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不見不散


    很多時候,人往往會對曾經極其嚴格的人或事產生兩級反轉的態度。


    比如少年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小時候不喜歡筆頭子,長大後可能就得搬磚頭子,兩者相比,當然是筆頭子更加輕鬆,上限更高一些,悔不當初的不在少數。


    又比如傲嬌一時爽,倒追火葬場,你永遠不知道今天愛答不理的人,在未來是否會化繭成蝶,欺負過的同學在未來是否會腳踏七彩祥雲,在同學會上眾星捧月。


    所以老祖宗告訴我們要做人留一線,這人生啊變數太大。


    白衣傳教士的感受差不多,曾幾何時他極其厭惡東正教徒,更討厭多管閑事的東正教徒,奈何現在瓦爾特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相信如果不是有瓦爾特在,自己早就被趙三元千刀萬剮。


    想刀一個人的眼神,無論如何也藏不住。


    事實上白衣傳教士真小瞧了趙三元,後者沒有立馬動手的原因隻有一個。


    希望。


    趙三元還抱有希望,哪怕還有一個活著的也得先救人。


    前者,捐款送來了就是打水漂。


    在教會的西北角,有幾座平房,青磚紅瓦,表麵粉刷的光鮮亮麗。


    說是照片牆,其實更像是歌功頌德的輸出窗口,如果不了解其中內幕,看任何一張照片都會感歎洋大人的恩德齊天。


    趙三元踹門硬闖,力道之大直接將木門踹飛,這時候用不著再擔心精神萎靡,憤怒早就讓他全神貫注。


    終於發現了其他聲音,趙三元毫不猶豫往通道深處摸索前進。


    破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的座椅,看布置類似某種學堂,但裏麵連個喘氣的都沒有,更何況是小孩子。


    但!


    孩子在哪!


    但該露出的馬腳終究藏不住。


    很快,趙三元找到了熟悉的麵孔,這張照片上白衣傳教士領著不少外賓前來,為孩子們捐款捐物,孩子們感動的熱淚盈眶。


    地下空間內沒有想象當中的昏暗肮髒,反倒是比上邊平房更加光鮮亮麗。


    在平房外側牆壁下有一個外置壁爐,奇怪的是壁爐旁邊的泥土上沒有看見任何煤炭殘渣。


    對上層,得到的是鮮掌聲,實則名利雙收,跟洋鬼子蛇鼠一窩。


    還是那句話,時代的無奈,跪了快一百年誰不想揚眉吐氣?


    是底層大眾不知道麽?


    當然知道。


    不過這僅存的理智隨時可能被怒火吞噬,瓦爾特趕緊上去翻譯,嗬斥白衣傳教士還有沒有活著的孩子。


    有的教書育人在黑板上書寫雙語文字,孩子表情感動的踴躍舉手。


    砰——


    被嚇破膽後哪還敢怠慢?白衣傳教士戰戰兢兢的說有,但被趙三元嚇的雙腿發軟,沒辦法在前引路。


    但。


    有的含辛茹苦在屋簷下縫補衣物,孩子表情感動的圍著唱歌。


    給想聽謊言的人講謊言,你就是他們的神。


    對中層,得到的是民族自愧感,畢竟堂堂洋大人都放下身段不求迴報的給予幫助,反思!必須反思!有機會必須打包潤走!西方的空氣一定格外香甜!資本和人才外流!


    對下層就更離譜了,洋人來搞慈善,會給普羅大眾帶來病態的虛榮心,那可是洋大人!西方還是懼我泱泱天朝上,如此一來洋大人好像順眼了許多嘛。


    穿過教室進入住宿區,結實的窗椅,整潔的被褥,除了沒有人以外,一切都很完美。


    歸根結底,趙三元不在乎這麵照片牆有多虛偽有多假,他隻想找到活著的孩子。


    上中下,全方位覆蓋,表麵上好像炎黃贏麻了,萬幸的是我們總有慧眼如炬的人不被迷惑,永遠實事求是,永遠腳踏實地。


    如果再結合師父說過的話,這裏邊的水遠超常人想象。


    “三叔你看!”


    趙三元對這些照片沒有絲毫興趣,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擺拍的產物,起到對外宣傳蒙蔽大眾的作用,畢竟沒誰會真的來取證這裏的育嬰堂是否如宣傳的那樣。


    畢竟再傻的人看戰績也明白真相。


    小栓子拉了拉趙三元的衣袖,發現一麵牆壁上有許多照片。


    真正的自信,首先是要承認差距,然後自強不息,而非你一言我一語誇誇其談就能抹平差距。


    瓦爾特問出大致方向告知趙三元,後者帶著小栓子快速趕去查看。


    類似的照片比比皆是,鋪滿了整片牆壁。


    趙三元隨即打開壁爐,發現一個通往地下未知地的幽暗通道,隱隱傳來微弱的哭喊聲。


    而後者說道就多了,首先就是圖名圖鍍金,這種‘大善人’的形象立住後,所帶來的利益實在數不勝數,且不說市場形象,單單避稅洗錢就讓他們欲罷不能。


    給想聽真相的人講真相,你會被人們認同。


    千萬別懷疑,擁有這種迷之自信的人絕不在少數,甚至許多‘說書人’為了賺錢吸引眼球,故意曲解愛國主義情懷,把曾經專殺洋鬼子的義和團說成能上天入地千裏取人頭的爽文,群體高潮下再沒有謙卑和求知的心,唯有病態的膨脹與毫無邏輯的自大自滿,說的人不帶腦子,看的人也不帶腦子,堪稱絕配。


    有的眼神慈愛在田地上勞作,孩子表情感動,為他擦著汗水。


    給想聽謊言的人講真相,你會被人們拋棄。


    真相往往比預料當中還要難以承受。


    炎黃的有錢人,乃至於世界上的有錢人不排除有仁義為懷的善士,更不排除揣奸把猾的偽君子。


    這種虛偽到極致的慈善,是當下時代背景各階層的必要狂歡。


    在牆壁兩側竟是一個個玻璃櫥窗,裏邊是一個又一個身穿潔白衣裙身帶十字架的幼童幼女。


    他們看到有陌生麵孔忽然出現後,都條件反射的在櫥窗內站成一排,體態上充滿了尊敬,可眼中潛藏的懼怕與閃躲不會騙人。


    無需懷疑,這些孩子全都受到過某種訓練,看年歲最大的不會超過七歲,他們在這如商品般自我展示,原因相信無需過多贅言。


    微弱的哭喊聲是在更深的房間中傳來,伴隨著西洋口吻的邪笑。


    一個打赤條的傳教士正對著個軟塌上拱來拱去,顯然對地麵上發生的事並不清楚,他如往常一樣檢查著貨品質量。


    壞了就丟掉埋了,反正育嬰堂最不缺的就是貨源。


    女童的境遇要好太多,畢竟有損傷以後賣出去會露餡的,況且這個傳教士的癖好特殊。


    被他活活折磨死的難以計數。


    但死了一個還有下一個,沒有盡頭。


    傳教士看向牆角,那裏還站著還幾個待檢查的貨品,跟外麵那些櫥窗內的成品不一樣,這些都需要仔細檢查。


    “你,過來!”


    被叫到的小男孩本能向後躲閃,裸露的皮膚有許多新傷,看樣子沒少挨打。


    可在這魔窟內又能退到哪?


    稍有不從,隻會帶來更多的毒打和苦難,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正當傳教士要再吃施暴的時候,那小男孩驚恐的眼中突然看見最害怕的‘惡魔’突然栽倒,露出的是個相對瘦弱的身體。


    他看著很單薄,可力氣很大很大,拽著‘惡魔’的頭發往外扯。


    每當‘惡魔’破口大罵時,便會被踢爛嘴巴,牙齒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小栓子,幫你三叔把玻璃櫥窗裏的孩子都放出來,然後帶著他們在平房裏等我,別亂跑。”


    趙三元很想把這狗日的千刀萬剮,但用順手的戒刀被毀,身上沒有趁手的家夥。


    沒法剁人,不代表沒有其他法子。


    那光著屁股的傳教士被放在小轎車副駕駛位上時,也沒反應過來到底咋迴事。


    他倒是清楚有人上門找茬,但按照他的估計,分分鍾就能解決,完全不用多多操心,直到感覺一根麻繩綁住自己的下體後終於意識到問題嚴重性。


    “@#¥%!!!”


    可不管他如何掙紮如何求饒,都被死死固定在副駕駛上,眼睜睜看著麻繩的另一頭捆在磨盤上,又眼珠子看著那東方小子開動汽車,油門踩死。


    此刻瓦爾特和白衣傳教士剛剛看到這一幕。


    待小汽車加速衝出一定距離後,麻繩突然繃緊,又聽砰的一聲悶響,副駕駛上的雜碎下體被硬生生扯爛,因受力太大,連帶著腹腔內的髒器一並被扯出,他再也沒力氣說出半個字來,承受著最撕心裂肺的痛苦。


    沒有搭理將死的狗,趙三元停車走向瓦爾特,確切的說是他背後躲藏的‘惡魔’頭子。


    瓦爾特沒有多說廢話,邊歎氣邊讓出路來,就現在趙先生的狀態,恐怕上帝來了都攔不住他。


    唉.


    親眼所見同胞孩童遭受非人虐待,相信隻要有血性的人都不可能保持平靜。


    近幾年來這個教會與炎黃一個姓柳的家族合作,大肆用慈善和收養孤兒的名義斂財吸金、買賣人口。


    可笑的是正是因為他們生意做的太火爆,經過調教販賣到歐陸的幼童能賣出天價,才讓東正對這件事有了解,進而在道義上采取行動。


    讓人無力的是,這種肮髒的角落數之不盡,就像趙三元和老康曾經聊過上流社會每頓都吃什麽,得到的結果是頓頓旮遝湯,道理相同,伱朝思夢想不敢奢望的至寶,在大老爺眼裏連個屁都算不上,早就玩膩了不知多少遍,想要滿足越來越難滿足的欲望,隻能劍走偏鋒,古往今來都一個德行。


    趙三元算是個見過世麵的人,但從粥場到現在的所見所聞,無時無刻都在刷新他的認知。


    恐怕那些父母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的孩子會有如此遭遇,付出了全部甚至是生命,隻為血脈延續,卻不知從一開始就是洋鬼子和炎黃本地奸商合夥做的局,真正意義上把你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這種慈善,是吃到你魂飛魄散。


    “磕頭。”


    “@#¥%”


    哢哢兩聲脆響。


    趙三元直接將白衣傳教士的兩個膝蓋骨踹碎。


    “磕頭。”


    在那片開滿鮮豔朵的埋骨地旁,趙三元按著那雜碎的頭往地上砸。


    他想不出能為這些慘死的孩子們做什麽。


    唯一能想到的,隻有這個。


    生者有時盡,逝者永難追。


    如果能早來一些,如果當時離開粥場後就直接來到這裏,是不是能多救下一些孩子?


    “趙先生他已經死了.”


    不止過了多久,瓦爾特的聲音把趙三元的思緒拉迴到現實,手上拎著的狗東西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整個腦袋被拍的稀爛,血肉模糊。


    瓦爾特攤開雙手表示無奈,“趙先生,還是你去安撫那些孩子吧,他們看到我這張臉有本能的恐懼感。”


    趙三元恍然大悟,差點忘了那些活著的孩子,現在有功夫愧疚倒不如去做些實事。


    育嬰堂內,僅剩下的十幾個孩子是第二次進入這個光鮮亮麗的課堂內,遙想第一次的時候,他們非常期待能在這裏邊生活學習,卻不料再一次進到這裏已恍若隔世,像是死過了一遍。


    看著小栓子特別懂事的安撫情緒,趙三元沒有急著進去,而是拍了拍瓦爾特的手臂,“謝了老瓦,你要是沒啥事就跟我迴十裏堡,等把這些孩子安頓好後我再好好謝謝你。”


    瓦爾特搖了搖頭,“不,趙先生,這些孩子你不能帶走,交給我才最好,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趙三元當然明白其中深意。


    一句話形容,今晚自己沒出現在這,更不知這裏的秘密,如此才能確保不會被麻煩找上門來。


    “放心,所有的後果都我來承擔,我將把這些孩子帶到南京,再通過東正教會把他們送往哈爾濱,等到了那裏就不用擔心安全了,以後長大了是走是留全憑自己,而且我到了南京後會放出消息說這裏的一切都是我做的,趙先生你隻需一把火將這裏燒幹淨即可。”


    “唉老瓦你說同樣是洋鬼子,差距咋就這麽大?你是老天爺專門派給我的活神仙吧?”


    趙三元感慨不已,心中的憤怒被老瓦的態度撫平大半。


    自己好像總有一種運氣,在最難的時候遇到貴人相扶。


    以前做夢也想不到會跟個洋鬼子當朋友。


    可還是那句話。


    緣啊,妙不可言。


    眼看著天就快亮了,趙三元知道不是矯情的時候,隨即跟那些孩子們交代好,要跟著瓦爾特去新的住處,能安心入眠的住處。


    或許是這些可憐的孩子除了服從以外根本不會其他,趙三元沒費什麽力氣。


    唯一的交通工具留給老瓦,後邊又拖著一輛結實的板車,裝那些孩子們應該不成問題。


    “趙先生,有緣的話我們南京再見!”


    “等我,不見不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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