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外西北方向有個池塘,東南方向還有個池塘,我在邊上挖了挖泥土,發現形成的年代並不久遠,都是十年左右,以前應該隻是普通淺坑。”


    老劉提供他發現的異樣,而且能確定大致的年頭。


    池塘本身沒毛病,這玩意兒在鄉下隨處可見,但狠就狠在數量和位置。


    尋龍點穴中有一句順口溜,叫宅前屋後都有塘,兒孫代代少年亡,如果這種風水局將個村子夾在中間倒是能分攤煞氣,隻不過早早晚晚會有人出事。


    即便如此啊,即便那倆池塘真的有問題,也不至於讓老劉苦瓜個臉。


    事實上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南月村有兩個出口,在另一個出口有個東倒西歪的長條形牌坊,牌坊外有幾塊大石頭.”


    趙三元眉頭越皺越深,“我大概明白是個啥局麵,很嚴重就對了吧?”


    如果不嚴重,老劉不會這種死出表情。


    大家或多或少都懂堪輿風水,而且老劉說的相當簡單明了。


    東倒西歪的牌坊,還是長方形的兇相,那關於門樓的煞局一下子變成了二合一,包含了意外危險、口舌是非、人際關係等等負麵影響,久而久之,南月村命格相對較差的人會逐漸中招。


    大石小石當門的壞處,用一句行話順口溜就能解釋明白。


    前方水路及反飛,主必退妾又離妻,瘸跛孤兒隨母去改嫁,順水淫亂注定家人要生離。


    要說化解的方法有不少,但日常生活中有幾個老百姓能認清嚴重性?別說認了,首先信不信都是個大問題,能信幾分,信了後願意做出幾分努力,都是問題。


    社會上天然形成或人為創造出的風水煞局數不勝數,可事兒沒攤在自己頭上,那僥幸心理才是人們內心的主流。


    “老康,看你一副吃了蒼蠅粑粑的表情,怕不是也遇到啥事兒了吧?”


    “還別說,你還真別說,剛才我用望遠鏡朝村子裏觀察,發現有兩顆很古怪的樹。”


    樹的品種成千上萬,樹的形狀更是數不勝數,那麽古怪形狀的當真會有大問題?


    分情況。


    根據老康的描述,趙三元知道問題不光大,而且很他媽的大。


    怪樹胖頭又腫腰,奸邪小鬼都成妖,如處祿存禍患位,疾病肺癆沒完了。


    “一樣兩樣就算了,這麽多風水煞局堆一起,附近就沒有懂行的人破一破麽?”


    呂秀才的話說出了哥幾個的心聲,真就是難上加難,再厲害的風水大師碰到這種破局挑戰性的局麵都得加錢,往死了加的那種。


    那麽現在擺在眼前的是進還是不進。


    太多證據和指向表明這個在連綿暴雨中與世隔絕的偏僻村落有大問題,可就像附近看得見看不見的水坑一樣,水太深。


    雖然老康卜的卦象是中上吉萃卦,然而從卜卦到現在就他媽沒好事發生,讓人不得不懷疑老康是不是看走了眼。


    哥幾個猶猶豫豫,甚至連衝勁十足的趙三元都沒有選擇硬上,不看本質看表麵,南月村的風水煞局沒比剛才紅白撞煞那一方天地簡單多少,嚴格來說它們更像兄弟並煞格局,相輔相成,隻不過南月村更接近整個混亂大風水的核心,也就是最初的那個扣。


    全場最不當迴事的是莫聞山,小輩兒們商量到底該怎麽辦的時候,他把毛驢兒脖子上的老銅鈴卸了下來,換成了凸麵八卦鏡,然後趁著毛驢兒一個不注意,老煙槍燙在它的屁股蛋子上。


    “呃啊!!”


    毛驢兒吃痛下嗷一聲慘叫,撒開四蹄往前衝,因為事發突然又速度太快,前邊的趙三元根本沒反應過來,直接撞飛到旁邊水坑裏齜牙咧嘴。


    “你他媽——”


    趙三元怒發衝冠,即便他的頭發沒剩下幾根,正想給毛驢兒騸了的時候,卻此間大風水的‘勢’又發生劇烈變化。


    當毛驢兒衝過老舊牌樓的刹那,它突然詭異靜止不前,相當於一輛六十邁左右行駛的汽車在下一刻靜止不動,慣性力量下根本無法做到。


    但它做到了。


    毛驢兒靜止後渾身僵硬繃直,像是石化般倒在地上,身上毛發哪怕早已被雨水淋濕,可此時此刻都根根豎立,輪廓大了一圈。


    這是能看到的,看不到的比如它脖子上掛著的凸麵八卦鏡,從邊緣開始逐漸龜裂。


    一時間,哥幾個都跟著渾身緊繃,誰都不敢亂動。


    此刻南月村大風水的陰與陽、聚與散、形與勢、微與著、生與死、動與靜、有與無、剛與柔等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不懂堪輿風水的人,是無法理解這種變化,就像是你站在一葉扁舟上,看著巍峨巨輪在眼前駛過的震撼。


    冥冥之威,人力難抗。


    越是深諳陰陽五行之道,越是清楚在自然變化前的渺小。


    亂了,全亂了,這迴是徹徹底底的亂了。


    光線略微刺眼,趙三元條件反射的用手掌遮擋,那是從烏雲中透出的一縷陽光。


    雨,停了。


    即便隻是朝陽,但久違暖洋洋的感覺依舊讓人舒適愜意,之前寂靜的村落不知在哪一刻開始重新煥發了煙火氣息。


    先是一名老者趕著稀鬆羊群出村吃草,然後是三三兩兩準備去河邊洗衣服的婦女、砍柴的樵夫、嬉戲的孩童,渺渺的炊煙,一切都顯得那麽自然和諧。


    “這場大雨總算消停了,再下兩三天我家房子肯定塌,幸虧隔壁老嚴家昨天晚上在給他家房頂補窟窿,順便幫我們孤兒寡母一把,要不然啊,土炕都得被泡爛。”


    “可不是?別看人老嚴家是外來戶,門風是真的好,誰家有點難都能幫幫,再看老牛家,從上往下數都不是個東西,大雨下了這麽久,許多鄉親家裏都沒了幹柴,想著去最有錢的牛家借點,挨千刀的竟然放狗,得虧我跑得快啊,不然就跟村東頭的老周一樣被咬掉塊肉了。”


    “少說幾句吧,不知道牛家在十裏八村都是一等一的惡霸?敢當麵不買賬的,也就孟家那對父子了,窮的不能再窮,光腳不怕穿鞋。”


    “唉可惜咯可惜咯,老天爺能幫得了一時但幫不了一世,雨停了,牛家老財主肯定要去周家提親的,到時候且等亂套吧。”


    “你別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十裏八村就老周一個教書先生,平常咱有啥苦有啥難了都是他幫忙寫狀子伸冤,要是牛家老財主當真把周家小閨女給納了妾,以後誰還幫咱們?”


    幾個扛著鋤頭的村民一邊走一邊交流意見,或許是背後叨逼叨太過專注,亦或是往日裏幾乎沒有外人在這個時間段進村,所以當他們走到門樓下的時候才發現旁邊水坑裏有個人,順著這個人往前看,還有幾個從沒有見過的外來戶。


    一時間氣氛略有尷尬。


    甭管認不認識,被撞到背後講究別人家的事,終究不太好,所以都加快腳步衝衝離去,沒麵子上前詢問聊天。


    他們不主動開口,莫聞山和幾個小輩兒也沒有想套近乎的意思。


    趙三元緩緩從水坑裏坐了起來,雙眼緊緊掃視著眼前的一切。


    正常麽?


    很正常。


    朝氣朝落,男耕女織。


    前提是老子那頭毛驢兒沒事。


    就在古舊門樓下,毛驢兒依舊渾身炸毛並硬直的倒在那,連口氣都沒有喘。


    這麽奇怪的現象,又在這麽明顯的位置,可附近南月村的村民沒有一個發現。


    是視而不見?


    還是根本看不見!?


    哪怕這強驢就是不受人待見存在感極低,那時間也對不上。


    到花園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後被紅白撞煞耽擱了不少時間,可滿打滿算不出半個時辰,按理說到了南月村外後是黃昏才對,怎麽就變成了朝陽清晨?


    退一萬步講,這些都沒有問題,那南月村剛才死一樣的寂靜曆曆在目,突然變得煙火氣息十足也太離譜了。


    然而事情發展過於迅速,當一切發生的太快太急的時候,常規邏輯思維會出現混亂,原本認定是錯的事,在這種時候往往會產生懷疑,沒有那麽確定。


    趙三元就是如此。


    他又是懷疑人生又是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腦袋瓜顯然在進行著頭腦風暴尋找能解釋這一切的可能性,其餘哥仨也沒好到哪去,都瞪大了眼睛張大了下巴,不知道該如何看待。


    “康哥.是幻術麽?當初你在孫家灣遇到的那種左道幻術.”呂秀才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幹小鬼子陰陽師的時候,康哥就差點著了道,是在情況相當危機的情況下才意識到身處幻術之中。


    再看看現在,情況好像很相似,都是沒辦法用常識去解釋。


    老康堅定的搖了搖頭,“別的不敢說,幻術是百分之一萬不存在,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除了大風水依舊亂糟糟讓人心裏心裏發慌,其餘真沒啥毛病。”


    也許是有著更加難以琢磨的深層原因,但這絕對不是幻術,這些建築這些村民,甚至是這些村民說的話放的屁全都是真的。


    正因為如此,才讓哥幾個滿臉迷惑。


    如果他們都是真,那有問題的就是自己啊。


    “這”


    被果斷否決後,呂秀才是再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去解釋,能解釋的,就是自己之前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錯誤的,眼前才是正確,這對他沉澱二十多年的堅定自信有著沉重打擊。


    呂秀才不願接受自己感覺錯了,不是說不能接受錯誤,是他不能接受這種傻逼到極致的錯誤,如果連認知都出現了問題,以後這條路就別走了,陰魂貼臉都會認為是誰放的涼屁。


    隨即他看向了老劉,眼神又焦急又委屈又無助又忐忑,想聽他劉哥說出不一樣的看法。


    迴頭一看,沒發現劉哥的影子。


    秀才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終於在腳底下找到了他劉哥。


    “哥你嘎哈呢?”


    “在吃土。”


    “我又不瞎,我是問劉哥你為啥要吃土?”


    “我在嚐嚐是幹的稀的,還有伱確定眼睛沒瞎?反正我感覺自己不光耳朵有毛病,五感都有毛病了。”


    “.”


    呂秀才連翻白眼。


    瘋了瘋了!


    劉哥瘋了!


    第一個被逼瘋的不是自己,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心疼劉哥,反正要是繼續下去,自己離瘋不遠了。


    三元?


    秀才相信以三元又擰巴又偏執的性格,一定好不到哪去,趁著自己頭腦還算清醒趕緊勸一勸吧。


    果不其然,三元老弟的反應同樣抽象。


    他沒有表現出對自己有多少懷疑,而是爬出了水坑蹲在毛驢兒旁邊,對著驢臉反複左右連環大逼兜。


    “噗——”


    沒辦法,秀才是真被逗樂了,負麵情緒被驅散了不少。


    心想老弟你怎麽個事兒啊?千錯萬錯也錯不到驢身上吧,你拿它撒氣也沒.等會等會!好像剛才一切的變化都是在驢突然反常把你撞飛的時候吧?


    難道關鍵在驢的身上?


    臥槽!


    還得是我老弟!


    呂秀才蹭蹭蹭的跑到趙三元身邊,一臉興奮問道:“怎麽樣?是不是抽它大嘴巴子就行?”


    “不,得我抽才管用。”


    “為啥啊?”


    “因為不管它再累再餓再難受,我每次抽它,它都跟我來勁尥蹶子,然後就是我檢查了一下,這倔驢唿吸正常肚子裏也沒積水啥的,跟睡著了一樣,我抽了它百八十次早該醒了,可它啥反應沒有。”


    呂秀才看了看渾身僵直兩眼翻白的毛驢兒,肚皮確實有規律的起伏著,至少證明它沒死,又問道,“然後呢?”


    趙三元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晃了晃翻白眼吐舌頭的驢臉,“還要啥然後?此方天地有問題啊,雖然我不清楚問題到底出在哪,反正肯定有有問題,它沒起來跟我呲牙就是最好的證明。”


    “根據就是它沒呲牙?”


    “難道還需要別的?你又不是不是不知道它平常有多倔。”


    支支吾吾半天,呂秀才都沒有找到反駁的理由。


    是啊,這頭毛驢兒就喜歡跟老弟對著幹,一人一驢沒少幹架,難道問題真的出在南月村而不是自己?


    不遠處的莫聞山平平淡淡抽著老煙槍,無聲感慨著。


    機會難得,學吧,學無止境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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