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總是充滿著奇妙。


    不知它什麽時候來,也不知它什麽時候走。


    原本趙三元隻是覺得栓子夠倔強,小小年紀死不低頭的樣子特像小時候的自己,出於童心圓了他想當趙子龍的夢想。


    無心插柳,竟然解決了在十裏堡沒有據點的致命問題,避免了繼續風餐露宿。


    甭管趙三元這個大孩子是不是忽悠了栓子這個小孩子,反正後者很吃這一套。


    趙子龍何等英雄?


    他哥們兒會放火很合理吧?


    也許是從諸葛丞相手裏學來的呢?


    畢竟皮影戲和說書人的口中,諸葛丞相能唿風喚雨,引雷聚火。


    所以天真的認知當中,栓子真的以為趙三元是趙子龍的哥們兒,活神仙下凡。


    當然他也止不住興奮,連連迴頭問道:“能不能讓我見見趙子龍?我可佩服他了!”


    “呃....他是神仙,手頭上的活兒比較多,一時半會抽不開身。”


    “神仙也幹活麽?”


    “必須的啊,趙將軍被奉為道門南宮輔佐真君,聽輔佐二字就知道有多忙了。”


    “你不是他的朋友麽?喝頓大酒說說小話唄,隻要能見他一麵讓我做啥都行!”


    趙三元尷了個大尬,支支吾吾半天也迴答不上來。


    身後的老康等人努力憋著笑,盡量不發出類似放屁的聲音。


    吹大了吧?


    別說是正神了,你請自家老仙兒它們都不可能接受陪熊孩子玩,你敢說,你家老仙就敢抽你。


    可小栓子是個認死理的孩子,連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的問。


    為了穩住情況,趙三元隻能硬著頭皮畫大餅,說道:“都好說,過幾天我就迴天上跟老趙喝大酒,高低讓他抽空下來一趟。”


    小栓子雙眼冒光,看待趙三元的眼神就跟朝聖一樣一樣的,崇拜到了極致。


    “老弟....小孩兒你都狠得下心忽悠啊?小心被雷劈....”老劉小聲溫馨提醒著,決定以後下雨天要跟趙三元拉開些距離,避免吃瓜落。


    “唉....那你說咋辦?走一步看一步吧,實在不行到時候寫封信迴帝都讓江陽跑一趟,他扮趙子龍絕對是行家,再說咱們也不白住,臨走時候留下一筆錢,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趙三元的想法確實沒毛病,因為十裏堡這地方跟大富大貴就不沾邊,小栓子的穿著打扮也很樸素,家境肯定很差,等走時留下一筆錢財說不上是雪中送炭吧,至少也是錦上添花了,這世道誰能真正不愛錢呢?


    但事實證明,趙三元大錯特錯。


    小栓子的家境要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不隻是趙三元,其餘哥幾個甚至是穩如泰山的莫老爺子都即將看傻了眼。


    起初,小栓子的家看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


    普普通通的小院子,普普通通的籬笆牆,普普通通的破木門,普普通通的茅草房,除了位置稍微偏僻些處於十裏堡的西北,其餘真看不出有啥另類的。


    吱呀一聲,小栓子推開院門領路,指著年久失修的廂房說道:“那裏平常都沒人住當庫房用,我爹說等我長大成親的時候再拾倒拾倒,叔叔們就住那吧。”


    直到這個時候,趙三元等人也沒發現異樣,該幹啥幹啥。


    呂秀才和趙三元擼起袖子幫忙打掃院子,老劉和老康到水井旁打水準備去廂房打掃打掃。


    莫聞山?


    老爺子當然啥活兒也不用幹,樂嗬嗬的給毛驢喂草料,一人一驢時不時的對著呲牙,由此可見他和趙三元不愧是師徒倆,愛好都傳承了下來。


    而小栓子特別懂事,嫻熟的開火升灶,不單單是想好好接待下神仙偶像的朋友們,看時辰親爹快迴來了,得吃口熱乎飯。


    噗通——


    廂房裏傳來一聲悶響和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趙三元笑罵道:“老康老劉,你倆擦個灰兒掃個地的活都幹不明白?別給人家房子折騰塌了。”


    隨即廂房門口探出老劉的腦袋瓜,他滿臉驚恐,急迫的對著兩位老弟招手,好似遇到了洪水猛獸一般。


    院子裏的哥倆對視一眼,心裏都一咯噔。


    壞了。


    怕不是屋內有埋伏?


    難道提前暴露了身份?


    不應該啊。


    敵在明我在暗,一貫道妖人不會知道有人偷摸前往石門來搞事情才對。


    但來不及多想了,趙三元和呂秀才都抄起家夥往廂房跑。


    等進了屋子四下觀望,卻並沒有發現敵情。


    猶如小栓子說的那樣,廂房就是個放雜物的倉庫,土炕和架子上盡是灰塵,有許多瓶瓶罐罐,此刻老康正捧著個瓷瓶懷疑人生。


    “到底咋迴事?”


    聽到詢問,老康機械般的迴頭,話都說不利索。


    “老、老弟....這裏不對勁啊....”


    “怎麽不對勁了?破瓶子而已,難道裏邊藏了黃金?”


    老康搖了搖頭,很確定的迴答,“沒有。”


    趙三元更迷糊了,疑惑道:“那你激動個啥?”


    “就算裏邊填滿了黃金,都沒有這瓶子本身來的貴重,這玩意兒是北宋瓷器,小一千年的老古董,而且是官窯。”


    噗通——


    趙三元還沒品出這番話的重量,身旁的呂秀才直接雙腿一軟給跪了。


    “啥玩意兒?”


    “北宋的真品瓷器?”


    “還是官窯的極品?”


    “康哥你別嚇唬我!”


    老康苦笑道:“我對古董還算略懂幾分,大的不敢說,真假應該沒問題,我手裏的就算是贗品,也得是北宋時期的贗品,年頭大差不差。”


    呂秀才嗷一嗓子,雙膝哢哢的往前蹭到老康身旁,仔仔細細去除瓷瓶上的灰塵,露出乳白色的瓶身。


    越看越迷糊,越看越顫抖,呂秀才哆哆嗦嗦的仰天長歎。


    “跑不了了,龍紋蓋梅,是北宋定窯的東西.....”


    趙三元對瓷器這類東西沒多少了解,但年頭越久越值錢的道理還是明白的,遂小聲問道:“大概值多少錢?”


    呂秀才艱難吞了吞口水,“我沒法估價,反正很多個零就是了,放在紫禁城裏也是一等一的大寶貝。”


    眾所周知,炎黃大地物華天寶,底蘊在這放著,有啥奇珍異寶都沒必要驚訝。


    可問題是這東西出現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村落裏,跟垃圾似的放在雜物間吃灰,這就很恐怖了。


    隻要腦子正常的人,還不得做個玻璃箱子好好保存啊?


    趙三元撓了撓後腦勺,尋找著合適的理由,“也許小栓子家是意外得到它,不知道價值才擺放在這裏的,情有可原啊。”


    老劉輕輕拽了拽老弟的衣角,麵容扭曲的指著滿屋子的瓶瓶罐罐,“老弟,如果隻有一個我肯定不激動,但剛才我和老康大概檢查了下,隨便一個都是至寶,香瓜大的夜明珠你瞧見過沒?一千多年的《斫琴圖》真跡你敢想?還有元朝時候的翡翠夜壺,隨便拿一個就是大寶貝啊!”


    話有點對牛彈琴了,因為趙三元對古董真沒啥研究,完全不知道有多大的價值。


    就說那副《斫琴圖》吧,千百年來誰也沒找到真跡,市麵上有年頭的贗品都能拍出天價。


    趙三元皺了皺眉,隨意在土炕沿上拿起個破盤子,“全是寶貝?你們是不是都看走眼了?一個兩個也就罷了,滿屋子都是寶貝怎麽可能?”


    “哎呦我滴活祖宗你可穩著點拿!”老康趕緊拖住趙三元的雙生,生怕給碎了,“我如果沒看走眼,這東西是汝窯三足盤,丁點的瑕疵都沒有,且不說它價值連城,國寶你懂不懂?磕了碰了就是造孽啊!”


    哥倆從小玩到大,趙三元還是頭一迴看見老康這麽謹小慎微。


    難道這滿屋子的‘破爛’都是大寶貝?


    照之前的話,如果把屋子裏的東西全賣出去,那可真是座大金山。


    可道理講不通啊。


    誰家有這麽多寶貝還繼續窩在窮山溝裏?


    別扯什麽家國大義,賣一個兩個誰也不知道,先提高生活質量一點毛病都沒有。


    還是說小栓子他爹是個盜墓的?


    那也說不通啊。


    寶貝太多了,得是什麽樣的運氣能挖到這麽多?除非是跟土豆地瓜似的隨便撿。


    離譜。


    非常離譜。


    雖然不清楚具體原因,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把事查明白了,小栓子的家睡不踏實。


    趙三元征求意見,“你們怎麽看?”


    “我趴著看。”


    “我跪著看。”


    “我不敢看。”


    三個迴答讓趙三元大為無語。


    瞅瞅你們這點出息。


    古董還能吃人不成?


    要是一貫道的妖人扛著大禹九鼎,你還不敢打了唄?


    “呦嗬?沒想到掉進了聚寶盆裏,呂家小子,把那副字帖拿來我聞聞,好像是王羲之的韻味,一千多年的墨跡味道肯定很香甜。”


    莫聞山不知什麽時候走進了廂房,頻頻稱奇。


    而呂秀才顫顫巍巍的捧來那副字帖,心裏也很想問前輩您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啊?我都想問很久了。


    “師父,看啥看啊?您老不好奇為啥滿屋子全是大寶貝?”


    “去去去,一邊涼快去。”


    趙三元欲哭無淚。


    合著就我不感興趣是吧?


    好好好,那我直接去問小栓子總可以吧?


    離開廂房,趙三元找到在灶台前揮舞馬勺的小栓子,七八歲的年紀能燒得一手好菜,確實是個好孩子。


    “三元叔你餓啦?鍋裏有鐵餅你先墊一墊,還有兩個菜就好了,放了壓箱底的五花肉~”


    趙三元蹲下填幹柴,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小栓子,你家平常都有誰啊?”


    “娘生我時難產死了,也沒什麽實在親戚,就剩莪和爹相依為命,爹可累了,我很出去賺錢,但爹偏不讓,說等我長大了才可以。”


    “你已經很厲害了,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我連炒雞蛋都不會,話說你爹是做啥行當的?天都黑了也不迴來?”


    “爹是撿破爛的。”


    “撿破爛?”


    “對啊。”


    趙三元有些懷疑人生。


    撿破爛能撿出一屋子大寶貝來,瞧給我師父和幾個兄弟迷的。


    肯定不對。


    小栓子的爹肯定撒了謊,怕孩子嘴上沒把門的給秘密抖出去。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擁有這麽多的至寶,一旦走漏了風聲,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爹迴來啦!”


    小栓子麵露喜色,拎著馬勺歡快的跑了出去,隻見一名紅光滿麵的中年男子走進小院,扛著兩個髒兮兮的大布袋子。


    “栓子乖,今天有沒有好好看家?”


    “有啊,還遇到了神仙叔叔,爹您快來看!”


    “神仙叔叔?”中年男人才發現灶台邊站著個年輕人。


    趙三元禮貌上前拱了拱手,“還望先生勿怪,我們一行五人從帝都來,風餐露宿了好多天,好不容易來到十裏堡,厚著臉皮想投宿幾晚,先生如果覺得不方便,我們馬上迴離開。”


    中年男人餘光看向整潔的院子,知道憑借小栓子是不可能收拾的這麽幹淨,便鼓起和善的笑臉,“遠來是客,既然有了難處,沒有不幫的道理,我叫歐黃,敢問小兄弟大名?”


    聽到聲音,廂房裏的人都出來打招唿,互相簡單介紹過後,歐黃沒有拒人千裏之外的意思,甚至還非常熱心的把嶄新被褥拿出來給客人們用。


    這讓趙三元更加疑惑。


    因為無論怎麽看,歐黃都不像虛偽客套,要知道他身價是金山銀山,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別人打歪主意?


    更離譜的是,歐黃從倆布袋子裏掏出來的東西。


    其中一個血淋淋的,能看出是兩條黑豬腿,另外一個布袋裏是小米大米混雜的糧食,分量絕對不少。


    哥幾個全都看傻了眼,因為趙三元剛才已經偷偷摸摸告知了歐黃的職業。


    誰家撿破爛能撿到這麽多糧食?


    搶劫恐怕都搶不到吧?


    歐黃招唿兒子過來幫忙,笑嗬嗬道:“趕巧家裏米缸快見底了,半路上碰見兩夥土匪火並,不少糧食都被落下了,我收拾收拾拿迴來一樣吃,等迴來的時候又瞧見一頭野豬發瘋似的往樹上撞,活生生撞死了,我看太可惜,所以切了倆豬腿迴來。”


    “爹真厲害~可是爹我看你今天走路有點打晃啊,是不是生病了?”


    “沒事,就是累的,你去招待客人,剩下的菜我來做。”


    聽著爺倆的對話,哥幾個全都愣在當場。


    等會等會!


    你們好像說了特別離譜的事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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