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幽靜,肅穆氣氛;古木參天,鬆柏森森;秀竹鬱鬱,芳草青青;道法自然,杳杳冥冥。


    你可以用任何讚美之詞來形容這個地方,這個地處炎黃的心髒邊緣,卻又鬧中取靜仿佛與世隔絕般的地方。


    全真第一叢林,炎黃首屆中央道教會的大本營,龍門祖庭白雲觀。


    在這裏香火鼎盛,朝拜不斷,虔誠的香客絡繹不絕,他們來自五湖四海,或是祈求平安順遂,或是求子求財,也有千裏迢迢前來懇請受戒的雲遊道士。


    不過白雲觀曆史近千年,占地極廣,大殿鼓樓神堂照壁等等不計其數,可謂一步一景,完全可以容納無數香客。


    當然,白雲觀有對外開放的區域,自然也有外人免進的區域,說到底畢竟是出世修行的地方,圖的就是個清淨。


    而在‘後院’中,沒有想象當中的古板教條,也沒有白日飛升的活神仙,有的是各式各樣的道士。


    如錯落假山和青蔥草地上能看到懶洋洋的道長們,做五分鍾功課後能睡上五小時,主打一個隨緣修行,也有在殿內一板一眼教授功課的師兄與高道。


    老的須發皆白,小的才剛長蛀牙。


    用一句話來形容歸納的話就倆字。


    舒服。


    看似形形色色,卻又毫無違和感,是那麽的自然。


    雲集園,別名小蓬萊,一個頂多五六歲的小道童捧著托盤往裏走,邊走邊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天真爛漫。


    “宮製其門不為迫,門製其宮是迫雄~”


    “天網四張無走路,一二網低有路蹤~”


    “三至四宮難迴避,八九高張任西東~”


    “節氣推移時候定,陰陽順逆要精通~”


    “師叔祖~師叔祖您在哪?師父他攢了好多書文等著拿主意呢,昨晚讓您老躲過去了,今天可不興躲啊~”


    小道童老早就看到了師叔祖的背影,心想終於逮到了他老人家了,迴頭師父一定會獎勵自己兩個糖豆吃。


    “師叔祖啊,弟子都看到您了,來來來先忙正事,等忙完了您老再偷懶。”小道童蹦蹦跳跳走進妙香亭,亭中坐著位鶴發童顏的老道士,他閉目不語,仿佛沒有聽見聲音。


    咣當——


    嘩啦啦——


    托盤墜地,文書到處散落。


    霎時間小道童臉都被嚇白了,因為他上前剛剛拉了拉師叔祖的衣袖,對方就無力栽倒,兩眼翻白舌頭吐在外邊,一點生氣都沒有。


    “來人啊來人啊!”


    “師叔祖嗝屁了不是!師叔祖飛升了!快來人啊!”


    小道童嚇得大鼻涕泡都噴出來了,哭喊著往外跑,畢竟師叔祖可是白雲觀方丈,是當下龍門乃至整個全真的天字第一號,突然仙逝會對外界產生巨大震動和難以計數的連鎖反應。


    當然,前提是真的死了。


    等小道童跑遠後,老道士眼珠子滴流一轉,樂嗬嗬的坐了起來,哪有什麽仙風道骨的模樣?整個一老小孩。


    “嘿,讓個糟老頭子天天拿主意,你們這幫徒子徒孫是真不爭氣,躲個清靜都躲不起。”


    老道長掏出一本俄文原版的《雇傭勞動與資本》書籍,用沾著口水的手指頭津津有味的翻看起來。


    學吧,學無止境啊。


    “雇傭...勞動和資本的關係....”


    “師兄,你還懂毛子語?以前都沒聽說過。”


    三分驚歎七分調侃的聲音傳來,老道士根本沒有迴頭去看來人是誰,哪怕是幾十年未見也知道聲音的主人,隨即樂嗬嗬迴答道:“我會的多了,要不是當年起了超凡出世的念想,我現在怎麽說也能當個大官,沒法子,學啥都快嘛,但要說資質你並不次於我,是吧莫師弟?”


    來人正是莫聞山。


    他大大方方坐在老道士的對麵,對這番話很是不以為然。


    “資質又算得了什麽?龍門向來不是以資質論高低,我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還不是因為資質太好?要是學啥都吭哧癟肚的怎會如此?我何嚐不想當個盛世閉關亂世下山的普通牛鼻子老道。”


    “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你,有多少人哭著求著都得不到神宵妙法和三皇傳承,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說說,是不是得到了我雲遊歸來的風聲特意來找的?”


    莫聞山微微頷首,“自然,備受敬仰的玉峰子真人歸山,想不知道都難啊。”


    老道士名為陳明霦,字鍾乾,號玉峰子,道門尊其為玉峰子大真人,他生於津門濱海,自幼聰敏,至孝良善。


    年輕時也許是對道門感興趣,也許是這類聰明人不喜滾滾紅塵,便受戒出家,遍曆名山大川,屢遇奇人傳授妙法,後來因為他才冠龍門群賢,被推為總理都管諸執事,他不負眾望冤勞不辭。


    當年在列強聯軍打入帝都時連皇帝都跑路了,誰都清楚大勢已去,跑了不知多少出家人,但陳道長堅定不移誓守廟土並接納救濟難民,最終得以轉危為安。


    香火在保持觀中運轉的前提下,但凡有多餘的全都拿出來創辦學校開展教育,招鄰裏子弟入校讀書,可不是學道法啊,是正兒八經的知識教育,而且不收學費,功德無量,時直督北洋大臣袁大腦袋還贈以匠額——德水滂仁一日行,道有福旌其功德。


    再後來被推舉為白雲觀方丈,哪怕是位高權重,待人治事依舊秉承著慈善為懷,也從未忘記發光發熱盡心盡責。


    炎黃首屆中央道教會便是由陳道長發起,倡導各省道廟設立分會,來整頓道教清規,處罰惡道淫寺,推廣慈善,發起並推動國人道德思想和愛國教育,有國才有家,何時何地都要愛我們自己的國。


    這還是耳熟能詳的,有關陳道長的奇聞異事更是數不勝數,各類誅邪鎮魔的傳聞一籮筐。


    歸根結底,在許多人眼裏陳道長就是個活神仙,無論是道德人品還是道法高深,天下道門眾人難出其左右。


    此等人傑,按照輩分算是莫聞山的師兄。


    但名義上算是莫聞山師兄的海了去了,許多門派都有,不過能讓莫聞山甘願稱為師兄的,除了已故的長興子,便是眼前還硬朗的玉峰子。


    “你不在關外享清福,難道是特意來白雲觀給師兄我戴高帽的?心意領了啊,你還是哪來迴哪去,別忘了當年的鑿眼之盟,好不容易淡出了視線就好好安享晚年。”


    陳道長話中的意思很明顯。


    想當初全真龍門保下你,是不想看到再起血雨腥風,死的人夠多了,如果你到了萬年不遵守約定,龍門的麵子往哪擱?定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一聽這話,莫聞山就來氣,恨鐵不成鋼道:“還不是我那倆不成器的傻徒弟?稀裏糊塗的上了老張家的船,他張大帥是何許人也?倆小的能玩過他?不過是被利用當槍使罷了,我是實在被逼的沒招隻能帶他們入關避禍,否則用不了多久全都得被小鬼子陰陽師給幹掉。”


    “你等會等會!”


    陳道長立刻出聲打斷,並從懷裏掏出一大把瓜子津津有味嗑了起來,“有點意思啊,我還不知道你收了徒弟,好事好事,法脈有傳承了是好事,你仔細說說我那倆師侄是怎麽跟老張家扯到一起的?又是怎麽招惹到的小鬼子陰陽師?”


    見無良師兄一副這大瓜我吃定了的表情,莫聞山也很是無奈,畢竟他是真為倆傻徒弟感到丟人。


    可還沒等細說,一陣陣嘈雜聲由遠及近。


    首先引入眼裏的是好幾個輕功高手,那真叫個飛簷走壁腳底生風,然後是祭了符籙或是對自身施法了的牛鼻子,反正全都用最快的速度趕來妙香亭,無不眼含熱淚。


    “師父啊!!!”


    “昨晚師伯還吃了兩大碗蔥花麵,怎麽就突然仙逝了!?”


    “哎呦我滴掌門啊!您走的也忒急了!”


    道士們哀嚎遍野,都感覺這天塌了下來,得知掌門方丈羽化仙逝的消息後全都放下手頭的一切事務趕來。


    可等到了地方,全都是一腳急刹車,滿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妙香亭中。


    隨後眾人的目光全部匯聚向小道士。


    “不、不是!師叔祖剛才真的死了啊!”小道士急得都快哭了,哪曾想被他眼中仙風道骨的師叔祖給玩了一手?


    隻見一個膀大腰圓的肌肉道長拍了拍小道士的頭,無奈歎了口氣。


    其餘年紀比較大的道長都是一副不堪迴首的表情。


    得。


    肯定是小輩兒的被忽悠了。


    以前方丈還沒主持大局的時候就喜歡捉弄下邊的小輩兒們,隻不過在當了方丈後就沒再惡作劇,大家都快忘了這茬。


    但這次的玩笑開的忒大了些,眾人真以為方丈羽化仙逝了,全都火急火燎。


    “都來了?”陳道長對外邊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旁邊的莫聞山,“既然都來了就拜一拜吧,論輩分算是我師弟,一直待在關外劍虹觀沒有在白雲觀掛單,他閑雲野鶴慣了,不喜拋頭露麵。”


    後輩們整理衣冠,正肅神情,恭恭敬敬的對莫聞山拱手見禮,有喊師叔祖的,有喊師伯的,各輩分有各輩分的叫法,但心中無不驚愕,要知道全真‘明’字輩的幾乎都凋零殆盡,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可從沒聽說過有位瞎眼的‘明’字輩啊。


    而那些上了歲數的道長仔細品味,尤其是品味到劍虹觀三個字後,頓時渾身一震,想起當年隱約聽到的密辛往事。


    難道....難道他就是那位傳說中殺穿半個炎黃的異人高手,死鬥神龍架的狠人?


    好家夥!


    今天總算見到正主了啊!


    “師弟,不表示表示?”陳道長強忍著不笑出聲,他可知道莫聞山窮的叮當響,錢肯定沒有幾個子,那就用法器來抵嘛,這小老頭手裏都是寶貝,能蹭一個都是賺。


    莫聞山沒被陣仗唬住,他微笑著雙手虛壓,“好說好說,小輩兒們都見了禮了,我沒點表示總說不過去,這樣,我手裏有本《扶桑三百招》的手繪本,收場價值頗高啊,如若不棄——”


    話音未落,陳道長趕緊擺了擺手,“去去去!都該幹啥幹啥去!”


    不少弟子都略顯失望,以為《扶桑三百招》是倭國那邊的妙法,想借著好機會看看他國高人是怎麽修行的,但方丈發話,哪個都不敢忤逆,全都退出了小蓬萊。


    “師弟啊,你是真會給我出難題,堂堂龍門祖庭裏你拿小黃書?別以為我不知道《扶桑三百招》中間還有房事兩個字你沒有說,就不怕祖師爺半夜托夢抽你啊?”


    莫聞山不以為意,“怕啥?我小徒弟從小就被我帶著看活春宮,想要戰勝欲望,就得去麵對欲望。”


    陳道長搖頭歎息,“你就扯吧,全都是歪理邪說,可話說迴來你既然帶徒弟入關避禍,我怎的沒看見他們?”


    “師兄,你別怪我說話直,自從長興子去了後,整個龍門莪隻信任你一個,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讓其他人知道我倆徒弟到底長啥樣,現在他們正在帝都城內歇著,以後有機會終能拜一拜你這個師伯。”


    無論何時,莫聞山都在盡可能保護兩個傻徒弟,哪怕是龍門內,他都留著心眼,絕不願意看到康木昂和趙三元過著被追殺的日子。


    “哦?帝都裏的水可不淺啊,雖然我沒見過兩位師侄,但也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混小子,因為你就是個混小子,我嚴重懷疑他們很有可能大鬧帝都,要不你先迴去瞅瞅?”


    要不咋說人老精馬老滑,陳道長竟是一語中的,猜出個大概。


    不光鬧了,而且鬧的場麵還真不小。


    可莫聞山對此並不在意,因為他此番前來有更重要的事還沒有問。


    “師兄,你這段時間雲遊四海,不單單是為了躲避俗務吧?現在突然秘密迴來一定是查到了關鍵線索,有關長興子之死,你到底查到了什麽。”


    陳道長望著天上飄蕩的白雲,久久沒有迴答。


    然而他比誰都清楚長興子在莫聞山心中到底意味著什麽,為了報仇,莫聞山什麽都敢做,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天王老子來了都不好使。


    這並非開玩笑,因為他當年就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導致炎黃大半個異人圈子重新洗牌,如今大不了再來一場罷了,他不是不敢幹,隻是一時沒有找到幕後真兇罷了。


    “兇手,我查到了。”陳道長緩緩迴答,沒有選擇避而不談更沒有撒謊,這個瞎了眼的師弟他眼睛比誰都透亮,既然他問出了口,就根本不可能再瞞住他。


    “誰?”莫聞山語氣平靜,眼中卻殺氣盡顯。


    陳道長麵色有幾分不忍,但還是迴答了問題。


    “是你當年走陰救迴來的那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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