身為頂香弟子,有事找老仙兒沒毛病,它們永遠不會背叛,除非是這個弟子太操蛋,太長時間溝通不到仙家,肯定會讓頂香弟子越來越不適應,仿佛缺胳膊少腿一樣難受。


    “可能是走丟了吧。”


    與此同時。


    在某處,黃小六蟒青炎和大狸仙三位滿臉懵逼,它們都得到了調令前來,但愣是找不到自家弟子。


    明明下午的時候進過南月村,不可能走丟才對,可周圍不是泥沼就是奔流,隨即三位老仙兒達成共識,都認為是自家弟子調錯了地方。


    大狸仙左看右看吹胡子瞪眼兒,六大爺也摘掉圓墨鏡罵罵咧咧。


    “哎你大爺啊,小崽子給我幹哪來了?這還是國內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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