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大戲,終有散場的時候。


    即使鸞鳴閣內的戲場每天從戌時唱到寅時,但熟客們都明白,到了醜時左右,往後的就沒啥好看的了,因為好角兒都已經被大哥們領到雅間裏單獨唱。


    當然,不是人人都一擲千金,嚐不到花蕊還是能嚐花瓣的,又差不了太多。


    因此戲場內的客人散去大半,各自找自己的樂子。


    從上到下,極少數人知曉在這裏出了人命,更不知道殺人手法極其詭異。


    順著人群往外走,趙三元幾個低調跟在飄魂兒男人的不遠後,想看看他這麽晚不迴家還要去哪浪,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是挺怪啊,就像有啥東西在抽他的魂兒,然後又有股力量在往迴拉,太怪了。”


    老劉小聲嘀咕著,他自問見過不少邪乎事,沒遇到老弟已經在遼中地界小有名氣,碰見過許多怪人,解決過許多怪事。


    但應了那句話。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是萬萬不敢相信,尋常人的魂兒這麽折騰早就嗝屁了,怪不得連黑白無常都感到棘手,確實沒法去徹底定義。


    “我咋看不見....?”


    “大妹子,聽劉哥一句勸,別啥事都好奇,有的東西你若親眼瞧見了,先不說會不會被嚇個半死,你很容易沾染稀奇古怪的邪病。”


    老劉是個實在大哥,也是個貼心大哥,就差沒說妹紙你把握不住。


    試想下你躺在床上,突然看到角落裏有個鬼在啃手指頭,能不嚇尿算你撒的幹淨。


    “前邊是哪?”趙三元小聲詢問,因為越往前人越少,依稀見到是雅靜的獨立小樓,張燈結彩的卻非常安靜。


    “丹彩樓,是我們這裏最神秘的地方。”


    “窯子能有個屁的什麽,咋地?裏邊住著太皇太後啊?”


    丁好好俏皮吐了吐舌頭,“差不多吧,那邊隻有一位姑娘接客,整個丹彩樓都是她的,多少達官顯貴排著隊想春宵一刻,但基本上都無功而返。”


    趙三元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名字。


    “柳娃兒?”


    “咦?你竟然知道啊,她的名頭沒有被外麵熟知,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對,就是她,十天有七八天都不接客,據說排號都排到了民國二十年,而且是天價....”


    老劉暗暗乍舌的同時又表現的頗為憤慨。


    這種哄抬物價的都上火刑架!


    “那今夜是到他的號了?”趙三元又指了指前方,飄魂兒男人穿過迴廊後,暢通無阻的通過安檢,進入丹彩樓當中。


    “不應該啊....江陽都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登台了,哪來的閑錢啊?即使他最火的時候,恐怕也沒財力進入丹彩樓。”丁好好同樣納悶的很,作為內部同行,她更清楚裏邊的難度。


    在丹彩樓外不遠處,幾人停下了腳步。


    如果說鸞鳴閣是一顆大大的搖錢樹,那柳娃兒便是搖錢樹上下金蛋的鳳凰,其中不知費盡多少心血才把柳娃兒的身價給炒上去,誰膽敢汙了這塊最重要的招牌,鸞鳴閣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硬闖不行啊老弟,要是那小子真有問題,一定會打草驚蛇。”


    “不打草不就行了?”


    “啥意思....”


    “咱們摸到樓頂上去悄悄的看。”


    天地良心,真不是趙三元有意想免費看個活春宮啥的,實在是這類事他從小幹到大。


    小時候莫聞山領著他到處去看各種大姑娘小媳婦姨太太的,應有盡有,其中全都是富貴人家的女人,許多還是身份尊貴的格格小姐,府中看守自然森嚴些。


    久而久之的,趙三元對怎麽偷偷摸摸潛進去和什麽地方觀看位置最佳都門清的很。


    “那還走啊,趕緊愣著!”老劉顯得尤為興奮,還是老弟路子野,自己活了三十來年還沒幹過這麽刺激的事。


    不能飄,看看總可以吧?


    倒要瞧瞧那個柳娃兒有啥出奇的地方,賣皮都敢賣出天價來?


    “你且....該幹啥幹啥去吧,今晚多謝你的幫忙,等事情告一段落後再好好答謝。”趙三元看著丁好好,本來想說洗洗睡吧,但誰知道人家幹不幹活啊?


    “那你們小心啊,今夜我不接客了,心裏頭一直害怕的直發毛....”丁好好是個聰明的姑娘,明白再跟著下去隻會成為拖累,今夜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沒有看到想象當中那些奇異又神秘的事情,隻看到了淒慘的死相,好奇心早就蕩然無存。


    願意幫忙提供情報,一來是那夥計的眼神授意,二來是她自己想幫趙三元等人,因為這倆愛占小便宜、脾氣又暴躁的男人,從未將她當做用完即丟的下賤垃圾看待。


    經曆無數難熬的日夜,嚐遍了無數屈辱和無奈後,他們就像是一絲絲陽光,雖然不至於驅散所有寒冷,卻依舊讓丁好好心頭泛起漣漪,相處的時候,她能清晰認識到自己是個人,不是一件商品。


    當然,丁好好不會因為這點心境變化,要對趙三元和老劉以死相報,後者也不會為丁好好給予過分的幫助。


    大家默契十足,一切都在不言中....


    借著月色,趙三元和老劉翻過迴廊牆頭,到這裏還算利落,但老劉的身法肯定趕不上趙三元,萬幸的是丹彩樓頂部還算平緩,高度也不是很高,等老劉唿哧帶喘的爬上去時,沒算錯過好戲。


    隻不過這場好戲,實在出乎兩人的預料。


    “舉架有點高啊,看不太清。”老劉扒開個瓦片,撅著屁股左挪挪右挪挪,一直找不到合適位置。


    哢——


    一聲脆響。


    趙三元將手裏的軍用望遠鏡掰成兩半,然後遞給老劉一半。


    “老弟你啥時候能改一改敗家的毛病?我記著這玩意兒是李晚菘給你的吧?軍用的玩意很貴的好不好。”


    “物盡其用才是正途,管它值多錢幹啥?”


    趴在窯子樓頂用軍用望遠鏡偷看,此情此景足夠奇葩的了。


    樓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本以為裏邊會分個一二樓的,沒料到整個鏤空不分上下。


    在一張軟塌上,有一男一女。


    男的是江陽,女的背著身暫時看不清容貌,但十有九八就是傳說中的柳娃兒。


    單看身段就足夠勾人,曲線看得老劉都有點氣血翻湧。


    還是沒經驗,欠練。


    趙三元就沒什麽反應,麵色如常。


    遺憾的是,有望遠鏡可以看到內部情景,但聲音難以聽清,上下實實在在有些距離。


    嘮了能有一小會,柳娃兒便幫著江陽寬衣解帶。


    事吧,都是那麽迴事,看不出啥新鮮的。


    可必須承認,柳娃兒的花名真不是吹出來的,聲音的確....與眾不同。


    趙三元迴想起賣炸醬麵老板說的話,鸞鳴閣之所以改名正是因為柳娃兒,果然不同凡響,相信隻要是個正常爺們兒,光聽聲都沒幾個能扛得住。


    而身邊的老劉跟著下邊的節拍,他屁股越撅越高,恨不得眼珠子順著望遠鏡片溜下去。


    “老弟,漲見識了哈,就是看不到正臉有點可惜....”


    “咱們是來看江陽的,又特麽不是來看娘們兒的,你嚴肅點。”


    “我盡力...盡力....”


    “話說你有沒有覺得,江陽的魂兒飄的越來越厲害了?”


    “哎呀老弟,哪個男人落柳娃兒手裏都得被拿捏啊,老話說美人會把男人的魂兒勾走,肯定是有些道理的。”


    趙三元想想好像確實有道理,依稀記得第一次被師父領著去看類似事的時候,幼小的心靈雖然受到極大震撼,可非但沒被嚇到,反而還上了癮,天天想著看,越是想看,師父越是帶自己去看,直到看到麻木想吐為止。


    突然,他的瞳孔略微收縮。


    “不對勁老劉!你看江陽他還有意識麽?”


    軟塌上是香汗淋漓,可江陽跟挺屍似的躺在上邊,一動也不動,完全是在被柳娃兒擺弄著。


    從經濟角度上講,花天價進入丹彩樓,哪個男人都想度日如年,恨不得保持絕對的清醒。


    從生理角度上說,幹這麽刺激的事,人的精神會比平常更加亢奮,總不能是爽暈了吧?


    “好像是不對勁啊....”老劉也發現了異樣,結合江陽飄魂越來越嚴重的現象,他立刻想到了采補之法。


    《新方八陣》:善補陽者,必於陰中求陽,則陽得陰而助而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陽中求陰,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


    采補之法早就存在,更早的《黃帝內經》便有著明確記載,隻是這種事一直不被炎黃世俗所接納。


    除了因為聽著比較邪乎不像正道以外,其實更多的原因,是有些人不想讓這類高級法門被大眾掌握,隻想掌握在自己手中。


    常人都會采補能從中得到好處了,怎麽能顯得大老爺牛逼?


    而絕大多數在民間流傳的采補之法,其實都是單方麵得利,隻有我采你,沒有我補你。


    但就算如此,也沒聽說過能把人魂兒給采走的啊!


    老劉心頭愈發疑惑,緊緊盯著坐在江陽身上的柳娃兒背影,任何細節都不放過。


    又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柳娃兒慵懶的伸了個懶腰,非常疼愛的拍了拍江陽的臉頰,隨即站起身來向梳妝台走去。


    那麵水銀鏡又大又清晰,足夠讓趙三元和老劉看到鏡中的畫麵。


    五官妖豔,肌膚勝雪,鎖骨潤澤、光潔如瓷。


    第一眼看著嫵媚,第二眼看著端莊,第三眼看著嬌羞清純,第四眼又看著驕蠻飛揚,總之她的臉好像能滿足任何男人的完美幻想。


    至少趙三元和老劉自問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


    柳娃兒在鏡中欣賞自己的容顏沒有太久,她略微皺了皺眉,好像對自己玲瓏小巧的鼻子不太滿意,緊接著又對流光溢彩的雙眸不滿意,直到對整個五官都不太滿意。


    歎了口氣,她伸出手指放在腦頂處,一點一點剝開腦皮。


    沒錯,剝開腦皮!


    從頭頂到臉頰,從脖頸到鎖骨,一直往下,一直往下,直到將整張皮全部剝了下來!


    露出的不是筋骨,而是個麵如脆、齒如鋸、全身覆蓋著暗紅雜毛的鬼物!


    事發太過突然,趙三元和老劉誰都沒有心裏準備,他們本來是來調查江陽的,對柳娃兒基本不上心,豈料這娘們兒根本不是人!


    而且這場麵對他們來說有幾分似曾相識。


    當初在帽山林場,那個狸妖就是披著人皮來殘殺往來路人。


    相似,不是相同。


    這鬼物明顯比那狸妖高了好幾個層次,它將人皮小心翼翼的鋪在椅子上後,便拿出畫筆仔仔細細的重新勾勒五官。


    畫皮!


    “.....”


    “.....”


    趙三元麵色鐵青,老劉也沒好到哪去。


    咋就突然冒出個鬼東西來?


    若不是它自己現出真身,柳娃兒的外表下根本看不出任何異樣,這一點就足以證明它的厲害,能瞞過異人的雙眼。


    計劃徹底被打亂。


    現在是該驅邪誅魔,還是該救江陽?


    很顯然,江陽出現的問題大概率是這畫皮鬼造成的。


    畫皮鬼聽過沒見過,據說它會披著自己所畫的女人皮囊,假扮成美女加害男子,食其心,吸其魂。


    趙三元的決定很幹脆,直接掏出老秤杆準備開幹,先把畫皮鬼給辦了再說。


    “等等。”老劉第一時間按住趙三元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等它畫完點評一下?”


    “肯定不是啊,它是吸魂不假,可老弟你仔細想想,現在江陽完全是案板上的魚肉,畫皮鬼想怎麽吸就怎麽吸,但它為啥沒這麽做?你再仔細想想,江陽飄魂兒不是一天兩天了,都引起黑白老爺的主意,昭示著江陽不是第一次被畫皮鬼禍害,可為啥他一直沒有死?總不能是想細水長流吧?薅羊毛也不能可一隻羊薅啊,這裏最不缺的就是帶把的男人。”


    趙三元沉吟片刻後冷靜下來。


    事情確實有不少蹊蹺。


    除了老劉說的這些,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要知道江陽的魂一直在被吸,也有一種力量在幫他拉迴魂魄,這才形成反複拉扯的現狀。


    到底是誰在保護江陽?


    畫皮鬼又為啥不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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