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力還沒有徹底普及到千家萬戶的時代,鄉下人往往睡的更早,因為你不早睡,就需要照明,無論是電燈油燈天燈老幣燈都有消耗,有消耗就要算賬,而這些過日子的小賬,沒有誰比鄉下人更會算,所以早睡早起最有性價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閑來無事勾欄聽,或者下棋打牌喝點小酒這些娛樂方式並不適合普羅大眾,他們最喜歡的是白天辛勤耕作,晚上也辛勤耕作,當白天無法辛勤耕作時,晚上就要加倍辛勤工作,畢竟生孩子的過程是最大快樂,況且產出比極高,生的越多勞動力就越多,是否夭折那是真到了節骨眼上才會考慮的問題。


    綜上所述,哪怕是偏僻的村屯中,戌時時分都不會安靜到連個放屁聲都沒有,哪怕沒有嗯嗯啊啊,鼾聲打唿嚕終究要有點吧?


    沒有。


    什麽都沒有。


    不止沒有一丁點的光亮,也沒有任何聲音,除了三元和老劉的唿吸聲外,落針可聞。


    “謹慎點,咱們原路迴去再說。”老劉向來是安全第一,見事有蹊蹺後根本不願冒險,他立刻拉著老弟的手腕往後退,越往前越漆黑的村路仿佛是能吞噬一切的巨口深淵。


    見情況確實不對勁,趙三元也沒有過多堅持,想著先迴嚴家穩一手,別上頭。


    一步.兩步


    十步二十步.


    越往後退,哥倆的臉色越不好。


    按照熱乎的記憶,兩人翻牆後頂多走了七八步,現在一起並肩往後退了這麽多步早他媽該靠到牆了,可兩人又退了十多步,依舊沒有靠到記憶當中的嚴家院牆。


    冷汗一滴一滴順著臉頰往下落,在麵對紅白撞煞前期和剛剛到達南月村外圍時的那種混亂感再次湧上心頭。


    亂了!


    又亂了!


    牆到底在哪?


    還他媽的能不能迴去?


    在這種時候,你哪怕是走過南闖過北還跟僵屍親過嘴都沒用,表麵上看完全是在跟空氣鬥智鬥勇,因為沒啥危險發生。


    可當真沒有麽?


    哥倆一步一步數著,差不多都快退了半裏地出去,但兩側環境仿佛在無限蔓延,而且還看不出任何異樣,一切都顯得那麽合情合理。


    “咋辦啊還繼續往後退?”


    “不然能咋地?總不能往前走吧,傻子都能看出來哪個方向更危險。”


    “可退到啥時候是個頭啊?我有點怕.”


    “我也怕,南月村真他媽的邪了門兒了!到底有啥妖魔鬼怪?”


    “害怕就大聲喊出來?臥槽老弟你真他娘的是個天才!”


    老劉好巧不巧在這個時候犯了耳背的毛病,他覺得老弟的意思不止是要大聲的喊,而是要大聲的喊救兵,去喊小康秀才還有老爺子。


    遇事第一時間沒有輕舉妄動,盡可能把危險性降到最低,絕對不瞎用術法嚐試去影響什麽,避免得到不好的結果。


    相比之下扯著嗓子喊救援總歸沒啥毛病吧?


    “救命啊~~~”


    一嗓子剛出,周圍竟是迴聲陣陣,以排山倒海之勢從四麵八方襲來。


    “救命啊!!!!!”


    迴聲似天雷滾滾,簡直比打雷還響,震的趙三元和老劉捂著耳朵滿臉痛苦。


    說是迴音,可迴蕩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減輕的趨勢,迴聲依舊大到離譜,即便這現象大大有悖常理,但周圍住戶宅院裏依舊沒亮起一絲一毫的亮光,就好像沒有誰被這股詭異的巨聲迴響震醒。


    如果僅僅是這樣,還不至於讓趙三元渾身汗毛豎起,他強忍著痛苦從巨聲迴響中辨別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哪裏是什麽迴音?


    他媽的那是一大群聲音在喊!


    根本不是迴響!


    但聲音確確實實從前後左右四麵八方而來,強度相當於幾百人對著哥倆貼臉嘶吼,這滋味兒且不說好不好受,光是想想就讓人內心極度不適直發毛。


    是誰?


    是誰在喊?


    村民?


    還是其他什麽東西?


    直到此時此刻,哥倆依舊保持著最大限度的警惕,眼神呈扇形掃視著前方,生怕哪一個瞬間會出現變數。


    用變數來形容而不是邪祟等,是因為他們還是沒感覺到任何邪乎氣兒,連孤魂野鬼都都沒有。


    這還不如出現點兇神惡煞的厲鬼了,至少是哥倆有信心處理的東西,而現在是來自心底的恐懼和驚悚,別以為異人高手不會害怕。


    懂的越多的人,越知道謙遜和不足,懂的越多,越知道自己懂的越少。


    不可名狀的未知!


    “咱倆轉身跑吧.”老劉認為繼續下去絕對不行,不被震死也得被煩死。


    要跑,就得迴頭。


    迴頭那便顧不得眼前的一切,哪怕是背靠背,僅憑一人也無法兼顧萬全。


    “那就跑吧,但跑也得跑的幹脆利落,咱倆一起迴頭,甭管有啥鬼東西都要一直往前跑。”趙三元不想拖遝,別到時候跑沒跑了,留沒留了,一起撒丫子就完了。


    “你喊,你喊跑咱就跑!”


    “走!”


    兩人幾乎同一時間轉身,配合幾乎無間,當初在東大女宿舍的老康和秀才完全沒法比,踹個門都能踹劈叉。


    想法很好,難得趙三元沒有上頭,選擇了最優解,並且他做好了撒丫子狂奔的一切準備。


    奈何人生往往充滿了不確定性。


    當哥倆轉身剛剛跑出一步,又同時停下了腳步緊急刹車。


    沒法跑!


    岔路!


    來時隻是一條幽暗小路,現在卻成了大大的岔路!


    左中右各一條!


    每條路口乃至於向昏暗更遠處延伸的建築都一模一樣!


    哪怕是牆角下狗屎的造型都出奇的一致!


    這他媽往哪跑!?


    更奇怪的是,在兩人轉身的刹那,周圍震耳欲聾的‘迴響’突然消失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每一步的發展不止超乎預料,更超乎認知,這讓趙三元和老劉有種崩潰感。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幾乎都不再懷疑自己的五感出了問題,明白有問題的是南月村,但卻找不到任何解決問題的辦法,甚至問題都超乎了認知。


    “選哪個?”老劉沒了主意,他本就不是雷厲風行的性格,平日裏又慫又謹慎,就現在這局麵,他能拿主意就怪了,也幸虧老弟在身邊,不然情緒會出現極大問題日。


    “不選!往迴走!”


    趙三元同樣不按套路出牌,卻不是盲目選擇。


    眼前的三條路口不光表麵一模一樣,風水煞也是一模一樣,但走每條路的結果可就不一樣了。


    左邊兇砂會做兄長的災,右邊兇砂會做弟弟的災,走正麵是兄弟都鬧災,誰也別想好。


    如果不保持理智,秉承著試試看的想法選一個碰碰運氣,隻能說確實要碰運氣,運氣好一個出事,運氣不好兩個出事。


    拉著老劉轉身向迴走時,雖說發生了真多事潛意識裏已經做了許多心裏準備,但迴頭發現這條路跟後邊變得跟其餘三條路一模一樣,哥倆徹底身處於十字路口的時候,內心崩潰感愈發濃烈。


    再向左看,沒有變化!


    再向右看,沒有變化!


    再向後看,沒有變化!


    再轉身看,沒有——等等!


    你是誰!?


    趙三元拉著老劉第四次轉身時,發現就在身前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如同照鏡子,無論是表情動作乃至於眼中錯愕驚駭的神采都別無二致。


    踏踏——


    本能的後退一步。


    而對麵兩人也是同樣的動作。


    世間當真有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且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並且做出跟自己相同的動作?


    不可能!


    假的假的假的!


    趙三元深知絕不可能,那麽眼前就是幻象!


    破幻的術法,他掌握的不止一種,曾經在實戰中破過小鬼子陰陽師的幻術。


    說幹就幹,趙三元拿出四種東西,一份交給老劉,一份留在手掌中死勁揉捏,混合的汁水從指縫中流出,隨即雙手將汁水抹在雙眼皮上,雙手各結劍指斜頂兩側太陽穴,一旁老劉的動作幾乎差不多,兩人顯然在用同一種術法,同時大喝咒言。


    “大洞真玄,長煉三魂!”


    “一魂速守七魄,二魂速守泥丸,三魂受心節度,速啟太素三元君!”


    “向遇不祥之夢,是七魄遊屍來協之源,急召桃康護命,上告帝君!”


    “五老九真守黃闕,神師紫護將軍玲!”


    “返兇成吉,生死協命!”


    “開!”


    爆喝後,兩人驟睜雙目。


    然後就是八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跟剛才一樣,無論是任何舉動,所作所為都跟鏡像一樣別無二致。


    趙三元和老劉用大吉水開明目,試圖破開一切幻術。


    破沒破先不說,反正對麵也把看到的兩人當做是幻術。


    誰是假的?


    誰是真?


    恐怕老康和秀才來了都分不清真假美猴王。


    “怎麽辦?”


    兩個老劉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冷不丁一看喜劇效果拉滿,可笑過之後就會感到徹骨的寒意。


    不是幻術,那還能是真的?


    如果他是真的,我又是什麽?


    這種想法雖然很離譜,在這種場景下卻又能輕易滋生,當它滋生的那刻開始,你本身的存在真實就受到了自我否定。


    趙三元沒有迴答,而是指了指對麵那個穿花布丁小褂的雞窩頭,那意思是你這個贗品等著,老子先不跟伱一般見識。


    當然,另一位趙三元也是同樣的動作神情。


    克製下的沉默中,各自拉著他的劉哥往後退,但眼神僅僅注視著對方。


    既然動作是一模一樣,那隻要後退,必然會越拉越遠吧?而且眼中看著你,要是憑空消失什麽的也能第一時間做出應對。


    一步.


    兩步


    彼此相距越來越遠,讓出了十字路口,眼中彼此的輪廓也越來越模糊。


    趙三元內心微微鬆了口氣,畢竟碰到這種情況他也麻,不知該如何是好,此刻離那吊詭的景象越遠,本能的心理和生理抗拒會稍稍緩和一些。


    無論是誰,都不想看到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出現在這個世上,你即怕又憎惡,哪怕是跟你相似的人,你的潛意識依舊會抵觸會抗拒,怕他取代你占有的社會資源。


    這是人之常情,沒幾個得以免俗。


    就像趙三元,他怕被那個‘贗品’取而代之,即使知道自己是真對方是假,可內心根本控製不住去想真假的定義,如果真的沒了,那假的和真的又有什麽區別?


    別人去做師父的徒弟,別人去做兄弟們的兄弟,別人去做豆苗侄女兒大錘侄女兒的三叔,甚至有可能別人去做老仙兒們的弟子。


    這些東西光是想想就讓人感到絕望和悲涼。


    老劉那就更簡單了,自己媳婦兒成了別人的婆娘,自己孩子關別人叫親爹,最可氣的是娘倆還不知情,這他娘的誰能忍?


    心情極其複雜之下,穩穩退出了一百多步,趙三元內心差不多有了些計劃和主意去嚐試破開這一切混亂現象。


    “老劉——”


    “老劉——”


    砰!


    兩聲輕唿。


    一聲輕響。


    當後腦勺與後腦勺撞在一起的刹那,趙三元臉色劇變,他不用迴頭看都知道背後撞到的是誰。


    “草!”


    “草!”


    兩聲大喝,趙三元的耐心逐漸被消耗殆盡,他本來就看那個‘景象’不順眼,現在退來退去竟是退到了一起去後,頓時怒衝心中起,直接一個大逼兜甩向身後。


    啪——


    啪——


    脆響伴隨著慘叫。


    反正啥聲都是兩個。


    這兩個大逼兜各自甩在對麵的老劉臉上,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夢迴鐵道工程隊。


    憤怒的是兩個三元,挨揍的是兩個老劉,某種意義來講,角色定位好像沒啥變化。


    那麽當兩個逐漸炸毛的人碰在一起,想想就知道是個啥場麵。


    各自的劉哥被扇了個大逼兜,那必然不能忍。


    霎時間拳風霍霍,雷霆萬鈞。


    都知道開門八極拳牛逼,那兩個鐵山靠撞在一起是種什麽樣的體驗?


    踏地崩步,好似兩輛小汽車轟然相撞。


    一個師父教的破不了招,自己跟自己打架更是破不了招。


    不出五招,趙三元就已經疼的齜牙咧嘴,實打實體會到自己的八極拳有多兇,曾經被揍的人到底是個啥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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