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進府沒多久,便帶著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走了出來,歲數跟秀才相仿,比三元稍微大了一些。


    看到這個人,就不得不感歎啥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離譜的都湊在了一起。


    跟小孟差不多,這個年輕人也是一副死的不能再死的德行,靈台靈火滅的不能再滅,比小孟還嚴重,他印堂深沉的能凝出水來,但是身上的氣息更加自然渾厚。


    思來想去,隻能暫時理解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吧,畢竟這世上未知的東西太多了,之前老劉都能有辦法把活人‘變成死人’瞞過城隍遊神,所以如小孟他們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可能。


    “幾位就是落難的朋友吧?遠來是客,還請暫且住下,等道路不再那麽泥濘再走也不遲,哦差點忘了介紹,在下嚴鬆,未請教?”


    舉手投足間,給人一種受過良好教育的感官,第一印象非常高,肯定是書香門第裏出來的知識分子。


    互相介紹了一番後,嚴鬆和小孟熱絡的把客人領進府,大紅燈籠大紅喜字大紅絲綢隨處可見,中途遇到了幹活的嚴家人,他們都跟村民一樣麵善熱情,至少在不觸碰到他們敏感點的時候是這樣。


    一路來到正堂,裏麵有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是嚴鬆的爹娘,可跟兒子的朝氣相比,老兩口盡顯疲態,仿佛趕了好久好久的路沒有睡一晚踏實覺的疲態。


    不過想想也是,獨子就要娶親了,都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此等人生大事,做父母的操再多的心都屬正常範疇。


    又是客套客套寒暄寒暄,快到晌午的時候,一行人在宅子偏院安頓了下來,雖說這宅子擱南月村算是牛逼的,但規模終究有限,所以頂多能騰出來這一間屋子,幾個人擠擠倒也能將就,總比風餐露宿的要好太多。


    “後天就是大喜之日了,知道你這個新郎官兒肯定忙的很,咱們就不多麻煩你了,有啥需要幫忙的別客氣,一定要吱聲啊,咱們肯定賣力氣幹。”


    “劉哥太客氣了,哪能讓客人忙前忙後?各位等著喝喜酒就好,等到了晚飯時我叫人來言語一聲,就先不打擾各位休息了。”


    老劉對著嚴鬆的背影微笑擺手告別,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房門關閉,內外隔絕。


    除了莫聞山以外,其餘人或趴門縫或爬窗框,在確定院外沒有人後才作罷,繼續之前沒有交流完的話題。


    趙三元率先開口,“我想不止我一個人覺得有古怪的地方吧?”


    老康點了點頭,“沒錯,除了亂套的大風水小風水以外,古怪的地方確實太多了,南月村絕對有問題。”


    “對了劉哥,你啥時候把尋龍尺收起來的?我都沒注意到,確定有問題的是新娘子家麽?嚴鬆人不錯,如果真有啥事咱們該幫得幫啊。”


    “幫啥幫?”老劉自顧自點上一根煙,臉上沒有方才的笑意,反而手指有些輕輕發抖,“你一個佛門弟子能在紅事上幫啥忙?具體是不是新娘子家不清楚,反正肯定是那個方向,但在進村後還有很多疑點,咱們先來碰碰,看有沒有啥遺漏的,我不知道你們是啥感覺,反正我進村後察覺到的怪異感讓我後脊發涼瘮得慌。”


    呂秀才皺了皺眉,心想有這麽嚴重?


    雖然自己也發現了奇怪的地方,但沒到這種程度吧?


    “師父,您老肯定也察覺到了什麽吧,師父?師父?”


    趙三元喊了幾聲後,發現師父他老人家早就上炕補覺了,隱隱傳來一股酒味兒,估計睡前沒少摟散白。


    主心骨指不上後,隻能自己拿主意想辦法,趙三元說出他發現的第一個怪異地方。


    “誰還記得遇到小孟後咱們之間的對話?他說自己是撈屍人,剛開始我沒覺得有啥不對勁,直到我想起他更早時候說的話。”


    “啥話?”


    “他住在南月村。”


    “沒咋懂,他住在南月村有啥.有啥好像確實不對勁.”老康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也發現了其中的矛盾點。


    對於撈屍人這類人他是有所了解的,實打實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除了危險性以外,他們必須要跟‘吃飯’的水域綁定,甚至許多撈屍人是住在船上或岸邊,這樣做是為了隨時準備接活下水,尤其是黃河這種活水區域。


    人的體重再重也不可能如石頭般在黃河沉底一動不動,必然會被水流衝走,會對尋找屍體的難度大大增加,找不到那就不用說了,有時候太晚找到,屍體都被泡爛了根本沒辦法打撈,一碰就碎,所以時間是撈屍人極為看重的條件,越早到達事發現場越好。


    小孟的問題就是出在這。


    一行人從花園口到南月村走了好久,即便是最近暴雨連綿,可也正是這個原因,意外落水者絕對會更多,等雨停後一定會有人找上門來,試想下來找撈屍人的絕對是十萬火急,來了卻沒找到人,用你的時候看不見人影,能想象事主家人亡故的怨氣都會匯聚到撈屍人的身上,這行以後別想幹了,所以小孟該留在花園口附近,至少他絕不該出現在距離渡口很遠的偏僻村落中。


    是小孟他放棄了做撈屍人,而是迴到了南月村麵朝黃土背朝天?


    趙三元認為絕不可能。


    是小孟親口說自己是撈屍人,這個職業不能說多麽光彩吧,至少是人見人嫌,他能主動說出營生,就代表他沒有放棄繼續當撈屍人。


    所以問題很糾結,到底是小孟在撒謊,還是另有別的原因,如果是撒謊,他為啥要對素味平生的人撒這種毫無意義的謊言?如果是另有他因,那就更撲所迷離了。


    趙三元通過各個角度反複揣摩小孟的用意,直到此時依舊沒有收獲,他想不通到底咋迴事兒,可要說是巧合意外,那是萬萬不會相信。


    “想不通吧?想不通就先放放,說下一個,老康你擺弄啥呢?”


    “唉想試試在亂如麻的大風水中能不能用羅盤,看來是我想多了。”老康收起幾樣法器,示意大家繼續說。


    在混亂與常識、理智與糾結之間反複橫跳著,精神會被消耗的特別快,內心的確尋找合適的理由去解釋小孟和嚴鬆身上的怪異,但老康還是放不下,他真的想不通為啥一個人沒有護靈燈沒有靈火燃燒的前提下還能活著。


    其餘哥幾個看老康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著什麽,便沒有去打擾他,而是繼續交流意見。


    老劉吐了口煙圈,手指不再發抖,“說說我的吧,可能比三元說的更加不值得在意,但給我的感覺是汗流浹背,越想越他娘的後脊發涼。”


    “你說的是那些村民吧?”呂秀才深以為然,“確實,我覺得哪怕是為了避險,村民們的反應也沒必要那麽大,光是眼神都恨不得將咱們生吞活剝了,但他們又熱情好客,一個兩個倒也好說,他們無論男女老少的性格都這麽擰巴,那可就太離譜了。”


    “伱看到的隻是其一,僅僅是這樣不至於讓我心裏發毛,除了熱情好客還有同仇敵愾外,村民們還有個最大的特點,是互幫互助。”


    嘶——


    三元和秀才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剛才還雲裏霧裏,可老劉這句話一出,兩個聰明人都瞬間捋明白了核心點。


    “臥槽老劉你觀察的也太細了吧?你要是不說我估計都想不到這一層,確實越想越離譜.”


    趙三元吞了吞口水。


    對。


    就是互幫互助。


    老話說遠親不如近鄰,鄰裏之間的感情有時候比親人還親,但凡事都有陰陽兩麵性,確實有可能非常親近,相反也有可能非常敵視。


    生活當中的財米油煙細小瑣碎數不勝數,時間久了必不可少會出現這樣那樣的矛盾,尤其是在偏僻的村落中,每家每戶多少代都生活在這,頂多知道周圍十裏八村的世界,如此一來更有可能產生世仇,這家和那家老死不相往來互相看不順眼的例子太多了。


    明白了這個道理,就會發現老劉的意思。


    一個半封閉的村子,從上到下從老到幼從男到女,所看到的一切村民全部互幫互助到了那種甘願掏心掏肺的地步。


    所謂樂土淨土也不過如此了吧?


    反正趙三元是不相信人世間真有這樣的桃花源。


    哥幾個除了秀才以外,都有著坐堂看事的經驗,尤其是老劉,過他眼的人數不勝數,大有錢的有,更多的是平民老百姓,所以他更加明白‘南月村模式’是絕對絕對不可能出現的,越是明白,那種難以描述的恐慌感就越嚴重。


    “.”


    “.”


    “.”


    哥仨久久無言,要麽揉著太陽穴,要麽一根一根抽著煙。


    如果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倒也罷了,哥幾個沒有怕事的人,可眼下的情況是太他媽好了,一個個的都能評選感動炎黃年度人物,好的讓人心底滋生出不可名狀的恐懼。


    還不如麵對邪祟精怪來的痛快,至少知道那是個啥鬼東西,現在是那種明明啥都很好卻心頭發慌的吊詭。


    “唉既來之則安之吧,不管怎麽樣都要好好歇一歇,等恢複些元氣後再去南月村外邊看看風水異常能不能解決,對了,想辦法在村裏找個獸醫給驢治治,總不能一直癱啊。”


    老劉清楚此地不宜久留,但沒有辦法的辦法,不進村就要住野外,大雨是暫時停了,可啥時候再下誰也說不準,況且野外都是水坑泥濘,沒辦法風餐露宿。


    驢就更好說了,一行人出門在外的,帶個癱瘓的人都麻煩到極點,更何況帶頭癱驢,治不好就做成驢肉幹帶著,也算是繼續同行,啥時候吃完啥時候拉倒。


    “等會兒劉哥,你可能是把精力都用在了小孟和嚴鬆的身上,沒有注意到嚴家宅子裏的問題,說實話我覺得這裏的問題最多。”


    秀才示意老劉別急,自己的發現更多,隨即又給三元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站起身去趴門縫,謹防隔牆有耳。


    在嚴家的宅子裏說嚴家的事,還是人家善意給予方便的情況下,多多少少有點不太講究,雖然哥幾個都不是嚼舌頭編排人的性格,但萬一被嚴家人聽到,場麵簡直不要太尬。


    看到三元示意無人後,秀才繼續說道:“你們覺得嚴家算不算鄉野富戶?”


    老劉續煙的動作頓了頓,滿臉疑惑,“這叫啥話?在南月村裏肯定算有錢的啊,且不說宅子大小,就說掛的那些紅綢就值不少錢,一般嫁娶扯一塊紅綢子就不錯了。”


    秀才點點頭,“那就是有錢了對吧?好,如果是有錢的富戶,為啥府內忙活的人隻有三四個?但凡是個差不多的家庭,忙活紅事的打底也得十個八個吧?尤其是重規矩的豫地,事實上就那幾個,要說沒有親戚幫襯,可南月村民不都是相互幫襯的麽?按理說全來幫忙都說得過去吧?”


    “除了人以外,還有別的細節,來時我注意到很多角落長滿青苔,有些牆麵裂縫很大隨時都有可能倒,明顯是長時間不修繕的結果,但嚴家後天就要娶新媳婦兒過門,難道不該提前就收拾好?說是新房,更像是某個懶漢住的空宅子,如果嚴家把娶親當迴事,這些都不該發生,如果沒當迴事,那掛這麽多紅綢又說不通。”


    老劉和三元對了個眼神,覺得秀才說的同樣在理。


    別扭、糾結、兩麵性和違和感,種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充斥著整個南月村。


    有的東西不能細想,將幾個人發現的異樣結合在一起,會發現越想越發毛。


    咚咚咚!!!


    毫無預兆,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屋內除了打鼾的老爺子外,其餘人全都被嚇得汗毛倒豎!


    尤其是趙三元,他猛然迴頭,對天發誓剛剛外麵絕對沒人!


    如果有人來,一定會察覺到腳步聲!


    吱呀——


    木門被緩緩推開,露出一張燦爛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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